记忆碎片诺兰与观众谁更接近精神病的世界

记忆碎片 Memento (2000) 剧情/悬疑/惊悚/犯罪 美国

文 / 黑喵

人们抱怨烧脑子，却喜欢被烧，从而证明自己脑子没坏，好使，跟电影中Lenny一样——脑子明明坏了，却能活出生命的意义，哪怕这意义像母鸡生出恐龙一样荒谬和骇人。

一部电影，如果你像过客一样路过它，它就是你的沉舟侧畔，千帆尽过；如果你逗留，献上几亿个脑细胞换一场“所以然”，却可能在“不知其所以然”中泥足深陷，又爱又恨地迷失于一片诺兰的森林——哲学的雾气、心理学的岚霭、匠心的斧凿之工……那感觉，像极了一种恋情，酸甜苦辣独自领悟，无人与共。

就像生活中随便的一件事，你得出的结论可能与他人大相径庭，每个人的经历、学识、性格、角度，甚至当时当地的心情都参与其中，如何能够整齐划一？事情越复杂，分歧越严重。

也有人说这电影不复杂，十分钟讲清楚的事情，绕了两个小时，纯属文艺青年装十三——一个男人，妻子被奸杀，自己脑部受创，罹患短期记忆丧失症，为了寻找活着的意义，他在不断遗忘不断更新的“十分钟人生”里，孜孜不倦地做着为妻子复仇的惊天伟业——这样形容毫不夸张，他多像一条一条短命的蜉蝣拼接而成的断裂集合体，却体验着巨龙的腾飞。如果没有目标，无所事事，他就是思维停滞、意识沉睡的动物，或曰行尸走肉，吃喝等死。

没错，十分钟可以讲清一个男人复仇的故事，甚至更多，比如复仇的艰难，被人利用的杀人，识破他人的利用，活成更坚定的自我……等等，但十分钟很难讲清一个有病的主体，一个错误的生命意义，其为观众奉上的假象背后的真相。

这里有一个关键点：我们的视角都是主人公Lenny的视角。他失忆，我们是不是也跟着失忆？他像个自我标榜的侦探一样“以证据说话”，可是他用短暂生命（10分钟）得来的证据——纹身、纸条、相片、即时的道听途说——如何与那些不断逝去的10分钟衔接？由碎片堆积起来的“真相”如何形成完整无暇的证据链条？片刻的记忆、被复杂心理左右的不纯粹的记忆，如何指导行动？

“真相”失“真”的时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动机可以很单纯，行动却可以很邪恶，这，也许才是电影要告诉我们的真相。

鉴于Lenny是一个病人（脑子受伤的病，先不涉及精神），我们更应该相信警察的报告，报告说Lenny妻子死于奸杀就是死于奸杀，这是解开整个悬疑的基础。

Lenny不止一次在脑中闪回遇袭的场景，妻子在塑料布下活着眨眼，并不表明妻子一直活着，在他晕倒之后，在警察到来之前，死去很正常。他的两次闪回记忆，场面却不尽相同，是他的记忆有偏差，还是他在“编写”或“篡改”记忆？值得观众深思。他胸前纹着的那句话，证明他承认“妻子死于奸杀”这个事实。

以下是我们跟着他的“可疑记忆”看到的，或者说他引我们进入的他的精神世界——Lenny总是向人讲起患短期记忆丧失症的Sammy骗保的事情，在他对Sammy病情的评语下，Sammy妻子于绝望中试探Sammy，导致药物过量死亡。Lenny杀死Jimmy的时候，Jimmy看着Lenny叫了一声Sammy。一个一闪即逝的画面——坐在疗养院轮椅上的Sammy的脸，瞬间变成了Lenny的脸。Teddy说Sammy没有妻子。Teddy似乎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

这几点已经将观众彻底迷惑了。若说Lenny就是Sammy，可是Lenny有妻子，并患有糖尿病。那张脸的替换，让我想起堪称人格分裂教科书的《贝茨旅馆》中诺曼与母亲诺玛的脸的替换，诺曼以诺玛自居，人们会告诉诺曼，你母亲有一个儿子，这并不影响没有儿子的诺曼继续成为母亲诺玛。

所以，Sammy确有其人，没有妻子，Lenny人格分裂的时候，以Sammy自居，Sammy没有打针杀死妻子，是Lenny在臆想中以Sammy的身份杀死了妻子，他见人就讲这个故事——讲一个没有妻子的人杀死妻子，不是有病是什么？所以人人知道他有病，人人也知道他犯病的时候成为Sammy，Teddy知道，Jimmy也知道。

而真相是他的妻子死于奸杀，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臆想了妻子与己有关的另一种死法，这当中的自责和痛悔无以言表——怪自己疏忽，没能保护好妻子，就跟亲手杀死她一样，而失忆的无法自控（杀妻），使他的自责又有了无能为力的开脱，这极致的矛盾心理导致了人格分裂，他也因此作为一个精神病人住进过疗养院。

所以，Lenny不仅脑子受伤（倒地时的外伤，而不是因伤失忆），而且精神有病。我们确定了Lenny精神病人的身份，一切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哪里有什么失忆症呢？他不过借了Sammy的失忆症，给自己的行动强加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否则Teddy不会说“你只记住你想记住的”这句话。

我本来思考了很多，关于惯性，关于生命意义，关于记忆与人格……然而，关于剧情，总有几处矛盾无法自圆其说。当我最终明白这是一个精神病人的世界的时候，所有的哲学思考也就失去用武之地。多少观众在故弄玄虚的圈子里打转，只是因为他们离精神病人的世界真的很远。

这部25天拍成的《记忆碎片》，将处女作《追随》的成功经验再次发扬光大，被剪成45个碎片，1-22为黑白顺叙播放，23-45为彩色倒叙播放，穿插进行，即45、1、44、2、43、3、42、4……25、21、24、22、23 。

记忆碎片，不是电影中Lenny这个精神病人的记忆碎片，而是诺兰撒给观众的一堆多米诺骨牌，他俯视着万千观众排出的万千阵容，心碎，也心醉。自恋的诺兰，将观众玩得不轻。

记忆碎片 Memento (2000)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惊悚 / 犯罪 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