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炉香「第一炉香富豪姨太太终成老鸨为金钱把亲侄女变成交际花」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715更新:2023-03-18 18:10:17

香港岭南大学中文系教授许子东曾说张爱玲的《第一炉香》是她早期风格的代表,对应着她18岁在《我的天才梦》中的一句名言: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华美”代表着张爱玲的文风,“袍”是衣服,是日常生活,是创作主题,“虱子”便是苍凉,人生的悲哀。

这三个关键词在《第一炉香》中得到充分体现。而《第一炉香》中的梁太太,这个出场次数并不多的女人,更是完美体现了“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梁太太是推动葛薇龙堕落的幕后黑手,而这个女人看似掌控一切,实际上她奢侈的生活、游刃有余的交际手段背后透露着腐朽不堪。

梁太太这个角色设定得很重要,她虽然不是女主角,但似乎更有故事感,就好比是白雪公主里面的皇后,爱惜美貌不惜派人和亲自拿毒苹果杀死继女,比“傻白甜”的白雪公主更能体现人性的复杂。

在《第一炉香》中也是如此,葛薇龙就好比是看得见的正在被染色的布料,而梁太太“这块黑色布料”里掺着诱人一探究竟的色彩。

《第一炉香》中,梁太太第一场出场就给人压迫感。

“一身黑,黑草帽檐上垂下绿色的面网,面网上扣着一个指甲大小的绿宝石蜘蛛。”

梁太太是个有气质的女人,黑色加重她的气质,满目的黑纱叫人无法看透,绿色蜘蛛又给人神秘感,明明一身寡妇打扮,却给人一种渗人的感觉。

梁太太确实不是普通人。

年轻的时候嫁给了富商,做了富商第四房姨太太,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富商死后还不忘给梁太太留一笔现款。

梁太太现在的生活很优越,也更加了不得,举办的宴会几乎是香港上流达官贵人的名利场,即使是个孀居的妇人,依旧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我们可以推测一下梁太太年轻时候的事情。

梁太太当初要嫁给花甲年龄的富商的决定是自己做的,葛家没有人同意,甚至葛家人因为梁太太当初一意孤行,给人做小,要老死不相往来。

梁太太也是固执,就算家人不支持,也要嫁给富商。

梁太太如此做法,会是因为爱情吗?

这一点似乎是不可能,因为从《第一炉香》中看不出梁太太对富商的一点感情,就算是当初富商没死时,梁太太也并没有完全忠于富商一个人,与乔琪乔父亲还有往来。

那么,梁太太当初嫁给富商就是为了钱。

这个女人的心是狠的,或许当初她刚来香港时,也如葛薇龙一样稚嫩天真,但当她发现纸醉金迷的生活后,她快速融入。

还有一点,也可以看出梁太太的不简单。

梁太太嫁给的富商并不是年轻人,而是个历经沧桑的老头,还是有钱有势的老头。

这样的人,什么美女和阴谋诡计没见过,偏偏梁太太笼络住了,还让富商在遗嘱中特意给梁太太留下一笔遗产。

这一点,普通女人是做不到的。

梁太太无疑是个美人,就算老了,身上的气度一般人比不过。

就如《第一炉香》中写道:“美人老去了,眼睛却没老。”

梁太太那双似醒非醒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也能操控人。

但是梁太太得到了豪宅和钱财,也失去亲情和友情。

或许,梁太太并不在乎。

她对自己的人生有清醒的认知,抛弃了封建家庭门当户对的婚姻观,断绝与封建兄长的联系,一把抓住机遇,嫁给富商做第四房姨太太,过起奢靡豪气的生活。

在梁太太眼里,只有有利用价值的人,没有毫无价值的亲戚。

因此,在梁太太眼里,葛薇龙这个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只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而已。

为了葛薇龙完全为己所用,梁太太从两个方面腐蚀葛薇龙单纯的心。

首先,让葛薇龙知道她追求的前途是没有用的,这一点,梁太太并不是自己亲自去说,而是让丫鬟睨儿去旁敲侧击。

“念毕了业又怎样呢?姑娘你这还是中学,香港统共只有一个大学,大学毕业生还找不到事呢!事也有,一个月五六十块钱,在修道院办的小学堂里教书,净受外国尼姑的气。那真犯不着!”

睨儿贴身伺候葛薇龙,睨儿的话葛薇龙自然听进心里去了。

而且睨儿说的确实是事实,葛薇龙立刻明白,像她这样美丽而没有特殊能力的女子,读书好像并不是最好的出路。

其次,梁太太就用上流社会的金碧辉煌引诱葛薇龙。

满壁华服,灯光璀璨,珍馐美食,一掷千金,不怕葛薇龙不上钩。

精神上知道上学无望,物质上又有这样的勾引,葛薇龙果然慢慢地沉溺。

或许当初的梁太太就是这样一步步进入这个华丽的世界的。

要知道葛家是门风清正的封建人家,这样封建大家出身的女子一开始就被教导三从四德,被教导循规蹈矩。

当时一旦被醉纸金迷的生活吸引,就像一下子被放开天性,欲望也会长得更大。

因为从未满足过,所以更加迫切。

梁太太为了巩固她的地位和维持这种奢靡生活,年老色衰的她开始利用身边的年轻女孩。

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便是梁太太放下的引子,那些丫鬟穷苦出身,家人希望她们出人头地,她们只能投诚梁太太,成为梁太太手里的一把利刃。

到了最后,梁太太连娘家的侄女都不放过,她活着,永远是为了自己。

可是这样的人,真的不会有柔软吗?

女人,想来是渴望爱情的,梁太太真的不点不想被人爱吗?

梁太太年轻的时候绝对渴望爱情,但她清楚知道女人有钱才是最重要的,她愿意等。

可惜等富商死的时候,梁太太也老了。

但是梁太太不在乎,她有钱,她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个男人。

葛薇龙原本看好的对象,唱诗班的男大学生卢兆麟,梁太太勾勾手指头就勾走了。

当然,梁太太得到卢兆麟的关键不在她自己自身魅力身上,而在梁太太的钱和能力身上。

梁太太早已经看清楚男人。

之前,富商在世时,乔家老小两三代的人,成天电话不断地找梁太太。

但是如今富商去世,之前那些人都算过了明路的“朋友”了,却不再老找梁太太了,“拿班做势起来”。

梁太太当然懂他们的心思:“贼骨头脾气罢了!必得偷偷摸摸的,才有意思!”

这样一个看清楚男人“嘴脸”的妇人,还会在乎那些情爱吗?

我想,梁太太更在乎的是钱,是脸面。

这是她立身的根本,她是个聪明人,知道如今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不到一份真挚的爱情。

何况,就算有个男人真诚地说爱梁太太,梁太太恐怕也是不信的,她太清楚利益和人心了。

至于梁太太的脸面,梁太太更在意的是利益,别人是否伤害了自己的利益?

梁太太第一场出场时,怒气冲冲,原因在被乔琪乔这个纨绔子弟利用了。

乔琪乔一大早叫梁太太去游泳,不过是想拿梁太太当幌子,约别家的小姐。

在这其中,梁太太可是一点好处也得不到,自然不愿让乔琪乔得到好,使唤着乔琪来回开车,就是不做事,便回了家。

说愿意供养葛薇龙读书,也不过是想利用葛薇龙吊男人而已。

而且梁太太很能理解男人的心理,在葛薇龙被乔琪乔骗走第一次,感觉丢脸,闹着要回家时,梁太太两面派的话术也体现了她深谙男女情爱的道理。

梁太太劝慰葛薇龙:女人最忌讳的事情便是“你爱人家而人家不爱你,或是爱了你而把你扔了”。

而为了避免葛薇龙逃避的心离,梁太太竹篮打水一场空,梁太太反而鼓励葛薇龙拿下乔琪乔,就算乔琪乔是个花花公子。

另一面,梁太太又对乔琪乔说:

“你要钱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钱做什么?当然,过了七八年,薇龙的收入想必大为减色。等她不能挣钱养家了,你尽可离婚。

在英国的法律上,离婚是相当困难的,惟一的合法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对方犯奸的证据,那还不容易?”

两面派的话语,体现了梁太太的自私凉薄,也可以从中看出,梁太太的情爱观:

爱情不过是一场博弈,不能输便要有利用价值。

无论是从亲情还是其他方面,都可以看出梁太太是个利益至上的女人,她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幸福。

可是这样的女人也是可悲的。

小说中,从来没有出现梁太太的名字,有的也只是一个姓,一个夫家姓氏后的附庸。

在新旧交替的时代,女性渴望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可是无论是《金锁记》里的曹七巧,还是《第一炉香》中的梁太太,都在几千年的男权文化影响下选择摒弃人性的生存方式。

她们用阴狠、自私、妒忌取代那些如善良、奉献、质朴等等优秀的品质,在看似辉煌的人生中,向亲人开战,向身边人开战。

自以为将其他人玩弄在鼓掌之间,实际上她们自己才是被其他人抛弃的人。

曹七巧用“一把黄金枷锁”劈杀身边的人,毁掉儿子女儿的婚姻,她死时,谁愿意给她流一滴同情的泪?

梁太太利用人心,在利益的财色交易场上卖弄,没有人爱她,也不会有人爱她,她无儿无女,最终的下场能好过曹七巧吗?

没错,在梁家举办财色交易场上,梁太太是背后的推手。

年轻的穷苦姑娘,需要依附梁太太,需要梁太太牵线搭桥,有钱有势的富人,不好出面,需要梁太太从中周旋,梁太太是连接的桥梁。

可这桥梁是卑微,脆弱的,说到底是梁太太还是男权秩序下的依附者,她既看透男人,又依附男人。

虽然从她强硬的手段,面不改色的设计中看不出她的脆弱。

可是人都是需要感情的,梁太太必然会感到无法抑制的空虚,那是多少金银都填补不来的情感饥荒。

如何评价《第一炉香》的梁太太?

如何评价《第一炉香》的梁太太

很多人看过小说

《第一炉香》

以后说梁太太是个现实,冷血,耽于享乐,工于心计的女人,认为她内心空虚,年轻时为了金钱和物质生活甘愿做富商的姨太太,守寡后凭借富商留的遗产过着情人无数的纸醉金迷的生活,肯定不幸福。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梁太太出生于没落的封建大家族,顶着个大家闺秀的名头,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嫁给门当户对的家庭,因为她早已看穿这种表面风光实则已经是穷途末路的封建遗老遗少的生活,是没有希望和盼头的,所以她勇于挣脱束缚,自己选择做了香港数一数二的富商的姨太太,这说明她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女人。

很多人抨击她嫁给富商做小不够迟或搜独立,但是在那种时代,根本没有给女人其他独立的路径,女人无法通过工作获得经济独立和社会地位,只能通过嫁人,她也确实通码历过这种方式取得了豪团物宅和大笔遗产,维持着上流社会的生活水准。所以她是一个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也有手段去获得,放在哪个时代,她都不会过的有多差。

她在富商去世后耽于享乐,并不在乎名声。她很喜欢自由,潇洒的人生。要洒脱地活着。

张爱玲与二十世纪都市文化

  毕业论文还是自己写写吧,我给你找了一些资料,可以参考:
  内容提要
  张爱玲藉疾病叙事手法所创造的那些病残丑怪的文学意象具有超越疾病本身的文化隐喻意义,她以此为策略来达到批判都市金钱主义文化乃至现代文明的目的,提醒人们注意和警惕社会的现代化所可能带来的人性灾难。
  一
  张爱玲笔下的“都市”是一个令人窒息、绝望的疯狂世界,弥漫着一种末日来临的死亡气息。面对流动不定、真幻无常的都市文化所产生的无法把握的焦虑感、无可附着的孤独感、无能为力的绝望感往往使她笔下的人物心理失衡,由此衍生出种种心理、生理病象。正如其弟张子静先生所言:“我姐姐的小说人物,不是心理有病就是拿纤伍身体有病。有的甚至心理、身体都病了。”①
  纵观张爱玲的都市小说,焦虑、压抑是造成她笔下人物心理、生理病变的主要原因。长期的焦虑、压抑所造成的精神紧张往往使人物心理失序甚至扭曲变态,这种失序、变态的病态心理有时通过人物下意识的反常举止表现出来。《白玫瑰与红玫瑰》中备受青春期情欲压抑的佟振保具有典型的“恋物癖”,如他到王士洪夫妇的浴室里去洗澡,看到浴室里强烈的灯光下满地滚的娇蕊的乱头发,心里异常烦恼,以至于洗完澡,竟蹲下地去,“把瓷砖上的乱头发一团团拣了起来,集成一嘟噜……他把它塞到裤袋里去,他的手停留在口袋里,只觉得浑身燥热”②。而被他从身体到感情双重冷落的妻子烟鹂则“自恋”到每天在浴室里坐几个钟头,低头欣赏自己的肚皮、肚脐;《心经》里许小寒在得知父亲将要和段绫卿同居时,变态的“恋父情结”竟使她有失身份有违人伦地哭叫到:“你看不起我,因为我爱你!你哪里还有点人心哪——你是个禽兽!”并“扑到他身上去,打他,用指甲抓他。”③心理的扭曲、变态有时还以疯狂、歇斯底里的方式爆发出来,并转化为对他人的攻击、伤害行为。《金锁记》中以小家碧玉身份入主豪门的曹七巧,情欲匮乏的畸形婚姻、人格遭受贬压的不良人际加速了她不平衡的心理病态,惟恐别人觊觎自己财产的焦虑则将她引向疯狂,最终她以“一个疯子的审慎与机智”将健康的儿媳活活逼死;《连环套》里二度跟人的霓喜,在丈夫即将谢世、情人背叛、夫家大老婆率本家欲将其赤条条赶出家门之际,无可着落的焦虑,竟使她歇斯底里地将花瓶砸向卧病在床的丈夫,导致其断气身亡,接着更继之以疯狂的捶尸行为:“趴在他床前,嚎啕大哭,捏紧了拳头使劲地捶床,腕上挂的钥匙打到肉里去,出了血,捶红了床单,还是捶。”④《小艾》中失宠的焦虑竟使忆妃用穿着皮鞋的脚狠命地踢小艾的肚子,导致其当场流产;《茉莉香片》里精神抑郁的聂传庆在求爱不遂时竟歇斯底里地向言丹朱施暴:抬腿朝滚在地上的她一阵狂踢;《沉香屑第一炉香》里年轻时为了金钱独排众议嫁老年富豪做偏房的梁太太,当她同时获得金钱和自由时,却“已经老了;她永远不能填满她心里的饥荒。她需要爱——许多人的爱。”⑤为了满足自己无耻的性欲望,她甚至不惜以亲侄女为诱饵去捕获风流倜傥的男性,对性的放纵使她蜕变为一个令人不齿的“母蜘蛛”;《沉香屑第二炉香》里长期承受着精神强奸的痛苦的靡丽笙姐妹,对性的无知与恐惧不仅使她们自己神经兮兮而且将她们的丈夫逼向了死路。然而,更值得消或注意的是在张爱玲的都市小说中,除过先天残疾的姜二爷、玉喜少爷,大多数人物的身体病变都不是单纯器质性病变的结果,而是心理病变的结果,也就是说他们心理上的病态最终通过身体上的病变或畸变呈现出来。《创世纪》中的紫薇在公公死后,面对丈夫的年少荒唐,孩子的年幼无知,大厦将倾前途莫测的焦虑使她得了一场肺病;《金锁记》《怨女》中精神抑郁的芝寿、玉喜少奶奶死于肺痨;《花凋》中得了普通感冒的川嫦在渴望赶快康复的焦虑中竟将美丽健康的青春之躯销成了令人厌恶的“冷而白的大白蜘蛛”,最后死于骨痨;《年青的时候》中那个美丽的、抑郁的白俄少女沁西亚死于伤寒;《十八春》中害怕被风流无形丈夫抛弃的焦虑使曼璐憔悴成一具“红粉骷竖谈髅”;《多少恨》中一直被遗弃在乡下的夏太太是肺病第三期;《殷宝滟送花楼会》中郁郁不得志的罗潜之是肺病患者;《白玫瑰与红玫瑰》中长期抑郁的烟鹂得了便秘症;《小艾》中失宠的忆妃得了脱发症;《等》中丈夫讨了小老婆的奚太太在等待丈夫回来的日子中竟焦虑得“头发脱得不成样子”;《连环套》中的窦尧芳因气一病不起;《相见欢》中被婆婆当做丫鬟支使的旬太太得了气胀病;《等》里等待按摩的童太太说“我这病都是气出来的”;《花凋》里美丽绝望的郑夫人得的是胃气疼;《琉璃瓦》中的的姚先生因气得了肝病;《创世纪》中的全少奶奶则“像个焦忧的小母鸡”,未老先衰。
  苏珊桑塔格认为:“疾病是通过身体说出来的话,是一种用来戏剧性地表达内心情状的语言:是一种自我表达。”⑥张爱玲都市小说中那些林林总总的心理、身体病象就是她笔下的人物藉病态、丑怪的身体戏剧性地表达了都市人生中无处不在的欲望压抑、都市生活中无时不在的生存焦虑对都市个体生命的摧残和扭曲。
  二
  人们习惯援引各种疾病作为隐喻,来谴责那些具有压抑性的风俗和空想,压抑性的力量被想象成某一种环境或使人丧失活力(结核病),或使人丧失灵性和冲动(癌症)。⑦张爱玲就是如此。对都市生活的爱悦与爱恋使她没有草率地将整个都市空间视作否定性的因素大加贬斥,从而盲目地高举反都市化的旗帜,武断地开出拯救都市生灵的济世良方。对都市人生精细的观察、对都市人性冷峻的审视、对都市众生深刻的悲悯使张爱玲更着意于对都市病象的病原性探踪。她审视都市病象时那种典型的科学的临床态度,其实质是以操作疾病的隐喻意义的策略来达到其批判都市金钱主义人生观乃至现代文明的目的。
  在张爱玲的都市小说中,对金钱、欲望疯狂追求的都市人生观是导致都市人物精神压抑、焦虑从而引起心理、生理病变的直接原因,金钱以它无所不在的巨大魔力强有力地宰制着都市人生。现代都市是现代化发展的必然结果,从本质上来说它不能不是用金钱构筑的物质文明的天堂。金钱作为物质交换的符码以商品流通的方式渗进了都市生活的方方面面,它不仅是都市繁荣昌盛的必要条件也是寻常都市生活得以进行的必要保障,它不仅是衡量都市人生穷通的标尺也是维持都市人生存续的底线。都市生活与金钱这种天然的交融共存关系使“从人异化出来的人的劳动和存在的本质”的金钱“却统治了人,人却向它膜拜”⑧。在对金钱的顶礼膜拜中人被异化为物的一部分,人的尊严、自主性丧失殆尽。纵观张爱玲笔下的病态人物我们发现其中绝大部分是没有独立谋生能力的女性人物,经济上的不自给使她们只能以婚居、同居、姘居、胡乱居的方式依附于男性金钱持有者。有很多学者从女性主义视觉研究张爱玲的都市小说,注意到了其中大量的宗法父权对女性的压抑及两性间赤裸裸的性政治关系,但他们似乎忽视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事实,即男性对女性的压抑与操控是通过手中拥有、掌握的金钱进行的,这种金钱对于女性命运的宰制最常见于金钱婚姻的缔结。正是婚姻背后承诺的金钱保证使健康的七巧被卖与豪门残障,使梁太太自愿嫁与年逾耳顺的香港富豪,使家庭式微的川嫦无奈地将做女结婚员视为自己唯一的职业。这种以压抑女性欲望为代价的金钱婚姻最终将女性异化为男性的欲指符号——玻璃匣子里鲜艳而凄怆的“蝴蝶标本”,而女性自身则萎缩为悒郁而绝望的“屏风绣鸟”:“悒郁的紫色缎子屏风上,织金云朵里的一只白鸟。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给虫蛀了,死也还死在屏风上。”⑨其次,金钱对女性命运的宰制还常见于女性以姿色承欢于男性的同居、姘居关系,这种男女关系的非正式、临时性使女性常处于因姿色衰退或同行相竞而导致的失宠的焦虑中。《小艾》中忆妃在得知席五老爷要娶一个红舞女回家时,失宠的焦虑竟然使她“在短短的几个月内把头发全掉光了”;金钱对女性命运的宰制最触目的就是将女性完全变成性商品,即“在将女性商品化的种种形式中,最典型、最肮脏的就是女性肉体的纯粹交易,就是娼妓的出现,就是公开的卖淫”⑩。这种赤裸裸的性、色交易严重地摧残了女性的身体。《十八春》中曼璐中学毕业后为了养活家庭做了舞女,多次打胎的后遗症不仅使她不能生育而且浑身是病,整个人不断消瘦,年纪轻轻死于肠痨。
  金钱不但宰制了都市人生而且也操控了都市人际。在张爱玲的都市小说中,男女之间没有爱情、家庭里面没有亲情、人与人之间没有友情,人被孤零零地遗弃在爱的荒原中。《金锁记》中,曹七巧为了按捺自己对姜季泽的爱,常常“迸得全身的筋骨与牙根都酸楚了”,好不容易熬到夫死家散敢爱时,她却痛心地发现所爱的人竟披着爱的外衣来谋她卖掉自己的一生所得的活命钱,这一发现使绝望到极点的七巧精神崩溃,对人间充满了敌意与怀疑。张爱玲不仅将男女之间的爱还原得明明白白而且将血肉至亲间的爱还原得明明白白。曼璐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婚姻,竟然协助丈夫强奸、囚禁、残害自己的亲妹妹;七巧为了省掉一笔嫁妆竟然千方百计阻挠女儿结婚;《花凋》中母亲怕被丈夫发现自己有私房钱存着,竟不给女儿买救命的药,父亲虽然为女儿的病过不了明年春天而泪流满面,可一涉及到钱就变了一副面孔:“明儿她死了,我们还过日子不过?——不算对不起她了——做老子的一个姨太太都养活不起,她吃苹果!”{11}冰冷的无爱的人际加速了川嫦的死亡。连至爱血亲间都如此薄情寡义,互不关联的人与人之间更是没情没义、利害对立。忆妃害怕被丈夫强奸怀孕的婢女万一生下男孩危及自己的专宠位置,竟然对她痛下辣手,狠命地朝着对方的肚子踢去,不但导致其当场流产而且落下终身不育的顽疾——子宫炎。张爱玲无情地撕去了男女之间、至爱亲朋之间“情深义重”、“温情脉脉”的面纱,将它还原为赤裸裸的金钱利益关系。
  金钱对都市人生的宰制对都市人际的操控最终导致了都市人性的崩塌。正像张爱玲感叹地:“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12}承受着情欲压抑、生存焦虑的孤独个体,被金钱牵引着绝望地在自己的欲海里挣扎沉浮,为了得到一点爱的残羹冷炙为了抓住一线生的幽冥微光,竟任由最阴暗、最卑琐的人性肆意张扬。七巧之摧残儿媳、梁太太之牺牲亲侄女、曼璐之迫害亲妹妹、霓喜之捶尸亲夫、靡丽笙姐妹之谋害丈夫,这些连同川嫦母女绝望苍白的蜘蛛意象、潆珠母女焦虑的母鸡和小丑形象,七巧的疯狂枯瘦和曼璐的红粉骷髅等丑怪身体铭刻一起,组成了张爱玲都市小说中人的比“动物”还令人恐怖的生命真相。人性的丧失使拥挤、喧闹的都市坍塌成满地断瓦残垣的废墟,被抛弃在精神荒原上的个体绝望地听任“硕大无朋的自身和这腐烂而美丽的世界,两个尸首背对背拴在一起,你坠着我,我坠着你”,一起坠入无光的所在。
  毋庸置疑,都市社会的出现与发展,以及它所承载的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现代文明无不体现了人类社会的进步性和现代性。然而历史的进步也必然伴随着难以避免的缺失和代价,都市同时也是生存竞争最激烈的场所。即使为了维持最微末的生存,都市人们也必须千方百计各施手段各呈谋略地去攫取金钱,对金钱疯狂的追逐、处心积虑的占有不但使个人饱受情欲压抑的苦楚、生存焦虑的困扰,也毒化了都市里的人际关系,使人与人之间缺乏起码的温情与理解,人伦间缺乏起码的亲情与关爱、男女间缺乏起码的真情与爱意,人际关系的沙漠化直接恶化了都市的精神生态,带来了都市精神家园的坍塌,而都市精神家园的废墟化则更进一步将孤独的都市个体推离健康的人性。于是伴随着现代都市社会的发展酿成了一系列文明与人性的悖论。都市所提供的高度发达、丰富的物质文明,并没有使都市生命形式更趋健康、优美,相反,却进一步将都市个体推向病态、丑怪的生存困境。从这个意义上说,也许蒙受近代文明恩惠最深的是都市,受害最深的也是都市。
  本质上,张爱玲是位比较典型的都市人,她天生就是一个文明襁褓里长大的彻头彻尾的现代人。只有她能够满怀喜悦与爱意地享受都市的浮世风华,也只有她能在都市的浮世风华下发现都市人委琐、难堪甚至凄凉悲怆的生存处境,洞见都市人自私冷酷、丑恶残忍的人性真相,这就使她对中国未来的新文化走向有一种本能的警觉与理性的反思。从这种意义上说,她藉疾病叙事手法所创造的那些病残丑怪的文学意象具有超越疾病本身的文化隐喻意义,提醒人们注意和警惕社会的现代化所可能带来的人性灾难。
  三
  在文化标识上,“公寓文化”和“书斋文化”可以作为这两种具有内在统一性的文学景观的特定称谓。前者的代表是张爱玲,后者的代表是钱钟书。他们以自身的透彻和怨怼,与30年代的“酒吧文化”和“客厅文化”共同构筑了一幅现代都市生活的立体情景。具体来说,就现代都市生活的狂欢化景观而言,从穆时英式的“快感”到张爱玲式的哀怨之感,从茅盾式的摹拟到钱钟书式的戏谑,所表现的正是现代都市生活和都市文化从初生到成熟(甚至衰变)的展延。
  在张爱玲和钱钟书那里,狂欢化不仅是一种普遍的都市生活情景更是一种个体化的叙事策略。作为叙事策略的狂欢化在张爱玲和钱钟书身上具有不同的内涵和表达形式。对张爱玲而言,狂欢既是一种生活体悟也是一种个体品格。她主要围绕“商品拜物教”的都市文化本质展开话题,充满体验意味地表达自我的迷失和困顿。钱钟书则是作为一个涵泳于现代都市生活和都市文化的现代知识分子而使自己具有了真正的“狂欢化的思想”。在批判和观照的视野里,通过与古代“梅尼普讽刺体”相接近的极具个性特征的叙事,使得人们能够把那些有关现代都市生活和都市文化的“最后的问题,从抽象的哲学领域通过狂欢式的世界感受,转移到形象和事件的具体感性的领域中去;而这些形象和事件如同在狂欢中一样,是发展流动的,多样而又鲜明的。”如同巴赫金所说:“狂欢式的世界感受,让人们能‘给哲学穿上艺妓的五光十色的衣服。’”
  张爱玲的小说从“公寓文化”这一现代都市生活最普遍、最内在的视角,揭示的正是现代都市生活的自在狂欢化品格。在其小说中我们看到,这种“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不仅是其主人公的,也是作者自己的,因而不由自主地内化为一种叙事方式。由于小说的全部内容都来自作者极具深度的生活体验,作者的感受也应和着自己带有一定哲理意蕴的“狂欢式的思想”,这就是对现代都市文化和都市生活的本质的体悟。“公寓文化”不同于“酒吧文化”,在于它没有那样强烈而鲜明的外在声色之感;它也不同于“客厅文化”,在于它没有那般堂皇且充满了都市新锐的进取精神。对叙事者来说,它多采用纵深视角而不是平面视角。仿佛要竭力透过人物在繁嚣生活中的表象和假面,从更内在、更丰富的家庭生活和情感世界中揭示其精神狂欢化的内在品格。于是,我们看到,张爱玲在范柳原、白流苏的爱情关系中展现出现代都市人士逢场作戏的情爱生态,但却通过一场遭遇战争的特殊境遇使这出本无法成为现实的爱情游戏获得了“终成眷属”的完满结局。在叙事策略 上这恰是一种“反讽”,即通过某种非常规的事变(譬如战争)把人们抛出在本来的都市生活节律之外,人们才得以重新获得一种返璞归真的情与爱。在作者的体验和领悟(亦即表现)中,“狂欢式的世界感受”更使其思维的触角深入到对现代都市生活和都市文化的本质——“商品拜物教”品格的深度体认中。《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欢既在于她作为麻油店老板的女儿在初嫁进姜家时遭受的歧视,也在于她以一个商人后裔的精明强干取得了对这个没落大家庭财产的最后支配权。作者借助于对这一过程的活灵活现的描绘展示了一幅现代都市生活的自在狂欢化情景:当金钱的作用在透视者(或体验者)眼中成为一付“黄金的枷锁”时,这场普天同庆的“狂欢”对狂欢者来说也就恰似临近了它的顶点——在对金钱或利益的追逐中,死亡是最大的狂欢也是最后的狂欢。无论对个人还是对人类来说,狂欢的本质是悲剧而非喜剧(商品拜物教作为科学拜物教的反面,代表着最大的社会非理性。当非理性的东西成为最大的理性,人就消失在虚无中)。
  作者简介:陈理慧,文学硕士,渭南师范学院中文系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① 季季、关鸿:《永远的张爱玲》,学林出版社,1996年版,第38页。
  ②④⑤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2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132页,第207页,第31页。
  ③⑨{11}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1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91页,第148页,第149页。
  ⑥⑦ [美]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41页,第68页。
  ⑧⑩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出版,1956年版,第448页,第408页。
  {12} 张爱玲:《张爱玲文集》第4卷,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年版,第63页。
  原载: 《名作欣赏文学研究》2008年07期
  作者:陈理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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