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海滩文明与愚味的冲突滕文骥探索片白灵魏宗万主演

昨天看了1984年西影滕文骥导演的《海滩》，讲述偏僻渔村新、老一代渔民生活境遇的变迁故事。看完片子，我感觉就像读一首朦胧诗。影片从音画的选择，到镜头的处理，都蕴藉着含蓄的隐喻。夕阳渐渐被地平线吞噬，余晖把海水映得浊黄，猛烈冲击着护堤石桩，海腥味弥漫在铅黑色的海滩上。灰色的天空，将三个从不出海的老渔民，一个呆傻木根，牵着狗移动着缓慢的脚步，处理成渺小的剪影，留下浅浅的脚印。他们日出日落，日复一日，在海边插网捕鱼，沿用守株待兔式的传统营生方式，等待着大海恩赐。

几秒钟的寂静，一支肃穆、深沉、略带伤感的乐曲响了起来，一种以洞箫领奏的幽咽悲凉的曲调，夹着电子琴制造出来的不和谐的噪音，从地平线悠悠地飘了过来，它与画面水乳交融、浑然一体，感觉心灵到被一种沉重的压抑攫取了。海滩的另一端，一座现代卫星城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烟囱，蜿蜒曲崎的管道，灯光搖曳的舞会，色彩斑斓的花墙，现代化工厂的巨大空间，无不展示着工业文明的强悍。这组运用时空跳跃的镜头，多次重复，将卫星城与古老渔村形成了对比强烈、色调明显的历史差别，使人联想到新旧思想的冲击。

三个老渔夫是愚昧的化身，傻子木根是作为愚昧的结果，如影随形般地跟随着他们。以“渔王”老鳗鲡为代表的那批人因循守旧，刚愎自用，认为祖祖辈辈依靠着大海生活，把它看成自己的祖宗，希望后代也循规蹈矩。尽管他们具有质朴亲切的传统美，但漠然注视着海滩上的变迁，把自己灵魂寄托给不可知的自然现象，他们是海滩上急剧而下的落潮。老鳗鲡爱自己的女儿陆小妹，结果坑害女儿的不是别人，竟是他自己，强迫女儿近亲联姻。傻子木根曾经救过鱼王老鳗鲡的命，他被海水吞没，该同情还是惋惜?惆怅还是悲伤?各人有各自感受。但是大海，这时代的波涛无情地埋葬了愚昧，谁能抗拒呢? 时代飞跃，观念更新，这是历史的必然。

但文明不等于全新，也并不等于完美无缺，它也夹杂着一些新的落后和愚昧。影片在这点上的剖析是真实的。卫星城建成破坏了生态，鱼不上岸了，老鳗鲡要求发放养老金。渔村的温情脉脉人际关系、传统的伦理观念随着现代文明冲击下分崩离析。要求解脱旧风俗的陆小妹，虽然有着活泼的生命力，向往工厂宏大的工业建设，真诚自由恋爱的美好方式，但没有胆量抹掉自己身上被愚昧投下的阴影，在文明与愚昧争斗的漩涡里，她成为首当其冲的受害者。陆小妹作为文明与愚味争夺的对象，她既是渔民又是工人，既是老鳗鲡的女儿，又是机修工许彦的情人。她跟表哥没有爱情，也知道近亲结婚的结果，却没有勇气据理抗争，因为传统规矩就是这样。

与陆小妹好友菊花相好的“花脚蚊子”，身上是现代化装束，内心却不那么干净，他瞧不起乡下姑娘，给菊花的爱情只是短暂自私的。菊花最终忍辱下嫁自己厌恶的丑金根，只因金根家有一个留给未来媳妇的进厂名额。而作为文明的代表、机修工许彦，一方面以人民陪审员的身份，四处奔走为渔民争取养老金，另一方面也希望通过自由恋爱获得幸福，却也为此付出了苦痛的代价。他似乎十分忠于自己的未婚妻，可是对陆小妹却一见钟情。他喜欢小妹，却又不去帮助陆小妹挣脱旧习俗的束缚而被她表兄在“交媳妇”时常而皇之的占有了。他最后获得幸福之果，并不是生活本身的赐予，只不过是编导者的人为撮合。可能对于电影板块式的结构不太适应，看着象一首朦胧诗，有的地方令人费解。如许彦与女友傅幼如的关系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小妹后来怎么会爱上许彦，都是含含糊糊的。

但这“含含糊糊”也许正是这部当年被称之为探索片赋予的一种别致的风格，它是那样热烈而又是那样冷峻，是那样大胆而又固执。可以说在这种多色调、多角度的复杂交织的镜头后面，透示出导演滕文骥的艺术追求，一种标新立异的风格试验。一种暂时还不十分确定但已初露端倪的不同一般的电影表现方法的展示。一幅幅画面并不想向观众说教，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不对的，而在于展示一个历史的断面，它想激发观众的情感。但影片的一切艺术手段始终围绕着文明与愚味的冲突，通过老鳗鲡的守旧活法与许彦、陆小妹们崇新的活法而产生的相互抗争和相互摆脱来实现。

尽管影片对现代文明的指称卫星城和传统古老的代表渔村表现出双重的困惑，但从历史的眼光看，前者肯定先进于后者，也肯定要取胜后者。传统古老的象征，近亲结婚的结果，傻子木根是注定要被海水吞没的，劣根性必须摒弃。卫星城对渔村年轻人的吸附是强烈的，价值取向对年轻人的影响是巨大的，传统虽有留恋之处，却无可奈何地衰落下去。贫瘠的海滩渴望富饶，愚昧的海滩呼唤文明。海滩新一代伴随着卫星城的出现，思想萌发了对现代文明生活的渴望。虽然追求理想的过程中，他们遭到了旧意识的无情摧残，付出了高昂代价，但是他们代表了汹涌而来涤荡着海滩上旧事物的涨潮，是谁也无法遏制的力量。潮涨潮落，给人以思考，给人以奋发图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