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卡遗珠黑水跨越20年的杜邦案震撼到头皮发麻

在2020年的92届奥斯卡金像奖作品中，有两部作品让我觉得遗憾，一部是马丁老爷子的黑帮史诗著作《爱尔兰人》，另一部则是由“绿巨人”马克.鲁弗洛和安妮.海瑟薇主演的现实题材影片《黑水》。

《黑水》是近年在《我不是药神》之后，唯一一部让我感到震撼到头皮发麻的纪实类电影，在影片结束后，给我带来的感动甚至比《药神》更多。

与很多号称字号传承百年的公司不同，杜邦集团从创立之初便立足于高科技产业，实实在在的称霸了2个世纪，直到今天依然是化工行业的跨国巨头。

震惊世界的“杜邦案”更是时间维度达到20年，谁也想不到，对这样一个巨头进行旷日持久的对抗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环境法律师：罗伯特.比洛特（Rob Bilott）。

罗伯特对杜邦案的努力，不仅是帮助7万相关受害者维权，更是让全球更多的国家抵制PFOA这种有害物质。

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记住他的名字。

罗伯特是一名在俄亥俄州工作的环境法律师，刚刚在塔夫律所升级为初级合伙人，值得一提的是罗伯特在整个律师行业不算是最高的那一级别，最顶级的是“企业律师”，杜邦的律师和罗伯特会有业务上的合作，但是不算是直接客户。

这天律所来了一位来自祖母老家的农夫，名为坦南，告诉罗伯特他怀疑杜邦集团排放的有害废品污染了他的水源，导致他的牛都死了。

然而罗伯特的专业方向是为化工企业辩护，同时杜邦集团也算是他的间接客户，他很犹豫。

罗伯特见过自己的祖母后，决定去看一下这个邻居那里看一下情况。

到了坦南的农场后，对方给罗伯特出示了很多牛的牙齿和内脏，都变成了黑色，因此死去的牛超过200头，最终罗伯特决定接下这个案子。

回到律所后，罗伯特说服与自己关系不错的老板同意他接下案子，老板鉴于罗伯特的坚持，让他“走个过场”即可，勉强同意。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点头的背后，是长达20年的“黑水”事件。

在调查杜邦集团的文件里，罗伯特发现了“PFOA”这个化学物质被反复提起，但是他却没办法在环保公署的数据库里找到相关的文件。

他怀疑杜邦公司发现了PFOA但是却没有上报，在晚宴上质问对方的律师，要求扩大调查范围，惹得这位昔日同僚勃然大怒，直接跟他说：“起诉我吧。（Sue me）”

罗伯特决定起诉杜邦，这样才能要求对方提供更多资料，杜邦集团报复将堆成小山一样、未经分类的文件一股脑丢给罗伯特，希望给他的以此终止他的调查。

但是这并没有难倒罗伯特，他花了几个星期时间，发现PFOA后来被改名为C8（3M公司发明），用来生产特氟龙（Teflon）不粘锅。

1950年开始，杜邦和3M公司便开始了有关C8的实验，但是3M公司最终却放弃了使用，但是杜邦却没有。

C8的实验中有大量关于小白鼠接触C8会发生病变的例子，同时在特氟龙生产线的女工生下的婴儿7个中有2个有先天畸形。

但是杜邦既没有将有害物质上报，也没有公开员工生病的原因，而是悄悄撤下了这些女工，给予了一定的补偿，以掩盖过去。

同时杜邦继续生产这种含有C8的特氟龙不粘锅，将废气直接排放，废渣埋到土里。经过水质调查，罗伯特发现周围6块城镇区域都C8含量超标，影响人数超过7万人。

在初步的诉讼中，杜邦同意支付7千万的违规排放费用，但是却坚持不承认该区域居民的病变是由C8含量超标引起，甚至还找了一个化学专家制定了一个超过目前C8含量的安全含量标准。

没错，是杜邦自己制定的标准，这就是高科技垄断企业对于未知领域的制定规则能力。

罗伯特决定搜集7万居民的血液样本，以此证明C8超标的危害性。

当地居民纷纷去进行血液采样，最终真的搜集到了7万个样本，但是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型样本库，专家对此进行建模，验证需要大量的时间。

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去，被搜集血液样本的居民渐渐有人死去，有人质疑他为什么没有结果，在杜邦的影响下，罗伯特开始接不到任何工作，连续降薪4次，甚至压力过大直接晕倒。

终于，7年过去了，罗伯特接到了专家组的电话，证实了C8直接导致包括肾癌、甲状腺癌、结肠炎等多种疾病。

但是杜邦撕毁了当初的协议，拒绝为这个结果负责，罗伯特决定靠自己维权，走上法庭。最终在2016年，法院判决杜邦剧团赔偿3535个案子，共计6.7亿美元。

黑水终于揭开神秘的面纱，PFOA和C8的危害被世界所知，但是正义来的太迟，很多人已经等待不及。

杜邦1802年便在美国创立，主要经营范围为化学制品和销售，清朝时期杜邦便与中国有生意往来，1984年在北京建立办事处，1988年正式注册，在华员工超6000人，独资与合资企业40余家。

特氟龙，化学名聚四氟乙烯，俗称不沾涂层，是杜邦公司注册的一个商标名Teflon。

特氟龙具有耐高温、摩擦系数低等特点，300℃才能分解，400℃才能水解，抗酸抗碱抗各种溶剂，连王水都溶解不了，广泛应用于原子能、国防、航天、电子、电气、化工、机械、仪器、仪表、建筑等领域。民用领域也和我们的生活朝夕相伴，最常见的如不粘锅、雨衣雨具和衣服等。

真正有害的是PFOA和C8，这是一个东西，危害性经过杜邦案基本已经天下皆知了。

PFOA可以用来生产特氟龙，但是在杜邦案之前，首先PFOA的危害并没有被证实和披露，其次哪怕是现在，如果不符合国标，或者不标注材料构成，我们无法辨别是否含有PFOA。

所以选购烹饪250度以上相关产品，要么符合国标，要么需要PFOA的豁免告知。

杜邦做了什么恶？

仅杜邦来说，在杜邦案被告后，已经被迫停止使用PFOA作为特氟龙的生产材料了，而是用Genx取代，目前来说毒性未被证明，但就在2019年，杜邦排放Genx物质在密歇根州又被起诉了。

1954-1975年间，3M公司作为杜邦的供应商向杜邦递交关于PFOA的危害报告，实验用的小白鼠表现出导致胚胎畸形（主要是眼部）的危害性。但杜邦一没有公开报备，二没有停止研发。

杜邦自己做人体试验，将有害物质掺入烟丝，派发香烟给流水线上的工人抽。特氟龙生产线出现了很多生病、早逝的现象。并有多名女性产下畸形儿，其中一个叫巴基的男孩在电影中还真人出演了。

一直到2016年，杜邦案尘埃落定，杜邦公司才停止用PFOA制造特氟龙，2017年PFOA和PFOS被列为2B类致癌物，罗伯特还在继续为受害者维权。

整个电影对我印象最深的一段话，反而不是主角自己说的，而是在罗伯特所在律所的合伙人会议上，很多合伙人对于罗伯特接手这个案子有意见，认为会影响律所生意。

但是最终律所的老板（合伙人管理）说了坚定的一段话：

“我们要揭露杜邦！先生们，美国商业不应该如此，当行事规则偏离轨道时，我们应该把它拉回正轨，这些人（杜邦）已经越界了，让他们见鬼去把！”

在面对强大如杜邦集团这样的巨头作恶的时候，我们其实很难奢求每个人都能向罗伯特一样，坚定、勇敢、毫无保留的为之战斗。

但是我们应该清楚的明白，这个世界上应该有规则，应该有敬畏，即便我们不能成为战斗的主力，也应该站在正义的那一边。

罗伯特在后面10年内，几乎处在一个四面楚歌的绝境，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与老板的支持分不开。

虽然老板在后面有迟疑，也有身为律所管理者的压力，但是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地步，我们为英雄鼓掌的同时，也应敬佩英雄的同行者。

《黑水》影片过半，基本事实已经显露的时候，我不禁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出现了如此恶劣的事情，杜邦公司依然活跃在国际市场？这种公司居然没有倒闭？

这似乎成为了一个“我们知道他们在犯罪，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犯罪，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在犯罪”的怪圈。

在巨型跨国企业面前，这一切是那么荒诞不经却有理所当然，我依然记得黑幕揭开前一个杜邦律师那个气急败坏，却有理直气壮的：“起诉我吧（Sue me）！”

三星爆炸案、多家互联网巨头参与的“棱镜门”、大众排放丑闻等等，每一个单独的个体在这样的巨人前都显得无比渺小，而大企业冷漠的一句：“起诉我吧。”笃定了微小的个体会在耗尽时间精力的情况下放弃。

像罗伯特这样的人有之，但是最终屈服的人何止千千万，他们在维护正义的过程中不但要面对强大对手的压力，还要面对周围人的不理解，冷嘲热讽。

但是就如无间道中黄警官的那句台词：“世界不该是这样的，做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黑水》这部影片在一众奥斯卡送选影片中特别的不起眼，虽然《爱尔兰人》最终也是一无所获，但是依然有9项提名。而《黑水》这么一部优秀影片居然连一一项提名都没有，好在观众们不会无视他。

在豆瓣《黑水》拿到了8.5的高分，Imdb7.6分，烂番茄指数96%。看完后我不禁会想，是不是杜邦公司的影响力太大了，导致这部影片不能拿奖。

让我注意到这部影片的原因是，出品方Participant Media的作品有同样是2016年社会事件改编的奥斯卡最佳影片《聚焦》，是我最喜欢的电影之一。

目前我们国内对于社会事件改编的影片较少，而这种小成本、却近似于纪录片的真实还原事件的影片，才能真正现实电影制作的水准。

正如电影名一般，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都有一滩令人震惊的黑水，但是优秀的电影作品则是照亮它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