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妈要离婚「后妈18渣男想结婚」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815更新:2023-03-22 17:26:28

“想得挺美啊。”宋招娣道,“你爸说的以后是指过年的时候。对了,钟建国,你们过年的时候有假期吗?”

钟建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休。”

“那,那过年的时候我没法回家了?”宋招娣问。

钟建国看向她:“你不知道?宋招娣啊宋招娣,我真没法说你,精明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精明,糊涂的时候比任何人都糊涂。

“部队若是那么容易出去,你姐夫就不是你姐夫了。” 顿了顿,“等他们仨长大点,可以跟着你坐船、坐火车的时候,你随时能回去看看。”

宋招娣看着身边的三娃:“起码还得三年。”

“是的。军嫂不是这么容易当的。”钟建国睨了她一眼,提醒她要有心理准备,“对了,你爹娘能在咱家呆几天?”

宋招娣:“我娘的意思后天上午走。”

“呆两天就走?”钟建国实在没料到,不禁吞口口水,“你爹娘真客气。这时候村里也没什么活,多呆两天,你也领着他们到处转转。”

宋招娣:“我娘惦记她养的鸡鸭,惦记生产队交给她养的牛,我劝她多留两天,她死活不愿意。不过,段大嫂说天气有点不正常,明天或者后天会下雨。她们不见得能走。大娃,如果我想叫姥姥在咱们家多待几天,你同意吗?”

“同意。”钟大娃不假思索道,“这个姥姥好,我喜欢。大力要吃橘子,姥姥朝他手上打一下,跟大力说不准吃。那个姥姥,那个姥姥会——”

宋招娣:“会把所有的好吃的都给她孙子,不准你吃,是不是?”

“对!”钟大娃道。

宋招娣:“你明儿早上起来跟姥姥说想吃橘子,还想吃苹果,姥姥都会拿给你。”

钟大娃将信将疑。

翌日早上,小孩睁开眼,看到钟建国和宋招娣还在睡,自个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出去,看到东边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转身往楼下跑。

宋母听到声音以为是宋招娣起来了,回头一看是大娃,惊讶道:“你咋起这么早,再上去睡会儿。”

橘子和苹果是新鲜水果,不能放太久,宋招娣就没往楼上拿,挂在客厅的墙上。钟大娃抬头就能看到,指着苹果说:“我饿了,想吃苹果和橘子。”

宋母张嘴想说,她去做饭。话到嘴边意识到面前的孩子不是她孙子,是宋招娣的继子,水果也是给他们买的,就把袋子拿下来,给大娃一个橘子和苹果:“先吃一点垫垫肚子,吃了饭再吃。”

“好。”钟大娃的最爱除了肉还是肉,苹果、橘子对他来说可吃可不吃,他就想试试从滨海来的姥姥和申城的姥姥是不是真不一样,“我想洗脸。”

宋母:“那先把苹果放桌子上,我给你洗。”拉着大娃的胳膊往压水井边去,“大娃,你们平时早上吃什么?”

“米粥、馒头和菜。”钟大娃道。

和她家一样。宋母接着问:“你娘做饭,还是你爸做?”

“我..娘做饭,爸爸烧火。”钟大娃捧起盆里的水就洗脸。

宋母见小孩会自己洗脸,挺满意:“你爸烧火,还得洗衣服,挺累啊。”

“爸爸力气大,不累。”宋招娣这么跟钟大娃说的,大娃见钟建国很高很壮也这么以为,“姥姥,姥爷拿我娘买的木板做什么?”

宋母:“鸡和鸭不能一块养,你姥爷在给你们搭个鸭圈。听你娘说,年后还想养两只大鹅,再搁旁边搭个鹅圈。”

“养这么多啊。”钟大娃瞪大眼,高兴道,“明年有肉吃啦。”

钟建国拍拍宋招娣的胳膊:“赶紧起来。”

“让我再躺一会儿。”宋招娣拨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全僵了。”

钟建国:“你娘正在跟大娃聊天,我瞧着一老一小聊的挺开心。”

宋招娣霍然起身,推钟建国一把:“快下去看着我娘别乱问。”

“你也赶紧起来做饭。”钟建国也怕大娃说了不该说的,到楼下就喊大娃,“去把大力和二娃喊起来,你们仨一块出去玩玩,回来就能吃饭了。”

钟大娃以前在申城时,他舅舅家的几个孩子不是抢他的玩的就是抢他的吃的,刘洋的大儿子大力有点怯生,钟大娃给他什么他要什么,不给他,小孩也不开口。

新来的小朋友这么乖,钟大娃挺喜欢,钟建国说完他就啪嗒啪嗒往楼上跑。

宋招娣抱着三娃下来,洗洗脸刷刷牙,跟她娘一起去厨房做饭。

昨儿蒸的馒头多,虽说昨儿晚上钟家有十几口人,也才吃三分之一。用炉子煮点粥,热点馒头,宋招娣炒一盆青菜,给几个孩子做几张鸡蛋饼,蒸两碗鸡蛋羹,早饭就好了。

宋大姐看着金黄的饼和鸡蛋羹,不禁咂舌:“你们早上都是这么吃?”

“一天吃一次,钟建国养得起。”宋招娣指着三张煎饼,“总共才用两个鸡蛋。咱家养着鸡,不缺鸡蛋,你回去也可以给大力和刘根做。”怕她不舍得,“就算不吃,一个月存下六十个鸡蛋也卖不了几毛钱。”

宋母颔首:“招娣说得对。他俩还小,不急着给他们存钱娶媳妇,一个月少个一块八毛的,咱们也饿不着。”

“刘师长的个头不矮,姐夫比他矮大半头,我觉得跟他小时候吃不饱吃不好有关。”宋招娣道,“我给你们留的钱,你们没用吧?

“回头从申城转车的时候,试试能不能去百货商店买点奶粉和奶糖。每天给他们喝一点,就算不能长个,长大了也比别的孩子力气大。”

宋大姐皱眉:“你都说听谁说的?”

“大姐,招娣说得对。”钟建国架着三娃的胳膊慢慢走进来,“外国人比咱们高,比咱们壮,就是经常因为吃肉和牛奶。不像咱们一天三顿,不是青菜面条就是米饭青菜。”

钟建国是个有警卫员的军官,宋大姐觉得他比宋招娣懂得多,立刻就说:“那我听你的,回去就这么做。”

宋招娣笑了笑,出去喊几个孩子回来吃饭。

大娃跑进来,宋母发现他一手苹果一手橘子,很是诧异:“这孩子起来就喊饿,怎么不吃?”

宋招娣顺着宋母的手指看过去,看清楚他拿的什么,顿时乐了,胡诌道:“等着吃煎饼呢。”

“煎饼?今天也有煎饼?”钟大娃抬手把苹果和橘子塞给宋招娣,“我要吃煎饼。”

钟二娃跟着说:“我也吃煎饼。”

“在桌子上。”宋招娣道,“大力是咱们家的客人,先给大力拿一个。”

三娃早上不闹人的时候,宋招娣就会做煎饼,哥俩一人一个。三娃不舒服,或者因为天气等原因,嫌屋里闷得慌,闹着要出去,宋招娣就叫钟建国给他们做蒸鸡蛋。

二十多天了,有鸡蛋的时候早饭都是这么吃,大娃看到碟子里有三张饼就打算问宋招娣,怎么多做一张。听她这么一说,大娃拿起来就塞给大力。

宋母看到小孩的动作,忍不住用最小的声音跟宋父说:“这孩子不护食,挺好。”

“建国教得好。”宋父转向刘洋,“昨儿你叔叫咱们今天去他家吃饭,吃饭的时候记得跟你叔说一声,咱们明儿一早就走。”

刘师长是刘洋的亲叔叔,然而十几年没见过,两人之间很是陌生。刘洋面对刘师长时,还没有跟家具厂的同事在一块自在。

昨儿已经认亲了,他知道他叔挺好,他叔也知道他挺好的,刘洋也觉得该回去上班了。对老丈人的决定,刘洋没有任何意见。

宋招娣瞧着今儿的太阳不如昨天,已经看出即将变天,也就没出面留人,反正老天爷会帮她留客。

晌午吃饭的时候,刘师长一听刘洋要走,一个劲劝刘洋多留几天。刘洋一说他娘身体不好,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刘师长不再挽留。

饭后,刘师长叫段大嫂去买些东西给刘洋带上。

段大嫂心细,对天气比较了解,瞧着地面潮湿,就猜到快下雨了。可是她又不能确定明儿一早会不会下雨,就去买一些能放很久的东西。

宋母晚上收拾东西,宋招娣一直没说挽留的话,宋母心里面有些不舒服。即便她是真想回家,不是跟闺女客套。待宋招娣出去,宋母就忍不住跟宋父说,闺女是不是不想让他们早点走。

宋父不如宋母心细,觉得她想多了。宋母也不想多想,可是她又忍不住多想,翻来覆去到半夜,外面轰隆一声,宋母坐起来,连忙拍拍宋父。

“出什么事了?”宋父迷迷糊糊地问。

宋母:“打雷了,打雷了。冬天打雷,老头子,是不是要出啥事?”

“要下雨了,打雷很正常。”宋父说出来,楞住,“现在是冬天?冬天怎么会有雷?”

宋母猛地想到:“对的,俺记得戏文里说过,冬雷震震夏雨雪,都不是好兆头。老头子,咱们明儿还走吗?”

“先睡觉,明儿再看吧。”宋父叹了一口气,“但愿不是什么大事。”

与此同时,不敢睡太死的宋招娣也惊醒,伸出胳膊拍醒钟建国:“大冬天怎么会打雷?”

“海边的天气就这个样。”钟建国已经习惯了,“老天爷真给你面子,你想着下雨,他就下雨。”

宋招娣:“当然。希望能一直下到早上。

02

翌日早上,宋招娣起来,外面还在下大雨,敲开宋母的门就说:“爹,娘,下雨了,船没法开,你们过几天再走吧。”

宋母盯着宋招娣表情,瞧着她挺开心,对此不意外,后知后觉:“你知道会下雨?”

“你们不知道?”宋招娣故意问,“我昨儿早上跟你们说过,这两天有雨,不适合赶路。”

宋父皱眉:“可是昨儿山上都没起雾。”

“山上现在有雾。”宋招娣顿了顿,“这边看要不要下雨,看地上就行了。地上跟用水泼过似的,不但会下雨,还会连着下好几天。昨儿晚上咱们吃饭的时候,一楼就很潮。我以为你们知道呢。”

宋母顿时明白了:“我打死你个死丫头!昨儿看着你爹娘收拾东西,你一声不吭,是不是故意的?!”说着话就要捶宋招娣。

“不准打我娘!”钟大娃窜出来,使劲推宋母一把。

宋母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子看到小孩挡在宋招娣前面,好气又好笑:“她是我闺女!”

“那也不准!”钟大娃脱口而出。

宋招娣抬手抱起他:“姥姥跟我开玩笑呢。帮我烧火,今儿给你做鸡蛋羹。”

“真的?”钟大娃不相信,看了看宋招娣,又看了看宋母。

宋招娣知道小孩心里有疙瘩,钟建国曾说过,白母经常打骂白桦,根本不避着孩子:“姥姥说的打我就像这样。”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两下。

小孩“嗯”一声,意识到误会宋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便故意说:“我饿了。”

“那咱们现在就下去。”宋招娣抱着他转身下楼。

宋母摇头叹气:“老头子,你这个闺女真厉害。”

“不厉害也考不上大学。”宋父道,“我就说你想多了,咋样?还是想多了吧。你昨儿到三更天都没睡,再去躺会儿吧。”

三天后,天空放晴,宋家人离开翁洲岛。

看到闺女过得挺好,宋母和宋父上船的时候也挺高兴。如果老两口别唠叨宋招娣,以后不准再使唤钟建国洗衣服、刷碗,宋招娣也会挺高兴。

钟建国听老两口这么一说,倒是真高兴,故意当着宋招娣的面问宋父宋母什么时候再来。

滨海离翁洲太远,一来一回不方便,来之前还得向生产队请假。宋母又不想说不得闲,便说宋招娣有孩子的时候再来。

宋招娣脸色大变,催促她娘赶紧去船舱里。

望着船渐渐远去,再也看不见很听话的小伙伴宋大力,大娃也忍不住问:“后妈,你啥时候有小孩?”

“又喊后妈?”宋招娣瞪眼问,“喊娘!”

大娃后退几步,跟她拉开距离:“你跟我说,我就喊娘。”

“我也不知道。”宋招娣道,“不过,你们如果想见姥姥,等三娃长大了,放寒暑假的时候,我带你们回小宋村。”

二娃伸出手:“拉钩!”

宋招娣朝他额头上拍一下:“不拉钩!都给我回家。”

“小气鬼。”大娃嘀咕一声。

宋招娣回过头,小孩连忙捂住嘴巴。宋招娣乐了:“小怂包。”

“我才不是怂包。”大娃哼一声,抓住二娃的手,“我们去找马振兴玩儿。”

娘家人走了,钟大娃和钟二娃得搬回他们房间。宋招娣得回去收拾,没时间照看他俩,也就由着他俩跑去找小伙伴玩。

两个孩子的房间收拾好,宋招娣就开始收拾她自己的衣服。然而,抱着衣服走出钟建国的房间,宋招娣傻眼了——门锁上了。

晚上,宋招娣做好跟钟建国讲道理摆事实的准备,小李过来了,见着宋招娣就说:“嫂子,团长让我告诉你,他今儿不回来了。请你照顾好家里。”

“好的。”一个小时,小李拿着几本书过来,“张政委说嫂子可以直接去找校长,这是初一年级的教材。”

宋招娣挑眉:“张政委也没回去?”

“都没有。”小李道,“嫂子,团长说有什么事就去找段大嫂,他也不知道这次得走几天。”

宋招娣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照顾好你们团长。”也没问钟建国什么时候出海。因为即便她问了,小李也不会说实话。

好在有段大姐帮忙,钟建国不在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都得自己来的宋招娣也没怎么累着。不过,受天气影响,三娃生了一次病,倒把宋招娣吓得不轻。

刘灵上辈子不想生孩子,除了不想被束缚,还有一点便是新生儿太脆弱,太娇嫩,养孩子也不是只给点吃的喝的穿的,把他送去上学就行了。

小孩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把他生出来的父母就必须负责。满世界到处飞的刘灵自认为她不会是个好妈妈,也没耐心窝在家里当个好妈妈,才一直没要孩子。

穿越成宋招娣,这个农民养只鸡都不能私下交易的时代,宋招娣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得老老实实窝在家里过日子。

农村人保守,时代不开放,如果不想连累宋家人在村里抬不起头,宋招娣就必须嫁人。既然都要嫁,又不想自己冒着大风险生娃,还想走出农村,钟建国怎么看都是老天爷配给她的人。

刘灵前世在做什么决定之前,会考虑一下以后面将临什么。但她也不会想太多,因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更何况这个时代也不允许她有太多想法。

正因为这样,在嫁给钟建国以后,刘灵暗暗告诉自己,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灵魂换成刘灵的宋招娣才能迅速投入到家庭生活中。

三娃还没痊愈,十一月十五日,晚上,钟建国就回来了。

宋招娣见他很是疲惫,也没揪着他要钥匙,更没跟他说三娃病了。

翌日,钟建国醒来吃过早饭,宋招娣把大娃和二娃打发出去玩,才叫住钟建国:“咱们聊聊。”

钟建国知道她要聊什么,不等她开口就说:“钥匙被我扔海里了。你如果不怕别人知道,大可去用斧头把锁砸坏,或者把门劈开。”

“你——”宋招娣不敢置信,“你个无赖!”

钟建国微微一笑:“师傅教的好。”

“滚!”宋招娣大怒。

钟建国怕把她惹毛了:“放心,我是个正人君子。”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宋招娣嘲讽道。

钟建国一本正经道:“不用。咱俩是夫妻,没必要算这么清楚。我走了啊。”

“你昨儿晚上才回来,都不休息?”宋招娣跟出去,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车,忍不住皱眉。

钟建国:“下午能歇一会儿。想买什么,我回来的时候去供销社。”

“想买奶粉,供销社没有。”宋照道,“段大嫂说只能去这边两百多里路的杭城市区买。你明儿如果不忙,就把他们仨带去训练区,我跟段大嫂出去一趟。天气冷了,他们仨的棉衣都小了,得去买点布把胳膊和裤脚接长。”

钟建国想了想:“那明儿我带他们。我如果要开会什么的,叫小李带着。”

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这十年间发生的事对刘灵来说太过遥远。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几次,因她喜欢服装设计,也想着考类似的学校,觉得历史用不到就没怎么研究过这段历史。

刘灵后来研究华国的服饰的演变,重新翻开这段历史,这个时期人们穿的衣服令刘灵十分意外,才导致多年过去,她对这段历史还有些许印象。

如果问刘灵这十年间都发生哪些事,她说不出来。翁洲岛就如刘灵想象的一样,是个世外桃源。在这里看不到游街,看不到批斗,看不到大字报。

刘灵有时候会有一种她不是到了一九六七年,而是到了一九七七年,革命结束的时刻。可是事实上,今年是一九六七年,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刚刚开始。

跟钟建国说去杭城买东西,芯子被换的宋招娣其实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是不是已经发展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宋招娣和段大姐,以及其他几个军属到达杭城,就发现到处都是戴着红袖章的人,到处贴满大字报,市民也看起来很是惶恐不安。

直到回去都没遇到游街示众的人,宋招娣心里轻松许多。不知道历史,不知道这才刚刚开始的段大姐却忧心忡忡,晚上见着刘师长就迫不及待地说她在杭城见到的事。

翌日,刘师长把他的亲信,看重的下属全部叫到办公室,跟他们讲外面的事,同时让他们有心理准备。

钟建国却不担心,上面和下面再怎么闹腾,都不敢动和老蒋隔海相望他们。因为一旦动了他们,老蒋的人会很快打进来。

不过,钟建国知道有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出来,便跟别人一样,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谨记师长的提醒。

到家看到宋招娣,想到她有时候很粗心大意,钟建国把三个孩子哄睡着,就说:“咱俩聊聊。”

“聊聊你为什么把我的门锁上,又为什么把钥匙丢海里吗?”宋招娣问。

钟建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正经事。”

“确定?”宋招娣不信。

钟建国点了点:“师长今儿跟我们说,以后谨言慎行,不要轻易出头。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以后不要在外面说什么《道德经》、《三字经》、《红楼梦》之类的话。否则,你即便根正苗红,也会被打成思想不正确。”

03

“我知道。”宋招娣道,“我就在你面前说说。你走的这些天我没闲着,不但把英语教材看了,还把主席语录背会了。以后谁敢挑我的刺,我就用主席语录堵他们。我劝你也多看看。”

“我抽空看看。”钟建国挺意外,没想到她有这等觉悟,“睡觉吧。”

宋招娣挑眉:“怎么睡?”

“别气我行吗?”钟建国瞪她一眼,起身回到卧室。

天气越来越冷,翁洲岛虽然处于南方,冬天却一点也不暖和,湿冷的天气有时候比滨海的冬天还冷。

宋招娣不敢让三娃单独睡,而她又不怎么会搂着孩子睡觉,只能让三娃横在她和钟建国中间。

钟建国也知道让三娃睡在外面,他儿子不冻生病也会半夜滚掉下去。因此钟建国不用想也知道三娃得睡在他俩中间。面对宋招娣故意挑衅,钟建国才甩脸子。

一九六八年,寒假过完,部队子弟学校迎来新学期,宋招娣也成为正式老师。这时候的三娃已经会走,会喊爸,还没学会喊娘。

宋招娣之前听钟建国说,她上课的时候叫其他老师帮她带孩子,一直认为钟建国开玩笑。事实上,宋招娣抱着三娃去学校,都没容宋招娣开口,就有几个老师要帮她照看三娃。

宋招娣忍不住感慨,这个时代虽然乱,坏人很坏,但淳朴的人还是多。

新学期新气象,宋招娣精神抖擞,抱着同样莫名兴奋的三娃抵达学校,却发现学校里的气氛很怪,死气沉沉。

办公室里没人,宋招娣问一个学生才知道老师都在校长办公室里。敲门进去,宋招娣就看到众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放寒假的时候,钟建国出去一趟,他不在家,宋招娣围着几个孩子转,也没留意外面的事情,小声问校长:“出了什么事?”

“上面下达文件,令我们肃清学校里的歪风邪气。”校长叹气道。

宋招娣皱眉,不可能就这么一点事:“然后呢?”

“钱团长要跟姚老师离婚。”校长话音一出,宋招娣不禁瞪大眼。

宋招娣恐怕自己没听清楚:“跟我一起教初一数学的那个姚老师?经常帮我照看我们家三娃,还给三娃做过一双棉鞋的姚老师?”

“是的。”校长点了点头。

宋招娣不明白:“为什么?我记得姚老师说过,她和钱团长是革命夫妻,结婚有二十年了。再过两年孩子都要结婚了。”

“姚老师以前是资本家的女儿。”校长道,“钱团长要跟她撇清关系。一旦两人离婚,就坐实姚老师是黑七类当中的资本家。

“姚老师没法在学校里上课,离开翁洲岛,外面世道这么乱,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出去该怎么活啊。”

宋招娣深吸一口气:“建国没跟我说,离婚的事是不是还没定?”

“鲁政委没有批钱团长的离婚申请,前天还找我了解姚老师的情况。”校长道,“如果因为姚老师以前是资本家的女儿,我就要出证明姚老师有问题,那咱们这个学校里,也只有小宋你一人没问题。”

宋招娣指着自己,不敢置信:“我没问题?”

“我家以前是富农。”校长道,“这几位老师家中不是富农,就是跟资本家有过来往。真这么查下去,只有小宋你家祖祖辈辈是贫农。”

宋招娣皱眉:“祖上做过什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出身不正。”校长道,“没法教学生。”

宋招娣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真要这么查:“听校长的意思,暂时还没人来查?”

“姚老师都要离婚了,这不是早晚的事么。”其中一语文老师道。

宋招娣摆手:“不见得。我听说上面不准地方掺和军部的事,咱们学校是子弟学校,地方革委会应该不敢来查。他们不来查,只要军部不管,大家就不会有事。”

“那钱团长干什么要跟姚老师离婚?”一个年轻的老师问。

宋招娣嗤一声:“因为他怕姚老师挡了他升迁的路。”

“这——”校长着实没想到,“小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宋招娣:“学校没有人向部队反应姚老师有问题?”

“没有!”校长道,“我们巴不得大家不提祖上的事。”

宋招娣:“鲁政委来找你了解情况,说明军部那边一开始也没觉得姚老师有问题,也就说明这一切都是钱团长自己搞出来的。

“能让他抛弃发妻,除了为了升官发财,我想不出别的。”顿了顿,“还有一点可能,他看上别人了,想借机休掉糟糠之妻。”

“小宋同志说得有道理。”校长想了想,“可是咱们要保全姚老师,也没有钱团长思想不端正的证据啊。”

宋招娣:“这个好办。”

校长已有两个晚上没睡好,整个人比早两天老了七八岁,仿佛直接从中年步入老年。宋招娣轻飘飘的四个字让等着她长篇大论的校长噎了一下:“小宋,姚老师的事不是她个人的事。”

“对的。”一位中年男老师帮腔,“姚老师一出事,学生也会借机闹事,到时候学校势必得停课。”

宋招娣:“我从不说谎。校长,这位老师,你们该去发新书就去发新书。学生问起姚老师,大家统一口径,就说姚老师病了。”

“小宋真有办法?”校长想不出她能有什么法子,提醒道,“此事不宜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宋招娣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不过,我想提醒大家,如果学生上课开小差,请大家不要随意打骂学生。”

“我们会注意方式方法。”校长道,“小宋,不需要我们帮忙?”

宋招娣道:“不用。我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几年大学就白上了。”

众人猛然想到,最年轻的中学老师宋招娣是个大学生,若不是大学被迫停课,宋招娣极有可能留校任教。再不济也是个高中老师。

校长起身:“宋招娣同志,拜托你了!”说着话,弯下腰。

宋招娣吓一跳:“使不得,使不得,校长。”

“我帮你领着三娃。”其中一位三十出头的女老师开口。

宋招娣摆手:“有他在才好办事。学生问起来,我就说三娃拉屎了。回家给他洗屁股。”

有位父辈已经被下放到农村的老师望着宋招娣的背影忧心忡忡:“她一个没经过什么事的小青年,能行吗?”

“她不行?咱们只能等着革委会来查。”校长道,“咱们应该相信小宋。”

宋招娣走出初中部就去小学部。

幼儿园和学前班跟一年级相邻,学前班的老师会教一点东西,幼儿园就是个托儿班,几个老师看着孩子玩。

宋招娣到托儿班门口,看到二娃跟着老师在学折飞机,叹了一口气,就把他喊出来。随即去学前班找大娃。

大娃跑出来就问:“找我干什么?”

“找你自然是有事。”宋招娣道,“去把你的书包拿过来,咱们现在回家。”

像极了钟建国的那双大眼里尽是希冀:“不用上学?”

“不用。”宋招娣跟老师说一声,就带着两个小孩回去。

天气变暖,又可以种菜了。段大嫂洗好衣服,就用毛巾包着头发,开始翻地。听到熟悉的声音踮起脚往外面一看,二娃蹦蹦跳跳正往屋里跑。

段大嫂想也没想,扔下锄头走过来:“小宋,怎么突然回来了?”

“婶子,我正想找你。”宋招娣把三娃递给大娃,“领着弟弟在屋里玩,我跟奶奶说些事。”随即走到院子里。

段大嫂见她刻意避开孩子,忙问:“出什么事了?”

宋招娣把钱团长和姚老师闹离婚的事大概说一遍,见段大嫂想开口,宋招娣抓住她的胳膊:“婶子,听我说完,姚老师不能离婚。姚老师被打成资本家,开了这个头,其他老师也跑不掉。他们出事了,就没人教咱们的孩子。”

“我知道。”段大嫂说出口,愣住,“你特意跟我说,是想让我去劝劝?”

宋招娣:“想离婚的人是钱团长,不是姚老师。这事你劝不了。婶子在这边面子广,我想请你帮我打听打听钱团长跟哪个女干事走得近。”

“你,你的意思……”段大姐往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你怀疑钱团长生活作风有问题。”

宋招娣:“不是我怀疑他。我从学校回来的路上找人打听过,钱团长最小的孩子都上初三了。可以说三个孩子都不用他操心,妻子又贤惠,他为什么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

“摘清自己好升官?他上面是我刘叔,刘叔还能再干十五年。为了十五年才能轮到他的师长一职离婚?除非他的脑袋被门夹了。所以,我认为只有作风问题。”

“那,我现在就去?”段大嫂问。

宋招娣:“这事越快越好。鲁政委已经找过校长谈话,由于校长还没出证明,两人暂时还没离婚。如果钱团长执意要离婚,校长也没法再拖下去。”

04

“这个小钱,他怎么想的啊。姚老师也教过刘萍和刘苇,我以前听两个孩子说,姚老师特别温柔。学生捣蛋,她都不好意思大声数落。”段大嫂皱眉,“还是个知识分子,多好的人啊。”

宋招娣心想,好女人最容易碰到人渣:“婶子,您别感慨了。除了学校里的老师,我只告诉您一人,您必须得帮我保密。”

“别看你婶子没上过学,我也是上过战场,跟鬼子周旋过的人。”段大嫂道,“这点小事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

宋招娣敢找她,自然是知道她不是普通的家庭妇女,笑道:“拜托婶子了。”

段大嫂挥挥手,就去女人最多的卫生院。

宋招娣回屋把大娃叫到跟前:“认识钱团长吗?”

“不认识。”钟大娃好奇,“你找他干什么?”

宋招娣:“不找他,我找钱团长的小儿子钱庆华。大娃能不能去找你的小伙伴,问问谁认识钱庆华,偷偷把他找到咱家。”

“后妈,你怎么跟特/务头子似的?”钟大娃望着宋招娣,满眼怀疑。

宋招娣噎住,这孩子难不成是“打倒小日本”、“打倒老蒋”玩多了:“我要做一件非常隐秘的事,连你爸爸都不能告诉。钟大娃,你是个六岁的小男子汉,这个任务能不能完成?”

“林中一定认识。”钟大娃不想被宋招娣看扁,“可是林中在学校。”

宋招娣:“我猜你一定有办法把他们喊出来,而且不惊动任何人。”

“当然!”钟大娃不假思索道。

宋招娣:“现在就去,回来的时候从你刘爷爷那边过来,别让林中的妈妈看见,否则她会追着你问找林中做什么。”

“好。”钟大娃答应下来就往学校跑。

部队子弟学校里家属院非常近,钟大娃迈开小短腿,没用十分钟就到了林中所在的五年级。勾勾手把林中喊出来,就叫林中帮他找钱庆华。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学生都在学校里,并不认识钱庆华的林中到初三班级门口喊一声,钱庆华,你爸找你。就把人喊出来了。

瘦瘦高高的钱庆华到门口,没看到他爸,左手一个小不点,右边一个半大小子,懵了:“你们是谁?”

“找你有事的人。”比他矮一个头的林中拽住钱庆华往外面扯。

翁洲岛是东海舰队的地盘,岛上非常安全。钱庆华又看找他的人是两个小孩,一起上也打不过他,干脆跟着两人出了学校,看看他俩要干什么。

到钟家门口,钱庆华明白了:“钟大娃,我爸在你家?”

“没有,我,我娘找你。”钟大娃把人推进去,“林中,谢谢。”

林中摆摆手:“不客气。下次你家再做什么好吃的,帮我偷点出来,我还帮你。”

“好。”钟大娃满口答应,“我晌午去找你。”

十二岁的少年露出一嘴大白牙,眼角余光注意到他家的门动了,拔腿就跑。

钱庆华从他妈口中听说过宋招娣此人,更加疑惑,宋招娣有事不找他妈,找他做什么?

宋招娣没绕弯子,把大娃和二娃赶到楼上,就问:“庆华,你希望你爸和你妈离婚吗?”

“你怎么知道?”钱庆华脱口而出。

宋招娣挑了挑眉:“别管我怎么知道。我问你是不是跟你爸一样,瞧不上你妈?”

“我——”翁洲岛上除了渔民就是军属,没什么人可批斗,导致这边的孩子对“革命”很陌生。钱庆华很早就知道他姥爷家有钱,但从来没人跟他说过,不能跟他姥爷一家来往,不禁犹豫片刻,“我爸说我妈是资本家的小姐。”

宋招娣:“你妈妈也是一名党员。组织允许她入党,说明你妈妈的身份没有问题。军队允许你妈妈随军,也说明她没问题——”

钱庆华其实也想不明白,他妈怎么就成“黑七类”了,没容她说完就忍不住问,“那我爸为什么说不跟我妈离婚,我妈会连累我们全家?”

宋招娣把她的猜测说出来,不顾钱庆华满脸震惊,继续道:“你是想要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小妈,还是想要你妈?”

“我,不可能!”钱庆华瞪眼道,“我爸根本不是那种人。我,我就不应该过来。”说着,转身往外走。

宋招娣已经料到他会很激动:“等等。你爸爸真不是那样的人,我就劝你妈妈,等她跟你爸离婚了,我让她去我们村。我们村是个山窝窝,革命派不去那儿。

“可是我已经听到风声,你爸跟一个女同志走得很近。我之所以把你找来,便是想让你偷偷查查。没有这种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我凭什么帮你查我爸?!”钱庆华觉得这事简直莫名其妙。

宋招娣笑笑,拿起桌子上的信:“你不去查,我就把这封信递给军区司令,就说你爸生活作风有问题。”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钱庆华不敢置信瞪大眼,“你都没经过查证就污蔑他人——”

宋招娣十分光棍:“我忙,没时间查证。一旦这封信递上去,你爸有没有问题都会停职接受检查。”

“那如果我查出来我爸,他——”

宋招娣:“我听姚老师的,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停顿一下,“钱庆华,你妈如今已四十多岁,从来没干过农活,你想你妈后半生在农村度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掉了。”

死字一出,钱庆华心中的天平瞬间倒向他妈。

宋招娣看准时机,继续说:“你妈这么多年一直随军,几乎没跟娘家人相处过,就算你姥姥、舅舅是资本家,跟她有什么关系?

“我们农村有句话,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从你妈嫁给你爸的那一刻,就是你家的人,百年之后也是葬在你家祖坟里。

“姚家如今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亲戚。只因为亲戚是资本家或者富农,就必须得离婚,全国有一半夫妻都得离婚。”

钱庆华仔细想了想,他妈的确没回过娘家。因为要上课,还要照看他们兄妹几个,两年能回去一次就很不错了。

宋招娣:“你爸和钟团长是战友,我不想污蔑我们家老钟的战友,才叫大娃去找你。可是你的态度让我太失望。”

“宋老师,你,你也——”指着桌子上的信,钱庆华道,“你也吓唬我了。”

宋招娣:“我没有要吓唬你。你爸爸常年不在家,是你妈照顾你。我本以为跟你说这件事,你会向着你妈。万万没想到你相信你爸,怀疑你妈。

“至于这封信,不是写给军部领导的,是邮递员送过来的。我不在家,邮递员就把信送到隔壁林家。你进来之前,林中的妈妈刚走。”

钱庆华瞠目结舌:“我,我听初一的学生说宋老师很厉害,还以为他们夸张,没想到,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宋招娣笑了笑:“去还是不去?你如果不去,我不介意真写一封信。”

“我该怎么做?”钱庆华不敢再小瞧宋招娣。

宋招娣:“去你爸的书房找找有没有什么情诗,或者定情信物。再回想一下哪个女人经常去找你爸。文工团、医院、学校、供销社、副食厂,以及岛上的渔民。大概就这几个方面,很好查。”

“说得简单。”

宋招娣:“本来就很简单。到供销社就随口问问,你爸有没有去买过香烟或者火柴。到医院,你可以问问你爸有没有拿过纱布或者药水。我相信最迟明天下午,你就能查出来。”

“我试试。”钱庆华道。

宋招娣:“我希望你不要犯傻,提前把此事告诉你爸,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钱庆华不想他妈离开,他愿意查查。他也怕他还没查到,别人就把这事捅到司令那儿。

宋招娣:“学校里的几个老师知道。我也是早上到学校才知道你妈妈的事。不过,他们不会多管闲事。

“姚老师的事按理跟我没关系,但是我们家三娃脚上还穿着你妈妈做的鞋。姚老师对我们家三娃这么好,我没法装作不知道。”

钱庆华进来就注意到三娃脚上的虎头鞋,一想到此刻最多十点钟,还是忍不住叹气:“短短两个小时左右就想出这么个法子,宋老师,我佩服你。”

“不客气!”宋招娣道,“别再让我失望。”

钱庆华没好气道:“不敢!”掉头就走。

宋招娣无奈地笑了笑,一边把三娃脚上半干的鞋脱下来扔到外面继续晾晒,一边转向楼梯口:“还不下来,打算听多久?”

“后妈,后妈,你真是太坏啦。”钟大娃跑下来,“你叫钱庆华查他爸爸,他爸爸知道了会揍他的。”

宋招娣好奇:“你知道我叫钱庆华查什么吗?”

“知道啊。”钟大娃道,“举起手来,我要检查。”

宋招娣朝他鼻子上拧一把:“不是这样检查。钱庆华来咱们家的事,你们俩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爸。把你的书拿过来,我教你和二娃语文。”

“弟弟还没睡觉。”大娃只想着玩,暂时不想学习。

05

宋招娣看了一眼在她怀里乱蹦跶的小孩:“你们学的太简单,我可以一边抱着三娃一边教你们,不用等他睡着。不想学语文?那就从1写到100,十一点半之前写完,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大娃脸色微变:“老师才教到十。”

“我教过你们1到100。”宋招娣盯着大娃,“写还是不写?忘了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们。”

二娃举行小手:“后妈,我忘了。”

“叫哥哥教你。”宋招娣真想给他一巴掌,“你俩都学会了,我明儿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去副食厂,给你们买只鸡。然后再买一斤猪肉,晌午吃饺子,晚上吃小鸡。”

大娃咽口口水:“拉钩!”

宋招娣伸出手指:“老师教的也不能忘记。”

“好!”大娃冲二娃招招手,小大人般说,“板凳搬过来,我教你数数。”

宋招娣发现二娃不大乐意:“一人一个鸡腿。我还给你们做韭菜馅的煎饺。”

“煎饺会比饺子好吃?”二娃连忙问。

宋招娣:“对!”

钟二娃舔了舔嘴唇:“后妈,今天不做吗?”

“我说话算话,今天说不做就不做。”经过一个冬天,两小孩白了一点,吃得又比以前好,脸上长点肉,肉嘟嘟的,宋招娣看着挺高兴,也挺有成就感,是她喂胖的,“你俩乖乖听话,以后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被你们做。”

钟大娃连忙说:“天天吃红烧肉。”

“我也想天天吃肉,可惜没有肉票。”宋招娣无语,“你呀,比你爸还会吃。别整天惦记着吃肉,我做的素菜也好吃。”

钟大娃看了她一眼:“我觉得不好吃。”

“那从明天开始,叫你爸做饭?”宋招娣问。

钟大娃噎住,望着宋招娣,苦着脸道:“不要……”

“我做的青菜好吃吗?”宋招娣问。

钟大娃瘪瘪嘴,言不由衷道:“好吃,我最喜欢你做的青菜啦。可是人家今天晌午不想吃。”

“今天不做青菜。”钟建国早朝去买一块豆腐,宋招娣打算用小葱煎豆腐。

去年十月份,宋招娣种下两垄葱,冬天冷的时候,宋招娣找岛上的农户要一些稻草,在菜上面搭一层稻草,年底下一场小雪,又因为没上冻,她种的菜都没怎么冻死。

年初五,立春,立春过后天气开始变暖和。无论是熬过寒冬的小葱、蒜苗、韭菜、生菜和青菜都一天一个样。

再过些日子青菜和菠菜老了就不好吃了,宋招娣这几天每天都会炒一次青菜。若不是每天早上还有一顿鸡蛋羹,晚上还有奶粉,大娃和二娃早闹起来了。

宋招娣估摸着大娃和二娃吃腻了青菜、菠菜和生菜,决定今儿给他们加菜。

十一点半,大娃没能从1写到100,宋招娣也没逼他,叫他和二娃带着三娃在屋里玩,就去蒸米饭,煎豆腐,随即又用香菇、鲜笋和豆腐皮做个豆腐皮汤。

两小孩放下碗就瘫在长椅上。

宋招娣把吃好饭的三娃递给他俩,自己开始吃饭:“大娃,等你像林中那么大的时候得帮我洗碗,不能吃好饭就不动弹。”

“你给我做好吃的。”钟大娃道。

宋招娣轻笑一声:“成交。”说完,看到大娃和二娃很是高兴的模样,不由自主地想到钱庆华,“大娃,你爸如果像钱庆华的爸爸一样,把我赶回我家,重新给你们找个后妈,你愿意吗?”

“爸爸为什么要赶你走?”钟大娃不太明白。

宋招娣:“男人做事不管为什么,看我厌烦了就赶我走,特别任性。像钱庆华的妈妈,跟钱庆华的爸爸在一块很多很多年了,他爸爸还是要把他妈妈赶走。钱庆华还同意了。如果是你,你同意吗?”

“他妈妈是不是犯错误了啊?”大娃有时候犯错,钟建国就会让他去门口站着,误以为和他跑去外面站着差不多。

宋招娣:“没有犯错,他妈妈特别特别好,比我还好。所以我就担心,她那么好都会被赶出去,我以后也会被你爸爸赶出去。”

“不会!”大娃连忙说,“我不准,我也不要别的后妈。”

二娃连忙说:“我也不要后妈!”

宋招娣见状颇为欣慰,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但她能看出来,这一刻两个小孩是发自内心的:“那个后妈长得很好看,很温柔,很会做饭,也不要?”

“不要!”钟大娃望着宋招娣,抿嘴思索片刻,举起小拳头,“后妈,你别害怕,我爸爸赶你走,我打他。”

宋招娣挑眉:“打得过吗?”

“我,我长钱庆华那么高就,就能打得过。”钟大娃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接着说,“我以后不挑食,长高高。”

宋招娣真乐了:“那我就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去楼上睡一会儿,两点起来继续写字啊。”

“我都帮你打爸爸了,你还叫我写字?”钟大娃瞪大眼,“我们是一国的欸。”

宋招娣嗤一声:“两码事。别想偷懒。否则明儿没有小鸡和饺子吃。”

钟大娃哼一声,牵着弟弟的手,冲宋招娣扮个鬼脸:“后妈!”到楼上就偷摸两个奶糖,跑到林中家里偷偷摸摸塞给林中,大娃才去睡觉

宋招娣见他鬼鬼祟祟的模样,也没追着问他去干嘛。小孩子,也应该有点自己的空间。

下午,三娃睡觉的时候,宋招娣把她和钟建国结婚当天穿的绿色长裤和长褂拿出来。拆线,按照她的标准尺码重新裁布。

段大嫂到钟家的时候,宋招娣正在缝裤子,布料挺新,顺口问:“做衣裳?”

“是的。”宋招娣道,“婶子,你家的门板回头借我用一下,我打算用面糊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布糊成一正块,给几个孩子做几双单鞋。”

段大嫂不假思索道:“我暂时用不着,你什么时候用都行。小宋,你叫我打听的事,我打听到了。”

“真有问题?”宋招娣前世见这种事见得多了,才第一时间想到钱团长有外心。不过,这个时代的人相对单纯的多,这里又是没什么乱七八糟杂事的军部,猜是那么猜,但她也不愿意相信部队里有那种人,连忙放下针线认真听。

段大嫂进来的时候把闩门了,不担心有人进来:“我猜你绝对猜不到那个女人是谁。”

“岛上单身的女人很多,我猜不到太正常了。”宋招娣笑道,“婶子,你别卖关子,就快说吧。”

段大嫂:“副食厂的一个二十来岁收钱的姑娘。”

“是她?”宋招娣楞了一下,摆摆手,“不可能。你一说我就知道是谁,副食厂年轻的姑娘就她一个。虽然鼻子、眼睛长得都挺好,脸型也挺好,但放在一块不好看。面相还很凶,一听她说话我就知道她不省事。

“姚老师虽然只比你高一点点,也就一米六的样子,身形有一点点微胖,但姚老师的五官长得好,气质也好。不说话的时候慈眉善目,开口说话更是个温和的女人。跟那个姑娘是两路人,钱团长的眼光不可能这么差劲。”

段大嫂啧一声:“小宋啊,我说你年轻不知事,没别的意思。是你还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这点事,没有什么可能不可能。

“有句老话你估计也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有外心,是因为外面的女人多好?多美?不是的,他们就是为了,为了——”

“为了寻求刺激?”宋招娣接道。

段大嫂连连点头:“对的,就是为了刺激。”

宋招娣仔细一想,钱团长年轻的时候,自然是想娶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媳妇。到了四十多岁,也算是功成名就,不像年轻时那么在乎女人的容貌和学问,图个新鲜找个年轻的姑娘,相貌不如家里的妻子,倒也正常。毕竟女人再美,过个十年八载一样会变老:“婶子懂得真多。”

“我跟你刘叔结婚的时候,世道还不像现在这么严,他们镇上就有好几个喜欢偷偷摸摸的男人。”段大嫂道,“军营这边好多了,不过,哪里都有不像话的男人。

“你一开始跟我说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是因为什么啊,因为现在这个世道想过个安稳日子都难。小钱居然敢没事找事。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的不耐烦了。”

宋招娣:“是呀,我也挺意外。你说要是太平年代,日子过腻了,离婚就离婚。这个时代,钱团长……也不知道钱团长怎么跟他的几个孩子说的。他的那个小儿子还觉得他爸跟他妈撇清关系,他妈不会有事。”

06

“你见过钱庆华了?”段大嫂问。

宋招娣:“我找他问问。那孩子也不知道他爸在外面的事。对了,婶子,你怎么打听到的?”

“我到了医院,找人给我开点感冒药,跟医生聊天的时候,问他们部队里的那些人来过没,医生护士都说最近没人来过。我就知道人不在医院。”段大嫂道,“回来的时候绕到副食厂,我想买点干的黄花菜。听到几个中年妇女聊天扯了一句钱团长。我多嘴问一句,这才问出来,钱团长经常去买鸡鱼肉蛋。”

宋招娣不太懂,段大嫂是凭什么断定的:“建国也天天去买菜。”

“小钟买了就回来。”段大嫂道,“钱团长跟小钟不一样,一条鱼能磨叽半个钟头。再说了,部队里的那些老爷们,除了小钟,没几个人买过菜。钱团长也不例外。”

宋招娣顿时明白,当初叫钟建国洗衣服、刷碗兼买菜,他为什么还当个正经事跟她讨论:“是不是因为钱团长没买过菜,突然去买菜,副食厂的人才说他别有目的?”

“可不是么。”段大嫂道,“好在小钱不敢太过分,平时就是找那个姑娘聊聊。副食厂的几个妇女就觉得小钱逗那姑娘玩儿,跟我说起的时候就当笑话说给我听,没人当真。要是知道小钱闹离婚,她们会吓得不轻。”

宋招娣微微颔首:“是呀。婶子,这事先别跟刘叔说。等我明儿再去了解了解情况,我再去找刘叔说这事,省得冤枉了钱团长。”

“你做事周到稳妥,我听你的。”段大嫂上午帮宋招娣打听事,家里的地还没收拾好,稍稍坐一会儿就起身回去了。

没有缝纫机的年代,宋招娣只能靠手缝。以致于大娃和二娃醒来写完一百个数,宋招娣的裤子还没做好。

晚饭后,钟建国领着三娃玩,宋招娣不用担心三娃突然醒来或者闹人,静下心来,又用半个多小时才把裤子弄好。

在钟建国领着三个孩子上楼睡觉的时候,宋招娣给自己做两件文胸。

揉揉酸痛的脖子,捶捶酸软的背,宋招娣到楼上就忍不住说:“钟建国,能买得到缝纫机吗?”

“我不知道哪儿有卖,也不知道缝纫机长什么样。”钟建国说着,见宋招娣倚着门捏脖子,想了想,“过来,我帮你按按。”

宋招娣楞了一下,明白过来,连忙问:“你会?”

“医院去多了自然就会了。”钟建国说完,见宋招娣不动弹,挑了挑眉,“害怕?”

宋招娣扯扯嘴角:“我怕你?钟建国,男女之间那点事,还吓不到我宋招娣。”顿了顿,“要不你把三娃抱去大娃床上,待会儿再把他抱回来?”

“我没你这么着急。”钟建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还要不要我帮你松松筋骨?”

宋招娣:“要,必须要!转过身,我换衣服。”

“你不是不怕?”钟建国饶有兴趣地说。

宋招娣轻笑一声:“我是怕你脸红的跟关公似的。你如果无所谓,那我自然也没关系。尽管看。”说着,就解开棉衣扣子。

钟建国一动不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宋招娣面不改色心不跳,脱掉棉衣就脱衬衣。

钟建国下意识扭过头。

“噗!”宋招娣笑喷,“钟团长,别躲啊。”

钟建国暗骂一句,疯女人。就说,“你不怕冻感冒就继续在下面站着。”

“我身体好着呢。”宋招娣换上睡衣,坐到钟建国对面,见他还低着头,托着下巴打量他,笑眯眯的问,“钟团长,咱俩到底谁才是二婚头?瞧你这个样子,不知真相的还以为我带着三个孩子嫁给你呢。”

钟建国抬起头,见她穿的很规矩,冷笑一声:“宋招娣,我答应过你不打女人,你如果一而再再而三故意气我,我不敢保证还能忍多久。”

“小气鬼,不就说你两句么。”宋招娣转身趴在床上,“肩膀、脖子和腰都帮我捏捏捶捶。”

钟建国的手放到她肩膀上,一顿:“宋招娣,你就穿一件衬衣!?”

“不然我穿什么?总不能把棉袄穿上睡觉。”宋招娣扭头看一眼,很奇怪,“整个冬天我都是这么穿,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做什么大惊小怪。”

钟建国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没穿内衣。”

“睡觉穿内衣?”宋招娣皱眉,不明白,“那么勒人,你叫我穿着它睡觉?钟建国,你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找茬?”

钟建国盯着宋招娣,见她不像是在演戏,仔细回想一番,发现宋招娣睡觉的时候好像真没穿过内衣,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你这个女人,怎么,怎么……趴好,我给你按肩膀!”

“你以前的那个媳妇都穿着内衣睡觉?”宋招娣感觉肩膀上的手停一下,顿时确定她猜对了,“大娃的妈妈真不知道爱自己。晚上睡觉,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要不是因为咱们家有仨孩子,其中一个就在床上,我真想啥都不穿。”

钟建国浑身一僵:“宋招娣,你是个女人!”

“我知道。”宋招娣道,“我还知道是你的女人。不用你提醒。”

钟建国朝她肩膀使劲捏一下,宋招娣痛得倒抽一口气:“我真后悔认识你!”

“我不后悔认识你。”宋招娣叹气道,“只恨没早点认识你。”

钟建国再次僵住:“……闭嘴!”

“按肩用的是手,不是嘴。”宋招娣根本不怕他,“钟建国,说正经的,如果你之前没跟白桦结婚——”

钟建国:“那我根本不可能去小宋村见你。你就算有三十六计也用不到我身上,我和你的事没有如果。”

“打个比方啊。”宋招娣道。

钟建国:“这种比方根本不可能存在。要不是因为他们仨还小,我也不会去农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宋招娣撇撇嘴,“我们农村的姑娘勤快能干,心眼没有城里人多,你才决定去见我。”

钟建国:“既然你都知道,还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没意思。不过,从你这里我也认识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农村人一点也不傻。”

“农村人跟你们城里人是一样的人。”宋招娣道,“你以为他们简单,是因为见得少,才显得纯粹。”

钟建国:“对。说起来我也得跟你说一声谢谢,让我明白这个道理。我以后啊,是不敢小瞧你们任何人。”

“哧!钟建国,轻一点。”宋招娣眉头紧皱,“你想要了我的老命啊!”

钟建国的手停顿一下,抓着她的胳膊往后拉:“还有力气说话,说明还不痛。”

宋招娣翻个白眼,咬牙道:“你继母来信了。”

扑通!

钟建国双手松开,宋招娣倒在床上:“什么时候?”

“昨儿的信。”宋招娣道,“我昨天跟隔壁的婶子带着几个孩子出去玩。你又没在家,邮递员就把信送到林中家里。

“陈大嫂昨儿忙忘了,今天想起来就赶紧给咱们送过来。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就没拆开,好像在外面椅子上。”

钟建国简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我继母的信都来了,你居然还有心情跟我闹!”

“不是我不关心你继母,是我大概能猜到她找你什么事。”宋招娣转身爬到三娃另一边,手放于脑后,“是不是说她儿子参军入伍的事?”

钟建国拆开,前半段居然全是跟他叙旧,后半段点名他的三个孩子有人照顾,是她的功劳,最后才提她儿子的事,不禁冷笑两声,抬头问宋招娣:“你怎么知道?”

“我是人精啊。”宋招娣脱口而出。

钟建国真想打人:“能不能别贫?能不能?”

“好吧。”宋招娣道,“我娘提过。说实话,还是年龄大的人看得远。我一直认为她把我介绍给你,是想向你服软。没想到心思藏那么深。”顿了顿,“打算咋办?”

钟建国想都没想:“凉拌!”

“凉拌不可能。”宋招娣道,“你不愿意跟她打交代,又碍于她是长辈,不能打不能骂,交给我好了。”

钟建国居高临下看着比去年胖一点点,白了不少,终于有点女人样的宋招娣:“说出来我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好主意。”宋招娣道,“钟胜利是你弟弟,虽然你不想承认,也是你一个爸的亲弟弟。你拒绝,你爸把他带来,你照样得让他进门。这事想彻底解决,只能从钟胜利入手。”

钟建国若有所思道:“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

07

“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宋招娣说着,眉头微皱,“大哥出生的时候,咱们和老蒋联合抗日,你妈给起名卫国。你出生的那一年,鬼子进中原,你妈怎么给你起名叫建国?”

钟建国放下信,躺下说:“我的名字是后来改的。我妈去世的时候,鬼子已经开始撤退,建国之日指日可待,才给我起名叫建国。”

宋招娣立着身,转向他:“我怎么从没听过你姥姥家的事?不会也跟你继母和前岳母一样闹心吧。”

“没那么多闹心的人。”钟建国道,“我爸年轻的时候长得好。”

宋招娣点头:“从你这儿我看出来了。浓眉大眼四方脸,英气逼人,一看就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人。”

钟建国好气又好笑:“能让我说完吗?”宋招娣做个请的手势,你继续。钟建国道,“上过几年私塾,会写两句酸诗,长得又可靠,就把我妈哄走了。

“我姥爷反对也没用。后来我妈病死,他们想把我和我哥接走,我继母那时候以为自己生不出儿子,在我姥姥面前指天发誓会把我们当成亲儿子。我姥姥一家就同意我们留下来。”

宋招娣好奇:“后来呢?”

“后来我和我哥去找他们,邻居说他们一年前已经搬走了。”钟建国道,“我问过我爸,我姥姥搬去哪儿了。他们不可能不给我们留地址,我爸说不知道。

“我继母眼神闪烁,也说没有。肯定是被她藏起来,或者丢掉了。这件事不是我诬赖她,我姥姥一家走的时候,她还没怀上孩子。”

宋招娣:“赵银干得出来。”

钟建国挑眉:“看来你是真讨厌她。”

“不是讨厌,是厌恶。”宋招娣道,“看第一眼不想看第二眼。你前岳母那种人好对付,赵银那种女人,就跟个苍蝇似的,时不时出来恶心你一下。”

钟建国点头:“是的。大娃的姥姥不讲究,我冷着脸,她就会安分一段时间。但这一招对我继母没用。她的脸皮太厚。”

宋招娣打个哈欠:“睡觉,睡觉。对了,大娃和二娃闹着要吃鸡,就差没撒泼打滚了,你明儿早上记得起早点去给他俩买。再买点肉,我明儿给他们包饺子。”

“别太惯着他俩。”钟建国嘴上这么说,心里挺高兴宋招娣对孩子好。

翌日,天蒙蒙亮,钟建国就开着他昨儿晚上开回来的车去副食厂。

钟建国下车,副食厂的大爷大妈纷纷停下来招呼,钟团长又来了。钟团长今儿买点什么。钟团长好些日子没来了,是不是又出海了。

钟建国以前面对众人的打趣还挺不好意思,如今到了副食厂就像到自家菜园子,淡定的买猪肉,挑小鸡。

如同段大嫂所说,从下车到上车,钟建国只用了十来分钟。

也是因段大嫂提醒,宋招娣注意了一下时间,从钟建国出门,到他回来也就用半个小时左右,不禁感慨,这个男人真是个实在人。

去年孵的小鸡和小鸭,已经长很大了。其中有一只是公鸡,两只是公鸭。宋招娣把烂菜叶子扔到鸭圈里,就对给几个孩子洗脸的钟建国说:“二月二龙头节那天,咱把公鸡杀了吃了。”

“终于要吃啦?”钟大娃兴奋,“我要吃个大鸡腿。”

钟建国看了看正在洗脸,没法说话,急的乱挣扎的二娃,又看了看瞬间跑到鸡窝旁边的大娃,提醒道:“那些鸡是你俩喂大的。”

“喂大它就是为了吃它啊。”钟大娃仰头问,“后妈,龙头节还有几天啊?”

宋招娣笑道:“还有半个月。你学会乘法口诀就到龙头节了。”

“我知道啦。”钟大娃点了点,“后妈,我想吃煎饺。”

宋招娣无语,平时跟他说点事,他能忘得一干二净,只要跟吃的有关,即便过了三五个月,他还能记得清清楚楚:“晚上做。”

“我中午回来吃饭。”钟建国道,“我领着三娃,你做饭。”

宋招娣无奈地翻个白眼,眼角余光瞥到贴着篱笆墙的鹅圈空空荡荡,连忙提醒自己,下次去买种蛋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买两个鹅蛋。

虽然已正式开学,宋招娣今儿得去学校上课,因她上午只有一节课,中午倒也有时间给孩子做吃的。结果吃的太饱,饭饱思睡意,钟大娃和钟二娃睡到快两点才去学校。

傍晚,准备做饭的时候,宋招娣想着初三年级快放学了,就给大娃和二娃拿两块过年的时候做的焦叶子,叫他俩先吃点垫垫,晚一会儿再做饭。

大娃接过焦叶子,眼珠转了转就问宋招娣,可不可以再给他三块。

焦叶子挂在墙上,钟大娃踩着板凳也够不着,宋招娣不给他,他想吃也只能望着焦叶子解解眼馋。

宋招娣奇怪,三块怎么分?话到嘴边,递给他三块就问他是不是给马振兴哥俩和林中。

钟大娃睁大眼,不敢置信,他什么都没讲,他后妈怎么又猜出来了?不待宋招娣开口,大娃喊一声二娃,抱着焦叶子就往外跑。

到林家就跟林中比划,他后妈太可怕了,比孙悟空还聪明。

秋天开学,林中就上初一了。宋招娣是初一的英语老师,林中没学过英语,怕以后他的英语不好,宋招娣找他妈告状,就找初一的学生打听,宋老师爱不爱告状。

初一的学生说起宋招娣,就两个字——厉害!

林中看在焦叶子的份上没跟大娃说,你后妈不是一般的厉害,你小子以后别从家里偷东西了。改说大人都是这么厉害。

大娃和二娃接触的长辈不少,其中一半都一言难尽,因此对林中的话不以为然。不过,宋招娣交代过他们,在外面少说家里的事,两小孩就没吭声。

林中带着大娃和二娃去找马振兴哥俩玩的时候,钱庆华到了钟家。

宋招娣正在扶着三娃走路,见他来了冲屋里呶呶嘴,示意他去屋里:“查到了吧?”

钱庆华嗯一声,脸色十分难看。

去年刘洋过来,刘师长一家来钟家吃饭,宋招娣从刘萍和刘苇跟段大嫂说话的语气,就能看出两个孩子很崇拜他们的是师长爸爸,对段大嫂不太尊重。

宋招娣跟钟建国提起这事,钟建国跟宋招娣分析一番,宋招娣才明白,两个孩子觉得带兵打仗很厉害,操持家务这种事没法跟带兵打仗比。

段大嫂自然是不如刘师长。

当时宋招娣就问钟建国,操持家务比带兵打仗容易?

钟建国天天洗衣服、刷碗,偶尔还得劈柴和买菜,纵然想说容易,也说不出来。便顺应自己的心说,都不容易。

宋招娣已经知道岛上的小男孩都崇拜父亲,还认为钱庆华会向着姚老师,是因为她觉得姚老师是个老师,在家的身份应该比段大嫂高。结果,钱庆华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想多了。

宋招娣挺生气的,看到钱庆华有些伤心,也懒得安慰他:“去把你妈妈喊过来。”

“现在?”钱庆华忙问。

宋招娣:“钟团长要回来了,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你就跑快点。”

再过几个月钱庆华就毕业了,十六七岁的人知道作风不正对他爸意味着什么,转身就往家跑。只是他刚出去,钟建国就回来了。

宋招娣连忙把他推到刘家:“你先去刘叔家里躲躲。”

“出什么事了?”钟建国说着,突然心中一动,福至心灵,“宋招娣,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段大嫂正在洗菜的时候无意中看到钱庆华往钟家去,出来听到宋招娣的话,便抓住钟建国的胳膊:“小钟,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别在外面嚷嚷。小宋,你赶紧回去。”

宋招娣抱着三娃到家,一杯水没喝完,姚老师和钱庆华来了,母子二人累得气喘吁吁。

招呼两人坐下歇一会儿,宋招娣才说她为什么要帮姚老师,然后才说钱团长闹离婚是有外心。说完看到姚老师不意外,宋招娣皱眉:“你知道?”

“妈,你知道?”钱庆华也很惊讶,“为什么不告诉我?!”

姚老师沉默一会儿:“我没有证据。我,我是感觉到他最近几个月有点不对,以为他嫌我是资本家的小姐。所以,所以就没敢给你们几个说。”

“如果宋老师不管你,你是不是也不打算查清楚,就同意跟我爸离婚?坐实自己是黑七类当中的资本家。”钱庆华对钱团长很失望,已经做好如果他爸执意要离婚,他就自己揭露他爸的恶行。可是看到他妈妈的态度,钱庆华非常失望,比对他爸还要失望。

姚老师没看儿子,转向宋招娣:“小宋同志,谢谢你。我,确实没想过把这事告诉他们。既然庆华已经知道,我再瞒着也没什么——”

“等等,姚老师,不会是怪我把这事捅出来了吧?”宋招娣打断她的话。

08

钱庆华脱口而出:“不可能!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宋招娣什么也没说,冲姚老师那边呶呶嘴,示意钱庆华自己看。

钱庆华转过头,看到他妈妈不知何时低下头,心中一凛,不太敢相信,宋招娣为她好,她居然真怪宋招娣:“妈,你想什么呢?我爸他都干出那种事——”

姚老师揉着额角打断他的话:“你别嚷嚷,我听得见。我是资本家的小姐,你爸没说错。”

钱庆华噎了一下:“那你知道一旦我爸跟你撇清关系,坐实你是资本家的小姐,你有可能丢掉性命?”

姚老师整个人僵住。

钱庆华见状,顿时猜到她妈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下意识转向宋招娣。

宋招娣摊摊手,无声地说,那是你妈。潜意思不是她娘,她不方便掺和。

可是钱庆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身边的人是他妈,不能骂,又不敢大声吼,忍不住瞪着姚老师:“妈,别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你怎么打算的,直接跟我说,这里没外人。

“爸爸有别的想法这件事,是宋老师发现的,除了我爸和咱们几个,没有其他人知道。你不用担心传到司令耳朵里。”

姚老师深吸一口气:“你别说了,咱们回家。”

钱庆华霍然起身,屁股下的小板凳“扑通”倒在地上。

姚老师吓得哆嗦了一下。

宋招娣眉头紧皱:“庆华,坐下。别使性子,吓着你妈妈了。”

“她,她要变成黑七类了,她都不怕,还会怕我?”钱庆华见他妈脸上出现犹豫,以为他妈知道厉害,改变心意了。

万万没想到她冥顽不灵。看到他妈又低下头,钱庆华真想一巴掌扇过去把她妈打醒,“妈,不表态是吧?那你知道宋老师隔壁住的谁?

“我爸的师长,刘师长。我数三声,你再不吭声,我就冲着刘师长家喊,我爸作风不正。我看你怎么跟刘师长解释。”说完,转身就走。

姚老师猛地抬头:“庆华!”

钱庆华并不是吓唬他妈,他爸真给他娶个不安分的后妈,他们家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既然这个家早晚都得散,如果他爸名誉扫地能换来后妈没法进家门,他妈妈不用被打成“资本家”,不用挨批/斗,这笔买卖挺划算。

“妈,我没跟你开玩笑。”钱庆华停下来,回过头认真地说。

宋招娣颇为意外,看到钱庆华一脸决绝,眼中闪过欣赏,这才像个小男子汉,才像在军区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姚老师,庆华以前不知道你一旦被打成黑七类当中的资本家,可能丢掉性命,才同意你们离婚。

“如今知道了,他不同意你们离婚,你也应该尊重他的意见。再过一年,他就十八岁了,不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就得去参军。你总不能让你的儿子带着牵挂走吧?”

姚老师看了看宋招娣,又看了看怒气腾腾的小儿子,眼泪刷一下出来了。

钱庆华傻眼,这又是什么路数?张了张嘴:“宋老师,是不是我……”我说得太过分了。

宋招娣也吓一跳,怎么说哭就哭?这什么毛病啊。

“姚老师,今天的事钱团长不知情,我们家老钟也不知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宋招娣语重心长道,“我叫庆华把你找来,是你们两口子因为什么离婚,都不能用你是‘资本家的小姐’这个理由。这个头不能开。

“钱团长如果不顾及他人,执意跟你撇清关系。只要你捏着他有外心的把柄,钱团长就不敢跟你离婚。”

钱庆华连连点头:“对!等等,妈,这是那个女人写给我爸的信。”从兜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姚老师,手伸到一半停下来,“宋老师,还是你帮我收着,只有这一个证据。我妈很听我爸的话,我爸说两句软话,证据就被他哄走了。”

宋招娣摆手:“你们家的事,将来传到你爸耳朵里,他肯定会埋怨我家老钟由着我掺和你们家的事。再拿他的信?你爸能恨死老钟。

“这封信还是你藏起来吧。”见姚老师还在哭,倍感头痛,“姚老师,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老钟快回来了,他问起来,我可没法说。”

“宋老师……”姚老师吸吸鼻子,哽咽道,“我,我刚才想说,庆华知道了,我再瞒着也没什么意思,那我也实话跟你说,无论你怎么劝我,这婚我都得离。”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故意要连累学校里的老师,我也是没办法,请宋老师理解。”

宋招娣不明白,钱庆华都翻出信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仔细想了想,试探道:“庆华之前跟我说,他爸说你如果不同意离婚,会连累庆华兄妹几个。

“你现在知道自己一旦被打成黑七类,不会有好下场,也知道你们今天离婚,他明天就有可能娶别人,还要离婚不会是为了他们兄妹也几个,牺牲你一个吧?”

姚老师没吭声。

宋招娣忍不住翻个白眼,扶额道:“果然如此,我早该想到这一点。你还真伟大。”

“是挺伟大。”钱庆华咬咬牙,“我一开始也应该想到。”

根子找出来,宋招娣叹了一口气:“姚老师,钱团长跟你说上面对出身这一块查的严,我猜他一定没跟你说,现如今主持工作的那几位曾不止一次强调不准在军队胡搞乱搞。”

姚老师猛地抬起头。

宋招娣扯扯嘴角:“被我说中了?那你好好听着,庆华,你也听着。海军跟陆军、空军比起来不受重视。即便是有人在部队里搞事,也是盯着帝都军区,东北军区,东南军区,西北军区。”

“宋老师怎么知道上面不重视海军?我爸说,上面说过不惜一切代价搞海军。”钱庆华问,“难不成钟团长跟你说的?”

宋招娣:“不是。不用我说你也能看到,到明年就建国二十年了,海军还是要啥没啥,这叫重视?不过,话说回来,海军最费钱,见效最慢,咱们现在又正好没钱,优先发展相对来说不费钱的也正常。

“也因为咱们的海军弱,建国初期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还要防着武器比咱们先进不知多少倍的老蒋,根本经不起折腾。日后有人提出身问题,司令也不允许闹大,不允许这边乱起来。

“可是姚老师和钱团长真离了婚,有司令压着,下面的人也会认为事态很严重,催着司令整顿。我才说你们离婚会连累其他人。”顿了顿,“姚老师,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以后发展得多么严重,钱团长都不会被你连累。”

“真的?”姚老师想相信,又不敢相信。

宋招娣点头:“真的!你如果不信,我可以给你写保证书,以后出事了,你可以把我推出去。”

“这,这就不用了。”姚老师是个善良的人,宋招娣这么一说让她很是尴尬,慌的摆手又摇头。

宋招娣:“你的意思不离婚了?”

“不离婚。”钱庆华替姚老师说,“都不会连累我爸,干什么要离婚。再说了,离了婚,我妈就不是军属,她去哪儿?”

宋招娣看向姚老师,心中一动:“无路可去,大不了投海自尽。”

钱庆华眉头紧皱,想说,宋老师,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眼角余光留意到他妈脸色大变,钱庆华身体一晃,险些被他妈给气晕过去:“妈!”

宋招娣连忙抱起绕着她打圈转的三娃:“庆华,小点声,吓着我们家三娃了。”

“我妈,我妈她,她没死,我快要被她给气死了。”钱庆华这会儿是真想打人,但他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跟他妈顶嘴。对他妈出手?钱庆华宁愿一头撞死,可他想死也得缓一缓,“宋老师,谢谢你。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我爸。日后我妈告诉我爸,我也说是我来找的你。

“您尽管放心,我不同意,他们甭想离婚。反正我有我爸的证据。真把我惹急了,我就给司令写信。妈,你不是不想过了么?你敢有这种想法,我爸他也甭想好过。”掉头就走。

姚老师下意识起身。

宋招娣:“快去吧。你们家庆华是个挺有脾气的孩子,说的出做得对。”

“那,那我去了。宋老师,对不起。”姚老师很尴尬,冲宋招娣点了点头,就往外面跑。

宋招娣叹了一口气,抱起有些吓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三娃,忍不住说:“我真该听你爸爸的话,不应该多管闲事,险些弄得我里外不是人。”

“可惜你不长记性。”

钟建国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宋招娣抬起头,看到他旁边还站着刘师长和段大嫂,连忙起身:“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小宋放心,我们躲在柱子后面,那娘俩跑得太快,没看见我们。”刘师长道,“小宋,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前些天司令找我们开会,也特别强调,这边不能乱。你没有做错!”

宋招娣不担心他们被姚老师发现,也不担心刘师长怪她,而是担心她刚刚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钟建国对她多少有些了解,见她眼珠乱转,便知道宋招娣心中很慌,扯了扯嘴角,转向刘师长:“师长,别夸她,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想瞒着咱们,以后指不定得闯多大祸。”

“小宋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段大嫂连忙说,“这事传出去对小钱影响不好,对姚老师也不好。你们别怪小宋。”随即对宋招娣说,“我正跟小钟解释的时候,你刘叔回来了。”

09

宋招娣笑道:“婶子,我没怪你。我也打算跟师长说。钱团长执意要离婚,庆华那孩子不见能拦住,最后还得师长出面。”

“小宋说得对。”刘师长道,“小钱虽然才调到我这边两年,但我了解他那个人,在家一言堂,容不得妻儿反驳一句。

“估计会逮住庆华揍一顿。我待会儿就去找小钱,就说副食厂的人都在传,他三天两头去副食厂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

段大嫂皱眉:“会不会把小宋扯出来?”

“不会!”刘师长道,“改天我就命他随巡逻舰出去,不给他打听的机会。小宋,这事你就不用管了。回头跟学校里的老师说,安心上课。”

宋招娣:“是!”

“咱们也回去吧。”刘师长看向段大嫂,“这事你也不能往外说。”

段大嫂嘀咕道:“要不是你逼着我说,我连你都不告诉。”

刘师长噎了一下,张嘴想说话,注意到宋招娣和钟建国,瞪一眼他妻子,转身就走。

钟建国瞧着两人走远,倚着门框,望着宋招娣:“连上面重视陆地权,轻海权都知道,宋招娣,又让我长见识了。”

“你以为我们部队没有女军官?”钟建国冷笑道,“所有人都知道华国海军弱,但能说海军烧钱,见效最慢,现阶段优先发展别的兵种的女军官几乎没有。宋招娣,隐藏的很深啊。”

宋招并不想提军队里的事,只是一提到海军发展,就想到前世看节目时,一位海军将军提到华国海军的发展,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才没忍住多嘴:“猜出我是哪方势力?”

“你是老天爷派来专门气我的。”钟建国心想,我要是能猜出来,早把你送出去了,还会把你拘在身边近身观察?还会在这儿跟你浪费口水,旁敲侧击?

宋招娣抿嘴笑笑:“领着三娃,我去和面。”

“做什么吃?”钟建国牵着儿子的小手跟进厨房。

宋招娣:“擀面条,用鸡汤下面条。”

“还是你会吃。”钟建国道,“一个鸡能吃三天吗?”

宋招娣:“在炉子上放三天?鸡骨头就化了。你这次买的不是老公鸡,是小公鸡,汤的味道不如过年的时候你买的那只鸡。”

“下次换你去买。”钟建国道。

宋招娣:“是我自己吃吗?”

“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分你我?”钟建国无语,“改天大娃闹着要吃鸡肉,你跟他说,想吃肉找你爸去,别找我,我又不是你妈。”

宋招娣哼一声:“别激我。”

“不敢,开个玩笑。”钟建国很怕连钱团长和姚老师要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敢插手的宋招娣乱来,“你放豆面干什么,白面快吃完了?”

宋招娣:“放一点点,每天吃点杂粮对身体好。过些天菠菜和青菜吃完,西边的地收拾出来,我打算种两垄黄瓜和番茄,剩下的全种上豌豆。”

“不种别的菜?”钟建国问。

宋招娣:“东边种的菜够吃了。咱们家就这么几个人,种太多也吃不完。用盐腌上,你经常不在家,小孩子不能经常吃盐腌的东西,我一人吃不了多少。”

每当听宋招娣说起菜园子,看着她给几个孩子做衣服做鞋的时候,钟建国总忍不住把她当成一个围着锅台和孩子转的家庭妇女。

可是,每当钟建国要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宋招娣又能立刻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非常不一般。钟建国很好奇,她在滨海的三年都经历了什么。教她的那些老师,又私下里教过她什么。

可惜,唯一了解宋招娣的男人还偷跑了。滨海师范大学里的几个非常有学问的老师,在张政委抵达之前,已经被下放到农村。至于下放到什么地方,张政委也没查到。

“看我做什么?”宋招娣说完,没听到钟建国接话,很疑惑,扭头发现他盯着自己,挑了挑眉,“终于发现我的好了。”

钟建国摇了摇头:“是发现你的美了。”

“哟,眼睛痊愈了?”宋招娣惊讶。

钟建国楞了一下,心说“痊愈”什么意思,猛地想到,宋招娣以前说他眼瞎,顿时好气又好笑:“你的嘴巴这么厉害,就不怕我烦你?”

“说得好像你不烦我一样。”宋招娣打量他一番,“敢说一开始忍着我,不是因为你的三个孩子?”

钟建国叹气:“宋招娣,你有时候真的很烦!”顿了顿,“我是男人!”

“我知道你是男人。”宋招娣道,“你如果不是男人,我也不可能嫁给你。再说了,我不给你面子,别人也不知道。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不懂事的三娃,你瞎在乎什么呢。”

钟建国:“你还说?真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行,我不说,让着你。”宋招娣道,“但有一点,我不说你也看到了,我用时间和行动证明,我是无害的,你以后别再怀疑我。”

钟建国哼一声:“我也不想。可有时候我就觉得你怪,偏偏又查不到哪里怪。”

宋招娣心中一突,她的便宜爹娘都没发现自己闺女的芯子换了,钟建国居然能意识到?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野兽直觉吧。

“想多了。”宋招娣道,“大概是我一开始骗你,给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钟建国:“那我得告诉你,在小宋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处处透着怪异。但我潜意识认为,你们家世世代代农民,不会有问题,才没问出疑惑。

“后来你送我到村口,说自己上过学,有个对象还死了。我以为是那个男人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你才不正常。”

“你才不正常呢。”宋招娣瞪了他一眼,“小心我在面里面下毒。”

钟建国:“你不敢。我一天不去训练区,小李就会找过来找我。”

“你都说我是老天爷派来的了,你以为小李能拦住我?”宋招娣看他一眼,“我想走,没人能拦得住。”

钟建国笑道:“对,我放你出去,是没人敢拦你。”

“你——”宋招娣拿起擀面杖,“信不信我打你?!”

“又要打架啊?”

宋招娣和钟建国不约而同地往门口看,看到大娃和二娃睁大眼。宋招娣收起擀面杖,尬笑道:“跟你爸开玩笑呢。”

“知道。”钟大娃看了看宋招娣,又看看钟建国,眉头微蹙,“天天吵架,天天打架,小孩子都没你们俩喜欢闹。”

宋招娣呼吸一窒,板着脸:“钟大娃,还想不想吃鸡腿了?!”

钟大娃捂住嘴。

二娃抿嘴笑笑:“娘,什么时候吃饭?”

“这会儿又不喊后妈了?”宋招娣虚点了点他,“你也是个小机灵鬼。去洗洗手,把桌子和板凳拉出来就可以吃饭。”

钟大娃“唉”一声,摇了摇头,一副真拿他亲爸和后妈没办法的样子,拉着二娃去客厅。

“噗!”钟建国笑喷,“这孩子跟谁学的啊。”

宋招娣:“别看我,我没在他俩跟前说过他俩爱闹,估计是跟林中的姐姐们学的。说正经事,你觉得钱团长还会不会跟姚老师离婚?”

“这得看他有多喜欢那个女的。”钟建国道,“如果很喜欢,师长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会据理力争。如果感情不深,他会听师长的话,好好过日子。”

宋招娣啧一声:“姚老师是个好女人,可惜太好了。这样的人,注定辛苦一辈子。”

“话不能这么说,宋招娣同志。”钟建国道,“你个懒女人连孩子都不愿意生——”

宋招娣瞪眼:“谁是懒女人?!”

“又吵吵?”钟大娃突然出现在门口,无奈地说,“后妈,你可以先把饭做好,再跟我爸爸吵吵吗?”

宋招娣回头瞪他一眼:“板凳放好了?”

“好了。”钟大娃道。

宋招娣:“去洗手,待会儿过来拿碗。”

钟大娃撇撇嘴:“去就去。二娃,跟哥洗手去。”

“小宋同志,你以后少对我大呼小叫。”钟建国道,“我是他们的父亲,是他们的榜样,要有父亲的威严。”

10

宋招娣:“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搞人身攻击,我才懒得跟你吼。继续刚才的话。”

“好,跳过你。”钟建国道,“姚老师的幸福,可能就是为了丈夫、孩子,一天到晚忙个不听,把一家人伺候的舒舒服服。”

宋招娣皱眉:“她累得直不起腰,钱团长跟个大爷似的怎么舒服怎么躺着,她就幸福了?”

“是的。”钟建国道,“你不能理解她,就像她不能理解你一样。在姚老师眼中,你是个大学生,虽然没毕业,也是大学生,随便嫁一个都比给我儿子当后妈强。”

宋招娣:“整个红崖镇,跟我年龄相仿,还没结婚的人,算上女人也只有我一个大学生。我倒是想在那边找个跟我能谈得来的,可惜,找不到。

“大城市又在闹革命,能供得起孩子上大学的人家,十家有九家家庭成分有问题。我要是不怕跟着挨批/斗,倒是可以给自己挑个高门大户。可惜,我怕。”

“看看,你这么一说,又跟其他人的想法不一样了。”钟建国道,“如果姚老师是你,她会选择嫁给王得贵,然后自己生三个孩子,也不会嫁给我。”

宋招娣摇头感慨:“果然,我就是我,永远成不了别人。”

钟建国抬头看到她一脸得意:“怪女人!”

“钟建国!”宋招娣皱眉,“是不是真想打一架?”

钟建国哼笑:“让你一只手,两条腿,你也只有被打的份。”

“我早晚得弄点老鼠药把你给毒死。”宋招娣狠狠地切着面条,仿佛是在剁钟建国。

钟建国往锅底下塞一点劈柴,就对窝在他怀里的三娃说:“你后妈比你还幼稚!”

“钟团长,没柴火了。”宋招娣拿着切好的面条往锅里丢,随即就说,“吃好饭上山找柴火去。”

钟建国:“以后用炉子做饭,我明儿再去买一个锅。”

“炉子做饭不好吃。”

“改天我得闲了,上山弄点干木头,你省着点用。”钟建国也喜欢地锅做的菜,“我继母那事你放在心上。最近一楼都不要放惹眼的东西。以免她突然来了,你来不及收拾。”

宋招娣点了点头:“没给她回信?”

“懒得回。”钟建国道,“反正回不回结果都一样。”

宋招娣仔细一想:“也对。”也就没逼着钟建国写信。

大娃和二娃从早上就念叨鸡腿,到了晚上,哥俩却分食一个鸡腿,两个孩子不乐意了。

钟建国不等宋招娣开口,率先说:“晚上吃多了睡不着。是我叫你娘给你们撕一个鸡腿。把碗里的面吃完,明儿早上还能再吃一个。”

“鸡腿又不是你做的。”钟大娃看向他爸,你怎么管这么宽啊。

钟建国乐了:“买鸡的钱用的是我的工资。”

“后妈,你的工资呢?”大娃忙问。

宋招娣:“买布了。再过一个多月,这边就到夏天了,可是你们哥仨又长高了,去年的衣服不能穿,我得给你们做新衣服。”

“还有新鞋子。”钟建国道,“你们天天喝的奶粉,吃的奶糖也是你娘用她的工资买的。家里的油盐酱醋,鸡鱼肉蛋,都是用我的工资买的。”

大娃张了张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扒拉着面条吃掉大半碗,终于想到:“后妈,可以跟我爸爸换换吗?”

“可以啊。”宋招娣道,“但是我的工资没有你爸爸的多,你们想吃鸡鱼肉蛋太多,我的工资不够,到了月底还是得找你爸爸要钱。”

这个时候的物价不高,不买自行车之类的大件,所有开支全算上,一家人一个月最多用三十块钱。

宋招娣转为正式老师,工资只比校长的少一点点,每个月有八十五块。小哥俩想怎么吃,她都能供得起。

大娃虽然已是六周岁的大孩子,可他不知道柴米油盐价几何。宋招娣说得太认真,小孩就当真了,耷拉着脑袋把剩下半碗面条喝完。

钟建国满眼笑意,又觉得能娶到宋招娣是他走运。

晚上睡觉的时候,钟建国留意到宋招娣又没穿内衣,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他想看的话,一览无余,又忍不住收回吃饭时搁心里说的话。

宋招娣发现钟建国瞪她,无语又想笑:“钟团长,我是真无所谓,你没必要忍着。”

“我不搞清你是谁的人,不弄明白你的真实目的,我是不会动你的。”钟建国道,“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宋招娣相信:“万一我真是老天爷派来收你的,不属于地上的任何势力,你是不是打算忍一辈子?”

“不需要一辈子。”钟建国道,“你这个女人平时做事看似谨慎,但露出太多马脚,我相信,再过些日子,我就能搞清楚。”

宋招娣一惊,连忙坐起来:“我露马脚?还很多?比如?”

“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钟建国道,“你爹娘上次来的时候,我从他们口中知道,你从未在家做过黄瓜炒鸡蛋,红烧肉。红烧肉没做过,我可以理解,农村人不到过年不舍得吃肉。

“你家院子里就有黄瓜,自己养的鸡还产蛋,你却从未做过,合理吗?你娘还说过,你做饭比以前好吃了。我问过食堂里的人,他们告诉我,做饭不好吃的人,就算往菜里面放再多油,还是不好吃,你怎么解释?”

宋招娣:“我做饭手艺见长,不行?”

“算你行。”钟建国道,“你给大娃和二娃补衣服的时候,在上面绣小动物,刘婶夸你手巧。我跟刘婶说,你做的时候很简单,谈不上什么巧。

“刘婶说,她做了半辈子衣服也不会用布剪小动物。宋招娣同志,这又怎么解释?滨海师范大学大学不但教厨艺,还教剪纸和绘画?”

“想多了。”宋招娣心中一惊,“我是先在布上面画出来,然后按照布剪出动物的轮廓。”

钟建国笑了:“使劲狡辩,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硬撑着,想撑多久就撑多久。”宋招娣没想到他的心这么细,干脆破罐子破摔,“我不知道你还看出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说,你把地翻过来,也查不出我跟谁学的。”

钟建国:“我没那么大本事。也不会为了查你,掘地三尺。反正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想跑也跑不了。就算跑了,也跑不了庙。”

“你才是和尚!”宋招娣瞪一眼他,拉起被子,“被单该洗了啊。”

钟建国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什么:“你能不能别跳这么快?”

“是你跟不上我的思维,也怪我啊?”宋招娣鄙视他,“笨!”

钟建国抬起手,随即又放下:“有本事你就撑一辈子。”

“行啊。”她的来历太过惊世骇俗,宋招娣没接受过特殊训练,想装的跟这个时代的人一模一样,对她来说太难,即便她有原主的记忆。但她却从未想过对钟建国和盘托出,“都知道我有问题,居然还敢收留我,你也是心大。”

钟建国:“因为你到目前为止确实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你上课的时候,我去听过,你的英语说得非常好,对得起学校给你开的工资。”

“你什么时候去的?”宋招娣当真惊讶。

钟建国见她失态,笑道:“你告诉我想知道的,我就告诉你。”

“这笔买卖我吃亏。”宋招娣哼一声,“说实话,咱家的布票根本不够给几个孩子做三套衣服,你知不知道哪里的布不要布票?”

钟建国:“你去供销社问问,换季的时候会处理一些布,不要票。只怕你抢不到。杭城市也有议价的地方,就是高价卖布票,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改天我打听打听。

“其实给大娃做一套就行了。剩下的布留着到秋天的时候再给大娃做,叫二娃穿他的,三娃穿二娃的,以前都是这么穿。”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啊。”宋招娣叹气,“还不如我们农村。我们农民虽然苦虽然累,在自留地上种点棉花,还能自己纺线织布。”

钟建国:“那你怎么不呆在农村?非要嫁给我。”

“我没那个命啊。”宋招娣叹气道。

钟建国彻底无语了:“正反都是你的理,我是说不过你,睡觉。”说完,拉灭电灯。

翌日,清晨,七点钟,钟大娃拉着弟弟小心下楼,到楼下就看到他爸一手抱着他弟,一手端饭喝粥,小孩揉揉眼,“吃饭啦?这么早啊。”

“你娘待会儿有事,今天吃得早,赶紧去洗脸。”钟建国道。

宋招娣放下碗:“我给他们洗,叫他俩洗自己洗,眼屎都洗不掉。”

“他俩不小了,该学着自己洗脸。”钟建国道,“你又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教他们怎么洗,下次再敢用水湿湿脸就说洗好了,你别管,等我回来揍他们。”

宋招娣:“行,下次你不揍,我揍!”

“你们又和好啦?”大娃吃惊。

钟建国笑道:“我们只是讨论问题的时候有些激动,从来都没吵过架,你想多了。”

“是哟。”钟大娃撇撇嘴,“二娃,你信爸爸吗?”

二娃抿抿嘴:“信啊。”

“你不是我们家二娃。”大娃皱眉,指着二娃,“快说,你到底是谁?我家二娃被你藏哪儿去了?”

宋招娣连忙捉住他,给他擦擦手:“你的戏真多。二娃,过来,我给你洗脸。”朝大娃屁股上一巴掌,“赶紧吃饭去。”

大娃连忙捂住屁股。

二娃顿时乐了。

宋招娣无奈:“你俩昨儿晚上是不是又玩官兵抓特/务了?”

“没有。”二娃道,“昨天人多,我们玩猫抓耗子。哥哥当耗子,两个人都没有逮到,可厉害了。”

宋招娣看一眼大娃:“谁这么没脑子,叫他当耗子?想抓住耗子,应该挑个大的。”

“对的。”钟大娃突然想到,“大耗子好抓,小老鼠难捉,今天叫林中当耗子。”

钟建国皱眉:“刚起来就想到晚上怎么玩,钟大娃,你是不是又想挨揍?赶紧吃饭,不准再贫嘴。”

“不说就不说。”钟建国没动过手,大娃就是怕他,大概跟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一身煞气有关,反正钟建国一瞪眼,虎虎生风的大娃瞬间变成小猫咪。

二娃也不敢插嘴,低头喝完,用毛巾胡乱擦擦嘴,哥俩手拉着手就往学校去。

钟建国知道宋招娣心里有事,把三娃塞给她,就摆摆手示意宋招娣先走,他收拾锅碗瓢盆。

宋招娣忍不住拍拍钟建国的肩膀:“不错!”甭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就算搁二十一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么自觉的男人也不多。

到学校里,宋招娣没去找校长,而是直奔小学五年级,叫林去初中部盯着钱庆华。

八点半左右,学校快上课了,林中还没过来,宋招娣疑惑,难不成出事了?便把孩子托给一个暂时没课的老师。

到初中部一问,钱庆华没去来,宋招娣叫林中先回去,就去找校长。

钱庆华没来上课,校长也不方便出面,只能叫初三的班主任去钱家。

十点左右,班主任回来,告诉校长和宋招娣,钱庆华被他揍的屁股开裂。他到钱家的时候,钱团长不在,姚老师正守着钱庆华哭呢。

宋招娣连忙问:“姚老师有没有说不离婚?”

“姚老师托我转告你,你放心。我估摸着是不离婚了。唉,担心了一夜,我这个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其他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宋招娣皱眉:“这个钱团长,他自身不正,打孩子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夺走钱庆华拿到的信?想跟其他人说,一想她答应过姚老师,人要讲信用。

上完英语课,宋招娣就抱着三娃去副食厂。她倒要看看那个收钱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一个高级军官迷得抛弃妻子,对儿子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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