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宁二十四帧别轻易对电影说爱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994更新:2023-01-17 23:27:15

2022 年7月27日,第16 届FIRST 青年电影展在西宁开幕。

7月27日,第16届FIRST青年电影展(以下简称“FIRST影展”)在西宁开幕。一周多的时间里,西宁并不总是好天气,但在不时的小雨过后,天空湛蓝,白云朵朵,这座城市总能焕然一新。以下是《新周刊》观察到的、电影在西宁擦肩而过的“二十四帧”。

第一帧 在别处

西宁是一个别处,起码气温上是这样。7月末的北京、上海火热似火炉,但这里室外的风还是凉的,从机场去往市区的路上,裸露的地面上不时出现突兀的楼群,在象征规整和现代化的建筑外立面上,没有空调外挂机。

第二帧 孤独且蓬勃

孤独,是FIRST影展创始人宋文对西宁的第一感受,离群索居的城市气质促使人去表达。这里主要提供主流院线和商业片之外的电影,影展没有官方的开幕仪式,入围作品的主创们走上红毯前,总有人找不出一件合身的西装。电影银幕里常常出现堂吉诃德式的主角,而银幕外的青年导演们拿着毕业创作或者极低成本拍摄的影片从小镇赶来。

影评人梅雪风认为,倘若非要找出西宁与FIRST影展的相似之处,可能就是非主流化及其呈现出的蓬勃生命力——“不处在中心位置,反而会生出很多野生的味道,有一种不在规则内的反叛精神。”

第16 届FIRST 青年电影展的露天观影活动。

第三帧 野生的味道

当然,导演们不太熟练的表达、偶尔的放映事故、映后谈中时灵时不灵的话筒、或严谨或不严谨的检票标准,都属于“野生”的一部分。

欢迎晚宴上,宋文表达了对以电影为代表的传统叙事媒介的担忧。不只是手机和短视频,也不只是AR、VR、MR等前沿的体验,还有屏幕化的城市景观、可以随时剪辑的手机App以及被泛滥使用的视频化叙事等广义和微观的层面,这都会在某种程度上对电影的表达形式产生冲击。

第四帧 包罗万象

一条马路、连接数个商业综合体的地下通道和四散开来的酒店,是FIRST影展在西宁的主体部分。这里是西宁的新城区,也是电影院最聚集的地方。很多人会在这里偶遇、寒暄,也有人会在这里迷路,比如导演郑仪飞并没有弄清楚街区的方向。曾经,FIRST影展在青海湖还有放映活动,但考虑到环保,这种浪漫的放映被取消了。

《何处生长》

第五帧 高海拔的冲动

“一座不那么为人所知,但听到了就会有旅行冲动的城市”是宋文对电影节城市的期待,但对于5月份才限流、有序开放公共场所的西宁来说,FIRST影展不对观众开放。为了保持社交距离,相隔的座椅上放着玩偶。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电影节在2022年多了一层新的意味——FIRST影展成为今年中国第一个成功落地的电影节。

第六帧 不是乌托邦

西宁不是每个电影人的乌托邦,但它会让气氛变得感性。

导演南鑫在西宁锅庄广场上看电影时,想到了多年前给自己推荐FIRST影展的导演朋友。放映前正在播的FIRST影展宣传片,其实南鑫在几年前就曾看过,当时他住在上海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朋友对他讲这个电影节多么好、多么厉害,自己特别想参加。

“看宣传片的时候,我特别感慨,还有一丝莫名的伤感。当时有人要跟我拍照,我都没有理会,完全沉浸在一种无限唏嘘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因为当时那个极力推荐FIRST影展的朋友已经不做电影,转行做DJ了。”

《钓鱼》

第七帧 “三门峡洪尚秀”

很多人在《钓鱼》放映结束后认识了南鑫。这部“2万元拍摄成本,一周拍摄时间”的电影,被谢飞、鲁豫、组委会、影评人和媒体在影展上频频提及。南鑫不仅是导演,还是该片的编剧、主演、剪辑、音乐、美术和音效。

《钓鱼》的故事发生在南鑫的家乡三门峡灵宝。县城里,中年男人李伟吃饭时偶遇了十几年前在贴吧认识的女人苗苗,原本李伟只是打算吃顿饭敷衍一下两人的关系,但苗苗却在饭桌上请来了她的相亲对象,李伟从此陷入了情感纠葛当中。电影在一个个围绕中年、暧昧与尴尬的场景中,画出朴素的生活白描,近乎洞穿了真相。映后有人说他就算不是“中国的洪尚秀”,起码也是个“三门峡洪尚秀”或者“灵宝洪尚秀”。

第八帧 FIRST影展的光环

南鑫自认不敢接这个帽子。他有点张飞的气质,膀大腰圆。西宁凉爽,但他怕热,订了一间有空调的酒店。南鑫抱着学习的心态来到西宁,只是没想到被很多人给予肯定。有时在饭店、电梯或地下通道看见他,人们都会跟他打招呼,“说喜欢我的电影,喜欢我的表演”。其实在刚做完这部电影时,南鑫拿给身边的朋友看,当时并没有收获这样的认同。

“我曾经想这是什么原因呢?是不是一个只有三四分的片子,有了FIRST影展的这层光环之后,就价值五六分了?我没有专门学过电影,很多时候,我对自己电影的认知是不确定的,也不太敢评头论足别人的电影,但我在电影中的表达是大胆的。”

《不要再见啊,鱼花塘》

第九帧 极简与重生

南鑫没有看过洪尚秀的电影,他承认自己是个阅片量不高的导演。“但我很喜欢拍电影,之前我也一直在拍短片,不过大部分情况下的拍摄工作,都不是我想拍的东西,那我也得拍,因为我要生活。”在灵宝,做影视的出路是拍短视频、做婚庆司仪和做企业宣传片。之前,他还曾想过用3000块钱的投资拍短片冲击戛纳。

做这部片子的时候,南鑫一度经历过绝望,因为钱越来越难找了,所以他选择用一种极简的方式去完成这部电影。好在虽然极简,但他依然在影片里表达了对于当下的感受,将镜头对准了自己想要描写的人群。这次西宁之行,他的作品重新被电影节定义、被评委定义、被影评人以及媒体人定义,以至于身边的朋友对他也有了全新的定义,“我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重生了一般”。

“我其实宁愿让你说我拍的是‘奥利给’,但那也是我的东西。”

第十帧 未经雕琢的朴素激情

“很多时候,电影技术层面的东西往往没有那么重要。很多导演的第一部作品,譬如说特吕弗的《四百击》、贾樟柯的《小武》等,这些导演的处女作中都有一种粗糙的、未经雕琢的朴素激情,夹杂着导演对当下世界的看法,那是一种涉世未深的、鲜活的人生经验,非常有穿透力。”

“FIRST影展上的影片,大都是那种未经雕琢的、处在电影工业体系之外的影片。即便成本受限,技术制作方面有所缺陷,但纯粹的表达会使得电影更加耀眼,有更多耐人寻味的地方。科班出身或者说职业化当然有着诸多好处,但与此同时也会导致目的性太强,目的性太强就会导致某种混沌消失,艺术作品当中的混沌,是特别难能可贵的东西。”

“我们常说要保持初心、保持天真,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其实就是保持一种混沌的感受力,而不是用一种清晰的理性将其榨干,做得条分缕析。在混沌状态下,用一种敏锐的原生态方式,湿淋淋地把自己的生活经验拎出来。”

《之后的一周》

第十一帧 “坏”和“骚”

回归到创作层面,南鑫觉得一部电影的决定权最终在导演手里,最难逾越的瓶颈也在于个人认知,这与创作成本和技术的关联并不大。“电影发展了这么多年,很多导演遇到的问题都大同小异,关键还是在于个人。即便在一个很局促的拍摄环境下,你把戈达尔和贝拉·塔尔找来,他们一样可以拍出特别牛的东西,很多没有能力、没有才华的导演,手里拿着不匹配的条件和资源,还在那里无病呻吟,其实挺没必要的,很矫情。”

“在我心中,一个好的导演一定是‘坏’的,骨子里一定要‘骚’,只有这种 ‘坏’和‘骚’才能让影片举重若轻,有着绝对的轻盈。与此同时,表达要委婉,不能把一个东西说得特别透,过分渲染只会显得能力不够。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我也正朝这个方向努力。”

第十二帧 一场梦

导演牛小雨在放映后遇到了和南鑫类似的问题。许多人在看过她的电影《不要再见啊,鱼花塘》后,评价其中能看到许多阿彼察邦和蔡明亮的影子——虽然在构思这部剧本的2013年,她还远未开始跟大师们神交。

鱼花塘是牛小雨上小学时每天的必经之地,透过这部电影,可以看出故事背后类似于孩童般的执念。“创作这部电影的契机是爷爷去世,我感觉家里的一切都有着爷爷留下的印记,并始终相信死去的人会托梦、会回来、会以他的方式和我永远在一起。”电影构筑了一个记忆的迷宫,这些记忆有些像是爷爷,有些像是小时候的自己,有些谁也不是,或者是陌生人、一只猫、一丛草。在放映前,牛小雨甚至对观众言明:“这部电影可能会有点致困,但睡着了也没关系,电影本就是一场梦。”

电影中超现实主义色彩的歌舞段落以少儿文艺汇演的形式展现,如果进入导演设置的情绪与场景,观众会在看完电影后产生一个奇妙的脑洞——如果说热带雨林是泰国导演入梦的虫洞,那每个人涂脂抹粉、充斥着银铃般的笑声的少儿文艺汇演,也许就是每个中国人潜在的记忆钥匙?

导演南鑫(右三)

第十三帧 “请年轻导演尊重钱”

2018年,牛小雨第一次来西宁就被这里的氛围所吸引。后来她奔波在唐道的地下通道和酒店,希望有人能为自己的影像作品投资。“制作一部长片电影的周期很长,创作过程中最难的事情就是等待,仿佛没有尽头。从一开始构思剧本,到最终能在银幕上见到观众,是一个反复打磨的漫长过程,需要有一口很强的气,才能撑到最后。”

尤其在今年的影视行业,钱,不好找。在今年FIRST影展的创投会上,有位导演上台声称自己要拍一部电影,之后,秉承着混不吝的精神,导演把外衣一脱,露出里面黑色T恤上的两个大字——“拿钱”。

几天之后,在名为“为可能的匮乏准备缓冲”的电影市场论坛上,FIRST影展的长期赞助人、麦特董事长陈砺志表达了他对这种行为的不认可:“凭什么给你拿钱?我们的钱是飞来的吗?钱是很难赚的。”

“请年轻导演尊重钱。”

第十四帧 有机会拍电影了

导演陆晓浩大学所学的专业是影视摄影与制作,电影《之后的一周》是他的毕业作品,成本是7万元。“当时我曾想过很可能这是我第一次拍电影,也是最后一次了,因此便决定拍一部发生在家乡潮汕的故事。”

陆晓浩有两个姐姐,他从小和她们生活在一起,一直观察她们的生活。“(电影里)辍学外出打工就是我大姐的真实经历,这部电影就是围绕决定放弃学业外出打工的两个女孩展开的,在抵达广州城中村,接触到真实世界后,两个小镇女孩四处游走,嬉笑打闹了一周。”

“拍这部电影时,我从未奢望能有多大回报,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投了FIRST影展,我是在FIRST影展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投的。后来,我找到公司准备入职,突然收到FIRST影展的入围邮件。”那一天,他特别开心,想着以后可能真的有机会拍电影了。

陆晓浩

第十五帧 中转站般的存在

与此同时,陆晓浩也能感受到未来的不确定性与更多可能。南鑫也说,自己身边一些曾经参加过FIRST影展的导演,按理说也都曾经有过辉煌,但他们中的很多人后来在现实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转行了。在成为导演之前,龙凌云做了10年杂志,后来出国学戏剧,回国后,转行做了广告导演,到目前为止,他仍靠拍广告生活。

郑仪飞说,在地理位置上,西宁是一个类似中转站般的存在,大多数人只会在此处作短暂停留,便动身出发去下一站,但在出发的时候,往往道路迢迢。在给纪录片《废物故事》做后期时,为了省钱,最后的DCP(数字电影放映包)是郑仪飞自己做的。他临时请教别人,加上自己摸索,居然就成功导出了DCP文件,省了好几千块钱。那一刻,郑仪飞非常兴奋,“有一种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剪脐带的感觉”。

第十六帧 火热的真诚

《废物故事》让西宁的所有人都认识了大海绵。他是一个来自甘肃陇西的说唱歌手,他真实不羁,总在街头四处游荡,漫无目的地在鼓楼度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晚,兴致到了就会来段freestyle,生活自由而孤寂。作为主演,他几乎出现在每一次映后谈,在视频连线中,他时常为观众现场来一段即兴rap,但他因疫情无法到场,让人可惜这火热的真诚只能以“赛博格”的方式与观众建立情感连接。

《废物故事》更有趣的地方在于导演和主演之间在电影内外的互文。郑仪飞并不在意自己介入镜头,他会在大海绵洗澡时,记录下他给大海绵搓澡的过程,也会跟大海绵说:“如果你不real,那我就不会拍你了。”

郑仪飞

第十七帧 包容与伟大

在唐道附近的地下通道里有两队人在卖唱,郑仪飞跟其中一队聊了几次,顺便成了朋友。两队人马一直在争地盘,谁也不服谁,最终也没协商出结果。“希望他们不要打架,毕竟再过一阵天冷了,也就唱不成了,谋生不易。”

他相信这里的温暖,以往在陇西的星空下,他和大海绵也常常觉得自己占领了街道和城市。“对我而言,一座能够容纳得了电影、容纳得了电影节的城市,绝对称得上一座伟大的城市。”

第十八帧 风骨都不像凡人

对文化表达和多元传播形式的热忱,是电影人在西宁活动的基础,包括但不限于青海湖包车观光、塔尔寺深度人文游和尕张娃海湖总店的烤肉聚会。西宁的食物非常好吃,特别是牛肉、羊肉,味道新鲜,价格实在。南鑫也去了一趟青海湖,湖里有很多鱼。“我当时就想,这鱼应该挺好吃的,不过我心里清楚,肯定不让钓。”

“你看来参加电影节的人,风骨都不像凡人。”出租车司机和快车司机总能一眼辨别你是不是来参加电影节的。他们奔波在唐道和机场之间,现在还多了一个——24小时核酸医院。同时,司机们还承包了周边游的包车业务,并且还会提醒来客哪些景点因为防疫政策不开放。

梅雪风

第十九帧 没看到明星

出租车司机说他没有去电影节看过电影,“没时间”是表面理由,他更在意的是单位时间内的经济效益。机场来回一趟赚小两百块,将近两个小时,等同于看一部电影的时间。电影节之外,西宁最火热的电影是《独行月球》,票价40元起。两者相比,似乎“享福比吃苦更花钱”。电影的时间性也成为一种可供测量的产出:是去电影院过一个让人生延长三倍的两小时,还是赚数倍于票价的钱?司机说自己之前去电影节围观过,但没看到明星。

第二十帧 享受电影

FIRST影展的志愿者工作在今年引起了争议,争议的焦点在于,志愿者的工作是否在多种层面上被尊重。金逸(化名)是第一次来西宁做志愿者,她觉得自己在西宁的体验是一边被摧毁,一边被建立。在看完闭幕影片《四十四个涩柿子》后,她确信自己内心是一个渴望社会化的人。

影片里,一批艺考生在进入社会化的进程中被撞得头破血流。虽然FIRST影展有颇为理想的氛围,也一直对主流的生活方式持有不同态度,但能在城市中扎根生活、工作并享受电影是金逸一直想做的。“作为学生,很多时候你对城市的生活没有参与感,但在西宁你会有,虽然会很累或者感受不强烈,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龙凌云

第二十一帧 复制与平替

有人认为FIRST影展正在变得主流化,不仅有越来越闪耀的“星光”,还有看起来很贵的赞助商。尤其是《一个和四个》在今年获奖后得到了更多的讨论。许多人认为,相较于其他独立制作,这部电影拥有近乎豪华的班底,同台竞赛是有优势的。它就像在一片二线城市的商业景观中,出现了几家在京、沪都要排队的火锅店,不仅可以复制,还能成为平替的味道,还可以做到24小时营业。

第二十二帧 愁钱,筹钱

FIRST影展2011年来到西宁,前3年有100万元左右的政府补助,其余费用自筹。从2014年开始,影展完全市场化运营,政府只给予一些会务、宣传、场地支持,不再有扶植拨款。在西宁市政府网站上,2021年面向国际友好城市推介重点招商项目的头两项是锂电储能产业和光伏制造产业。

第二十三帧 少说一点爱

“电影从业者不要总去关心电影行业现状,以及做这一行到底有没有前景等问题,这是逃避自身责任的体现。你努力把自己的电影拍得好看一点,就是对中国电影最大的贡献了,聊别的有什么意义呢?”

“人们常会强调电影工业化的重要性,当然,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环,但绝不是最重要的。对于商业电影来讲,这些东西确实很重要,就像商品一样,包装要华丽,里面的内容要能够取悦人。同时,这种取悦又要让观众觉得高级,不会感觉不舒服。但这些似乎都与电影这门艺术相去甚远。一旦进入到工业体系,人们讨论的东西就已经与电影这门艺术不太相关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真的爱电影的人是很少的。”梅雪风说,“但是很多人会夸大自己的情绪,用一个程度很大的词来形容。爱是什么呢?爱要付出,并且内心十分清楚地知道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强调付出就有回报,那是等价交换,就不要用‘爱’这个字眼。”

导演牛小雨(右一)

第二十四帧 尾声

8月4日,第16届FIRST影展闭幕。一周后,8月11日,国家电影局下发了《国家电影局关于开展2022年电影惠民消费季的通知》,联合票务平台发放1亿元观影消费券,消费季于8月开始、10月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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