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五十天钮格格

选择这个时间去德国，两个重要日程就是参加汉斯的同学会，大学兄弟同盟会和中学同学聚会。

同盟会是德国大学生社团，成立于1869年，以达姆科大为核心，辐射全德各工科院校。会所是一座带大花园的别墅，400多年历史，毗邻大学，由五位前辈会员集资购买，用于日常活动和每年一次的大型聚会。

同盟会有常驻机构，选举在校大学生任职，负责安排组织年度活动，经费主要由离校会员捐赠，有时收一些会费。早年汉斯是同盟会活跃分子，办刊物、写文章，中年达到事业顶峰，时有大手笔捐赠，晚年由于常驻中国已经几年没参加活动。但他一直心向往之，怀念并盼相见，期待携我一起参加。我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因素，他想把我介绍给朋友以示人生又一次成功，因为他多次说拥有我是一生第二次高峰；同时也想让我领略他昔日的风采与荣耀。

会议安排在周五、周六、周日共三天。周五下午开始，会员携带夫人把酒叙旧；周六上午，会员、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外科医生艾尼做关于脊柱保健讲座；周六傍晚，盛大酒宴及音乐舞会；周日休闲远足水库游，继续畅谈。这就是为什么汉斯要带三套西装、三双皮鞋和一双舞鞋。

达姆是一座文化历史名城，人口15万其中大学生4万，共有3所大学，达姆科技大学最大，有750名中国留学生。校园与城市融为一体，可以说美丽的达姆大学座落在达姆市，也可以说美丽的达姆市座落在达姆大学里。西拉家离会所几百米远，步行只要几分钟。行前我和汉斯认真梳洗打扮，他着正装，我穿晚礼服----日常生活中德国女人化装没有中国女人普遍，这是我到德国后第一次化妆、穿高跟鞋。我知道这是我们德国之行一个最重要场合，是我展示中国梦的最大舞台。

提前半小时到达，汉斯首先领我参观会所。会所有三层楼和一个地下室，每层约二、三百平，除了学习室、资料室、展览室，还有酒吧、咖啡吧、餐馆和会议室。展览室展出不同时期重要会员图片，配以事业简介，以及每年的集体合影。在一面“杰出会员图片展”墙上，我看到汉斯的照片。

问西拉汉斯取得的事业成就，西拉说他曾是德国业界屈指可数的大咖，掌握欧洲航空航天核心技术。我就想起钱学森、邓稼先、郭永怀……这些名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想多了。

参加聚会共有170多位来宾，来自世界各地：有像我这样黄皮肤亚洲人，有非洲黑人，有南美棕色人，更多是欧美白种人。他们各个神采奕奕，华装盛服，如同参加大典。汉斯与相熟的老朋友用力握手，热烈拥抱，与他们的夫人亲切贴面。可能因为我陌生，年龄差异大，或矜持，他们与我只是握手、问候。

德国男人多数高大魁梧，挺拔健壮，气宇轩昂，配以蓝眼珠、金头发、高鼻梁，像极“二战”影片中的军官，常常令我怦然心动。尤其是年轻一代，俊逸奔放，英气逼人，更是让我唏嘘不已。一位女同学到美国深度游后说，美国男人，无论金领、白领、蓝领，个个长着一张没被欺负过的脸，挺胸抬头，从容自信，而中国有些男人，即便是官员、土豪，举止庸俗，神情鄙陋，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猥琐”。

同盟会员大多有海外工作经历，汉斯在全世界30多个国家工作和考察过，常驻美国，1994年第一次来中国香港和大连。一位前欧洲银行高管、在中国沈阳和上海工作过3个月的前辈对我无比亲切。他说在中国期间学会两句中国话，一句是“开心”，他咧开嘴做个笑的表情，一句是“伤心”，又夸张地做个哭的动作，问我对不对。我及时地夸奖他，又教会他“你好”、“谢谢”、“再见”。

活动期间酒水自己消费，其余会务组埋单。来宾先用现金兑换餐票用票购买，结束后剩余餐票再换回现金。汉斯一下子兑换300欧，结果只用几十欧，剩下200多欧却不换回，我问为什么，他说多年没参加活动，也没捐助，剩下点钱全当支持聊表心意。300元在德国是什么概念呢？在达姆市，300元是一对夫妻一个月的伙食费，包括肉类、奶类、新鲜蔬菜和水果。

我的总体表现还行，主要就是穿一套淡绿色中国风紧身长裙，窈窕淑女那种，努力温文而雅，偶尔秀两句汉语。汉斯指着艾尼做讲座的舞台说，下一次由你做关于中国的演讲，我想一下说，没问题。

中学聚会是在北威州的古梅斯巴赫。德国通常小学4年，中学9年，本科3年，硕士2年，博士3年，当然不同时期不同地域情况有所不同。中学实行淘汰制，成绩不合格者留级或转学，成绩优异者自由选择大学和专业。古梅斯巴赫中学是县重点私立男校，入学时汉斯班里有64个学生，毕业时只剩20个，这20个会聚全县的精英。

这次参加聚会的共12人，是最后20人中的12份，有教授、律师、学者、工程师、金融家……4个博士，6个硕士，2个飞行员，可谓个个学霸。那个综合成绩第一名，选择了医学，博士，成为德国著名医学专家；第四名，博士，著名建筑专家；第七名，博士，著名经济学家；第九名，硕士，著名城市规划专家兼市长；第十八名，飞行员，特殊学校，特殊体魄，虽人到老年，仍飒爽豪迈，看他由远及近的身影，我一下子想起保卫萨拉热窝的瓦尔特。

汉斯以总分第二名成绩选择达姆科大。我问为什么没选名气更大的亚琛、柏林和慕尼黑大学，他说达姆大学是当时最好的工科院校，被誉为“欧洲工程师摇篮”，其电子工程、机械制造等专业不但全德第一，在欧洲乃至世界也名列前茅，做为“二战”战败国，那个年代国家百废待兴特别需要这方面人才，自己做为热血青年，报效祖国和社会义不容辞、义无反顾。

这就是一个民族的脊梁，永远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志趣与国家和人民命脉相连。为此我向汉斯、西拉们致以崇高敬意！

聚会以我教他们汉语结束。12个当年“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同学少年，如今退出历史舞台，成为老人、成为孩子，不再风华正茂。他们像小朋友一样排排坐，我则像幼儿园教师。我用德语说，我叫钮格格，来自中国，很荣幸认识你们。他们立刻交头接耳，重复我的名字钮格格。我用英语说，在中国，德国制造意味着高品质，我们信任德国，信任德国人，我为你们骄傲。他们频频点头，面有愉快。我最后用汉语说，“我爱你”，他们一脸茫然，面面相觑。我分别用德语、英语、汉语说“我爱你”，他们恍然大悟，不约而同齐声学“我爱你”，声音宏亮。我再次大声说“我爱你们”，他们用更大声音学“我爱你们”！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