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城散记爱的语言

原创 茨园 茨园小说 茨园笑聊 2023-03-01 18:28 发表于河南

哑巴，男的。俗话说“十聋九哑”，但这哑巴却能听到别人的言语。哑巴还是十来岁孩子时，他家邻居是个扎羊角辫的小闺女。小闺女当时也就八九岁模样，随一老人生活。本来，她和老人不属于这个城市，但却因她父母被关“牛棚”，所以，她就和老人——据说是她家保姆，一起来到了居城。小闺女孤独，玩伴不多，哑巴是其中之一。因为还是邻居，所以，玩着玩着,她就叫他哥。

哑巴的玩伴也不多，忽然有个扎羊角辫的小闺女叫他哥，自然是翻着跟斗的心花怒放，所以，他常和她一起玩娃娃家,抱一脏兮兮俩眼会忽闪忽闪的布娃娃想象亲生了的什么。

十来岁的孩子不能总玩娃娃家的，所以，没事儿他还带着没上学机会的她去上学，就像旧时有钱人家的少爷去私塾，身边总带着伶俐小书僮。也正是这样带着带着，小闺女后来成了他的同班同学，而且学习好得不得了。再后来，“少爷”没考上大学，“小书僮”却在长成大闺女后，考上了北京一所大学。当然，这其中和她父母“平反”有一定关系。于是，接到通知书的当天晚上，俩人有了一段对白，当然，他和她的对白，只是手势与手势的对白——

他说：妹啊，哥明天就去找工作，每月给你寄钱啊。

她眼泪哗哗地说：哥啊，等我毕业了，我就嫁给你呀。

他笑着连说：好啊，中啊，行啊。

但是，她真的毕业并拒绝留在北京，回到居城工作时，她对他说（当然，仍是手势）：“哥，咱结婚吧”，他却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撒丫子蹿了。后来，她找啊找啊，总算找到了他，然后，她说啊说啊，嘴上都说出大泡泡了，他却怎也不同意。再后来，她对他说：哥，你以为我同情你，想报答你吗？不瞒你说啊哥，我十来岁就爱上你了呢！可是，她依然得不到他的回答。再后来，忽然有一天，她住进了医院，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胳膊上扎一大号醒目的针头输着水，鼻孔里，还插俩管子咕咕嘟嘟输着氧，猛一看，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延口残喘的八十岁老太。

哑巴知道了，哗哗就跑去了，坐在她病床边，两只粗壮的大手插在满头细如钨丝的头发里，哗哗抽动着，泪流满面。这时，一大夫轻轻拍拍他，把他叫到走廊，以一个普通大夫并不会的手势加口型，十分麻烦传递给他一段哑语：嗨，兄弟，她喉咙长了瘤，切除了，破坏了声带，以后她再不能说话了。

他流着眼泪捶着胸脯子哇哇哭了起来。再次走进病房，她看着他，也哇哇哭了，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有捶胸脯子。

出院后，他和她成了夫妻。此后的日子，他和她用手，用笔，用眼神交谈，油盐酱醋，分享着彼此喜悦和悲伤。于是，他和她成了相恋男女羡慕的对象。大家都说：瞅啊瞅啊，多幸福的一对啊！然而就是这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儿，居然挡不住死神降临。婚后第二年，他患了病，且一夜之间暴病而去。她哭啊哭的，忽然收回了往日呆滞的目光，趴在他遗相前，颤颤地开口叫道：“哥啊，哥啊……”在场的人们一愣，接着，眼泪都哗哗哗流了下来。

为了一段她和他的爱情，她拒绝了语言。

（20130820曲靖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