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空虚里过去「诗歌|时间之外我用文字抵达虚无的存在」

每每提到写作就很容易想起小的时候，想起那些不曾到达过的种种料想。和所有不安分的女孩一样，我也对自己的生活有过无数的幻想，我奢望过站柜台、放露天电影、站在讲台给学生上课……上小学的时候被校长说我有美术天赋、上中学的时候又有几篇作文成为范文，于是我好高骛远地做过画家梦和作家梦。

但真正到了我该要寻求一条安身立命的道路时，我不得不把自己埋在大量的数理化习题里，我要上大学！我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当父母欢天喜地地把我送到大学，我突然发现除了脱离农村，不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那么多年的努力只是一步一步在远离我那些不着边际的梦想。是的，不着边际，我没有练习过素描的线条也没有触碰过调色板，当什么画家？除了语文教材，我甚至都没有读过小说、散文，更不用提古诗词、世界名著，当什么作家？我发现为了生存，我需要放弃那么多美好的东西，放弃对美的表达、放弃对人类璀璨思想的阅读。

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语重心长地跟我们说：“今天你们不看电视是为了以后看电视，今天少看电视是为了以后多看电视。”但后来我发现那些当年偷偷跑去看电视的同学今天依然在看电视，而我这个当初不看电视的人最终还是没有时间看电视。

就这样忙着，就这样盲目地活着，直到十年前的一天我走到一条岔路上，自己想跟自己说话，我就把它们记录下来，这不是中学时期的作文，不是要完成作业，而是一种内心的声音，后来时常有一些声音会来找我，特别是在我失意的时候。

第一次约见贵敏老师时心里非常忐忑，我自知自己太不专业。贵敏老师居然跟我说：“我喜欢你的文字，你的痛苦都是美好的。”而我自己一直以为自己内心总想表达一种“苦难中的喜悦”，这让我诧异不已，也让我感受到了文字传递的力量。正因为有师兄的推荐、也因为有我和贵敏老师之间的默契，今天这本《时间之外》终于可以面世。

这本册子不是我的工作，更不是我的理想，只是时间之外的一份特别的收获。

时间之外·序言

如果你问我：什么是你生命中最快乐的事？

我会回答：变化！

如果你问我：什么是你生命中最痛苦的事？

我还是会回答：变化！

不错，我是走过几个时代的人，走过几个政治时代，几个经济时代，几个产业时代，几个科技时代，也走过几个文化时代……我的生命被裹挟在这翻天覆地、千变万化的时代之中，犹如一条鱼儿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沉浮，我享受着搏击海浪的欢乐，也承受着这汹涌浪涛中的焦虑与孤独。

在波澜壮阔的变化里，在悄然流逝的岁月里，在舛谬多劫的命运里，我不能说我的灵魂没有得到过欢愉，不能说我的灵魂没有受过惊扰，但我需要在这个变化之中倚赖一些不变的东西，就像是一个海岸或是一座岛屿……我需要坚守一块领地：保留对四季的热爱、对家乡的眷恋，保留对自由的信仰、对命运的顺从，也保留对爱情的渴望……

我需要用一些方式来留住某些欢乐和苦痛，需要用文字来抵达某种虚无的存在，我需要在变化中找到安身立命的居所。我渴望文字，更渴望文字的表达，渴望文字构建的独立世界。

中学的时候，我和姜平的作文写得比较好，有一次她跟我说：“我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把我的文章变成铅字。”我觉得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根本就不敢想。上大学后第一个暑假回去看望语文老师，谭老师问我有没有写一些文章发表，我一脸愕然，心想：我的文章能够发表吗？该在哪里发表呢？最终我只是在自办的一期校刊上发表过一篇不敢署名的豆腐块，大学毕业后，我终因不敢做作家梦而当了机械工程师。

后来我就经历了企业的改制、经历了离职、求职、求学，也经历了摧枯拉朽般的爱情，我不断地转换工作岗位，背井离乡，并辗转迁徙于各大城市，也忙碌，也孤独，也想写作，但不再是为了“铅字”，仅仅是想给寂寞的灵魂找一个出口，给沉浮的生命找一个岛屿。

只是，每次坐在电脑前都要先想想还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完：上午的会议纪要好像还没有整理，本周要做的业绩预测还需要收集关键信息，给老板的报告还需要几次访谈，明天的会议发言准备好了么，杂志社的论文约稿该什么时候交？

总之呢，如果这些事情没有做完，我是无法静下心来写“闲文”的。就像在学生时代一样，数理化是硬指标，总是要优先完成的，而语文则常常是被怠慢的。

尽管我写的研究报告打印出来可以从地面堆到天花板，我总觉得那些产业研究类的报告太过数据化，太过即时，也太过功利，我总想写一点“不为什么”而写的文字，是可以在繁杂的事务中喘一口气的文字，给忙碌、乏味的心情留一个空间的文字，但无奈时间被塞得太满，以至于连坐下来半个小时也觉得奢侈。

2012年，一个偶然的契机，我应同事要求写了一首1200字的诗来纪念公司成立十周年，作为一首诗这个篇幅已经有一点长，但用1200字能够回顾一家公司的创业、奋斗和成功的历程，还包括了行业的特点与企业的文化，甚至还对自己和同事做了一番调侃，我发现文字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凝练力!于是，我终于选择了用最简短的文字来追忆过往、记录心情。

此时，我仿佛站在一扇时间的大门之内，而那些已经告别了过往成为时间之外，那些时间之外的往事便在时间之内一次又一次浮现，浮现在我的记忆里，浮现在我的文字里。

我显然不是一个诗人，我不知道需要您多大的宽容才能接受我这些夹杂在研究报告缝隙里的文字。不过事情还不算太糟，当我把这些年零零星星的文字收集并整理出来，也能构成一个可以被访问的世界，我想，或则您的心情也曾经到达过那些地方？

时间之外

总有不忙的时候。一天

最美好的时光是抛下所有

做完和没做完的事情

心安理得地逗留在今天与明天的

隔离带。黑暗，静谧，静止

在无人知晓的天地间像死去那样

放过自己。我可以不关心世界

不关心房租，不关心

荣誉也不关心毁谤。我还可以

躺在床上读无用的书，像梦游一样

行走在诗句之间，冷漠，无知，无聊

在文字里把自己比做一只冬眠的虫子

我宁愿相信未来是一个自觉，就像

相信睁开眼睛就是明天。假设黑夜

就是一个死亡，我决定在这里放下

那个纠缠多年的记忆，就像放下

苦苦守护的贞洁，就像放下

曾经相信的命运。将所有的存在

放逐于时间之外

2022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