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的镜头语言分析「从镜头语言象征意义和主题呈现深度解读经典影片霸王别姬」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559更新:2023-03-22 19:12:52

“没有什么比你仍在戏中,而你的对手已经不在舞台,更让人感到悲凉”——李碧华《霸王别姬》

电影《霸王别姬》改编自李碧华的同名小说,由陈凯歌执导,张国荣、张丰毅、巩俐领衔主演。

1993年,该片一经上映,就荣获第46届法国戛纳电影节的最高奖项金棕榈奖,这是中国电影首次获得被全世界认可的最高影展奖。这部影片不仅包揽了众多奖项,更是于2005年入选美国《时代周刊》,被评为“全球史上百部最佳电影”。

该片以诗 意化的语言,凭借戏剧与现实交叉的言说方式,讲述了影片主人公程蝶衣和段小楼这两位京剧伶人的悲欢离合。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在近半世纪的风云变迁中不断升级,终以悲剧的形式结束。在中国近代的几个重大历史事件的背景下,这个关于戏、梦、人生的凄美故事,从莽苍的空间中逐渐浮现出来,从而表现出当代人对人的生存状态及人性的思考与领悟。

这部影片真正做到了人文与商业成功结合,虽已历经27年,但依旧魅力不减。豆瓣上共有147万人参与评价,并打出9.6的高分,好于99%的同类影片。香港影评界称此片:通俗中见斑斓,曲高而和者众。

《霸王别姬》这部影片表现的是艺术家的故事,同时也是京剧艺术在近现代历史变迁中的命运写照。影片感情强烈,情节曲折,充满生生死死的戏剧冲突,将历史人物和主人公交织在一种虚构的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中,创造出了一种恢弘的历史视野和氛围。我将从镜头语言、象征意义、主题呈现,来解读这部电影的魅力所在。

影片通过娴熟的镜头语言,为我们展现了民间艺术家成长的艰辛,更使我们感受到作为艺术家命运的坎坷。通过多种镜头语言的呈现,揭露了当时文化大革命背景下人们理智的丧失和真理的颠覆。

“这不是一出历史剧,也不是讲京剧的兴衰。它是通过京剧演员的个人遭遇、命运变幻来看人生演变、世态炎凉。”——陈凯歌

《霸王别姬》在用光上浓墨重彩泼洒情感,冷暖两极色调的交叉混用。既不是那种单调阴冷的暗沉,也不是绝对温煦的暖色调。用冷色调表现了旧中国时代的衰败,用暖色调刻画了有血有肉的人物,并力求呈现出人物在不同场景中的情绪。

影片采取了倒序的手法。在开场的时候,伴随体育场入口处的光束,鲜明地勾勒出了程蝶衣和段小楼的轮廓,并营造出一种舞台光的效果。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种处理手法体现出了类似“时光隧道”的张力,让观众产生一种可以逆光追溯,回归到曾经的美好。然而,事实上却是再用这样的形式反转了观众的猜测,为接下来的悲剧留下了一个伏笔,造成了极具冲击力的情绪落差。

随后,一束白色灯光径直从两人的头顶洒下,让人感觉到寒冷孤独。在明亮的灯光下,却看不清人物的表情,只能看到影子被拉得很长。在让人恍惚哪个才是人物,哪个才是影子的同时,映射了影片对于戏、梦、人生的思考。

细心的观众一定发现了,在正片开始之前的7分钟,影片使用的是黑色色调,将人们带进了回忆的氛围。沉重的黑色,也暗示着程蝶衣悲剧一生的伊始。

还是小豆子的程蝶衣因生有六指而被戏班拒收,无奈之下,他的妓女母亲生生剁下了他那根多余的手指。在恳求关师傅收下小豆子的过程中,镜头推近,冷色调的背景与母亲沾满鲜血的手部特写,形成了光效的高反差,在营造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的同时,也成功地调动了观众的情绪。

后来,小赖子和小豆子在从戏班逃跑的过程中,无意进入戏院,观看了一场戏剧表演。此时,影片的灯光明亮温煦,舞台在圆融的视觉呈现下,是无尽的辉煌与荣耀。暗示着这一场景给小豆子带来的心理刺激,他的渴望在此时被唤起,他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至此,他心底长期的压抑与扭曲终于得到了救赎,他在希翼中重新感受到了人生的积极和意义。

然而,影片灯光的静与动,扬与抑,却在不经意间改变调换。同样是暖光,却在另一个场景中反转了寓意。可以说,整部影片不但影像华丽,剧情细腻,内蕴也极为丰富深广。成熟的镜头语言,把戏剧小舞台与人生大舞台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在剧班为张公公唱过戏后,张公公就对小豆子极其美艳的扮相所吸引,并让小豆子来到自己的房中。这个场景中阳光明媚灿烂,张公公端坐在金色的光线中,如痴如醉地打量着小豆子。此时的阳光,不再是温暖与希望,而是一种强权的象征,也预示着反抗的无力。

小豆子在被张公公侮辱后,生无可恋地走出张公公的府邸,像一具行尸走肉般地游荡在街头。这时的画面则被处理为静谧的白蓝色,与之前屋内的暖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看到此处,同感于小豆子内心的痛苦与绝望。

在段小楼和菊仙订婚的当晚,程蝶衣到四爷处讨剑。他悲痛欲绝地唱着“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庭院里蓝色的光线使人感到冰冷孤零,而宝剑反射出的刺眼光亮,象征着程蝶衣笑颜背后的挣扎与悲恸。而在花满楼中,则是铺天盖地的红色,直逼人眼,像是要点燃整个屏幕。这与程蝶衣和袁四爷调戏的场面与清寡阴郁的调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影片中最具视觉张力的戏份。

在我看来,影片的摄影师顾长卫在用色彩烘托画面情绪上,可谓独树一帜。在他的精雕细琢下,每一个镜头都能成为一件单独的艺术品。影片将灯光与人物的情绪相结合,引起观众的情感上的共鸣,也将人物的命运埋于整个故事环节之中,形成了特别的视觉风格。

在蝶衣因为给日本人唱了一出戏,而被国民党抓走后。影片中所一贯使用的红色和蓝色画面,突然转变为以白色为主。

段小楼在恳求袁四爷救程蝶衣出来的时候,袁四爷一袭白衣,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房间,光线十分通透。此时,影片的色彩一改之前或暖融或压抑的暗红色,或者或冰冷或绝望的蓝色。白色的光线暗示着袁四爷的权利,也暗示着段小楼对救出蝶衣的坚定。另一方面,此处色彩上的突然转变,也预示着段小楼对蝶衣的态度已然转变,他决定要与程蝶衣决裂。

此后,内心极度痛苦的程蝶衣终日沉浸在毒品的虚幻之中,以求解脱。影片场景用白色的薄纱遮挡,虚化了蝶衣的表情和行为。白色的大量使用,彻底撤除了温暖的氛围。白色的冷静与纯粹,暗示着蝶衣心中一种感情的缺位,也让人感受到了蝶衣内心的空虚。对于此时的蝶衣来说,他没有了精神追求,也没有了爱情信仰,与他而言,眼前已是既看不到未来又不能回首过去的绝境。

在影片的最后,故事又回到了开头,蝶衣和段小楼在戏院再次对戏《霸王别姬》。蝶衣趁段小楼不备,抽出了他的宝剑。剑出鞘的一刹那,刺眼的白光猛地照亮了整个画面,冰冷决绝,却也暗示着曲终人散,蝶衣悲惨的一生终于可以奔向光明。他最终选择了“自个儿成全自个儿”,在对自己人生彻底的清明与了无中,得到了解脱。

我认为,任何一部有深度的叙事电影,都如绘画一样,能够利用光来创造各种可能性,和达到各种目标。在整部影片当中,色彩的变换反差不仅具有构成视觉的功能,同时也展现了作为叙述者的叙述与组织功能。在镜头灯光的娴熟转换下,既呈现了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也彰显了人物鲜明的性格。

影片画面的光影、色彩、构图和色温,充分体现了摄影师顾长卫的大师级手笔,以及身后的影像掌控能力和影像创造经验。他通过对光影的敏感和捕捉,使镜头下的光线颜色达到了戏剧化的美学和心理暗示效果,为我们打造了一场近乎置身其中的观影体验。

1.京剧隐喻

电影《霸王别姬》通过京剧艺人的经历,展现了中国现当代历史。导演陈凯歌试图通过影片剖析在历史的交错变更下,京剧艺术地位的沉浮与跌宕。陈凯歌选择了最能体现中国文化积淀的京剧艺术及从业艺人现实的生活,来表现对中华传统文化以及人性的考量与体悟。可以说,用这样的方式挖掘历史,是大胆且独到的。

京剧《霸王别姬》也叫做《十面埋伏》,故事主要取材于《西汉演义》,原为京剧名旦梅兰芳与武生泰斗杨小楼合作创编。虽然整部剧作的观影时间不到三小时,江山却已经历遭数次易主。与同名京剧相同,在影片《霸王别姬》中,也深刻地诠释了历史的转变与交错。随着剧情的开展,我们再一次跌进了历史的洪流。影片在潜移默化中安插了各种意象与情节, 使我们与主人公一同经历了近代中国最纷繁混乱的时代。

清朝的太监张公公在影片中先后两次出场,暗示着“北洋政府时代”和“文化大革命”结束,刻画了中国内部爆发的大规模暴力冲突。影片中的京剧《霸王别姬》,从清末民初,一直贯穿至“文革”以后。想起剧班的关师父曾说:“是人的,就得听戏,不听戏的,就不是人。”听上去不免让人觉得这话有些过,甚至是略有嚣张。然而,纵观整部影片就会发现,这句话始终未被颠覆。不管是日本的入侵,还是国民政府军的压迫,不管是文化大革命的璀璨,还是一切复归于平静的安逸,京剧的艺术价值与最贵的历史地位始终未被撼动,即便历经九转,它的形式与内涵始终没有改变。

京剧《霸王别姬》刻画了虞姬的善良与勇敢、坚贞与远见,“面羽则喜,背羽则悲”是虞姬最真实的写照,也是蝶衣内心深处最深的坚守。电影《霸王别姬》中的袁四爷和菊仙的介入,导致了“虞姬”与“霸王”的错位。在这种错位下,“霸王”不再是“虞姬”的“霸王”,而“虞姬”也不是“霸王”的“虞姬”。在这样的错位之下,预示着影片最终只能以悲剧的方式结束。一如京剧里,虞姬的死成为了整个故事的高潮。影片的最后,程蝶衣如同戏剧中的虞姬一样,拔剑自刎。

在我看来,程蝶衣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将京剧与自己人生的关系完全转化为了隐喻关系。于他而言,京剧《霸王别姬》不再是舞台生活的一部分,而是自己人生的全部。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已然与虞姬合而为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人生的使命,就是拼极一生将虞姬的至真至纯呈现在纷繁的人世间。

《霸王别姬》透过好莱坞式的叙事手法,褪去了其本身作为“戏”的本质,反将一出“京戏”变成了自然的“人生”。在整部影片中,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隐喻成为了一个结实的符号。

2.宝剑隐喻

宝剑,可以说是整部影片中最重要的一个意象。

在虚幻的京剧世界中,它是霸王项羽的佩剑,在影片中,它承托着程蝶衣和段小楼之间的情感纠葛与爱恨寄托。同时,它也是一种武器,一件艺术品。可以说,宝剑是多个世界的交叉点,也是整部影片隐藏的一条暗线,贯穿故事始终。

佛洛依德曾在《精神分析引论》里指出,一切外形上细长而竖起的事物,都代表着男性生殖器的意向,包括雨伞、木棒、树干、佩剑等。可以说,宝剑代表着绝对的男性形象。讽刺的是,影片中的剑初次出现在太监张公公的府邸。如果说之前被烟斗戳嘴,是在精神上导致了小豆子的性别错位,那么在张公公的暴行下,小豆子则是从肉体上屈从于了性别错位。

后来,在程蝶衣和段小楼即将出科的时候,他们在闹市看见了宝剑。段小楼希望得到宝剑,以使得之间看上去更像真正的“霸王”,程蝶衣立下誓言“师哥,我准送你这把剑!”从那天开始,这把剑便成了他心中魂牵梦绕的希翼。也正是从那天起,这把剑便成了他们人生的全部纠葛的滥觞。段小楼对于宝剑的渴望,伴随着岁月的流失逐渐黯然,然而,蝶衣却始终保有着对这把剑的向往。

在段小楼与菊仙结婚的新婚之夜, 蝶衣带着对段小楼的报复情感,顺从了袁世卿而得到了那把宝剑。他抱着宝剑,感叹着自己的得与失,他所失去的一切,化为了怀中的宝剑。他嘱托段小楼所保管的并不是一把简单的剑,而是 自己最为看重的贞操,也正因如此,他才视段小楼变心,辜负了自己的“失身”。

在文革期间,段小楼在逼问下说出了宝剑的来处和方式,将蝶衣的痴心踩入了泥土,全然忘记了自己幼年的梦和蝶衣的承诺。不仅如此,他甚至将宝剑扔进火堆,想要和蝶衣彻底划清关系。于是,现实生活中的师哥和舞台的霸王形象在蝶衣心中轰然倒塌,蝇营狗苟。

十一年后,程蝶衣和段小楼两人再次重逢,再次同演《霸王别姬》,此时的宝剑不再是虞姬手中的道具。程蝶衣从段小楼的腰间抽出佩剑,挥拭自刎,成了真虞姬。所有的爱恋和背叛,在那一刻终于结束,而这把剑也和程蝶衣一同经历了不为人知的半生辛酸。透过这把宝剑,我们看到了一种物是人非,物非人亦非的悲怆与沧桑。

3.金鱼隐喻

电影是一个符号系统,这个系统的内容是多样的。在这部影片中,金鱼这个意向,曾在影片中多次出现,只不过我们会因为太过投入影片的叙事,而将其忽略。

逃避现实的蝶衣在家中吸鸦片时,床榻的前面正是一架朦胧的金鱼屏风。屏风上的数尾金鱼在水草间游动穿梭,而在屏风后面,程蝶衣在吸食着鸦片,而屏风的另一面,戏园经理那坤正在边念边烧掉蝶衣写给母亲而从未寄出的书信。

程蝶衣大烟瘾发作的时候,金鱼在水中游动的音效不绝于耳。程蝶衣疯狂地撕扯家里的东西,捶打墙上的镜框。此时,影片镜头推近,给了鱼缸这个象征性符号以特写镜头,将动态图像、动素和动态结构完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将我们拉入到一个全新的“象征界”。

随后,镜头上拉,鸟瞰整个房间。此时的房间早已被程蝶衣破坏得零落不堪,各种戏服散落在地,与段小楼的合影统统被砸得稀碎。唯独那个鱼缸,安然静立在床边,反而成为了整个场景中一个突兀的存在。

当蝶衣稍微平静下来后,产生了儿时的幻觉,在菊仙的怀中不停地念叨“娘,冻冰了,好冷。”在镜框的边缘,几尾金鱼在鱼缸中悠闲自得地游着,静谧安然。

电影的符号是由影像和声音构成的,是观众可以直接感知的实在的物质形态。在电影中,意义和所指物应该是合二为一的,它是通过自身表达意义的,隐喻性的认识,也暗含着表述性的思想。

我认为,影片中的金鱼和程蝶衣一样,都是被观赏的角色。金鱼姿态各异,体型优美。金鱼因美而获得生存价值,而蝶衣亦是无数人心中美的体现。另一方面,金鱼是由鲫鱼演化而来,从鳞片形状到鳞片数目,从头部形态到背鳍变异。可以说,金鱼是历经了岁月洗礼的存在。同样,程蝶衣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名旦,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磨砺与苦难。

在李碧华的原著中,蝶衣的房间里最多的是镜子。而在影片中,则将镜子换为了金鱼。对蝶衣而言,自己的世界就是那方鱼缸,他终其一生都想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管世事变迁,外界大戏不断。程蝶衣的世界始终看似圆满,但却容易支离破碎。他就如同缸中之鱼,始终在渴望着认同与庇护。

当然,影片中值的暗喻还有很多,比如 “断指”、“火”、“戏台”等,这些意象将整部《霸王别姬》变成了一座“幽暗的森林”,将冗长的历史缩略于影片之中,变成了整个世界的缩略形式。

《霸王别姬》隐含的意蕴可以理解为京剧艺术的起伏跌宕、人物性格的转变、见微知著的思辨。从电影的意识形态来看,这部影片无疑是成功且极具影响力的,因为电影的功能就是让观众回到混乱的未经修饰的物质世界,体会它的无边无际和暧昧多义。

电影《霸王别姬》的剧情,始终围绕着同名京剧铺陈,主题不仅是戏与人生的关系,也是对迷恋与背叛的诠释。陈凯歌将这些主题完美地融入了中国社会的沧桑巨变之中,“借戏梦人生的角度,演绎百年京华的风尘;借京剧文化的兴衰,写民族性格的诟病”。

1.迷恋:芳华绝代程蝶衣,从一而终真虞姬

小豆子在年幼时,随同妓女母亲生活在女人堆里。为了方便儿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母亲只能终日将他打扮成女孩的样子。后来在被送去学习的时候,母亲切下了他那根多余的六指。

履唱《思凡》屡次受罚,师兄小石头用烟枪捣烂了他的嘴,使他在精神上对自己的性格产生了错位。后来被张公公凌辱,使他进一步使否认了自己的性别。但是,小豆子步步蜕变为程蝶衣,并不仅是源于这些外来的暴力。小豆子真正的转变,是在逃出科班后看到了当时的“名角儿”以及让人为之目眩的京剧舞台。

小豆子完全被舞台上的演员风采所征服,被叱咤英武的霸王所征服,更被被京剧艺术所征服。那一刻,他在心中勾勒出了一副未来,一个属于他和师哥的舞台。从此,对他来说,理想与现实、戏里与戏外、舞台与人世的界线开始融合。

初进戏班的时候,师哥小石头总是护佑他不被欺负;在平时训练的时候,小石头会趁师傅不备,为小豆子踢走垫腿的砖头;当小豆子被师傅责打的时候,小石头会公然反抗师傅,想凭借一己之力救下他。

凡此种种,使当深深迷恋上了段小楼,不分戏里戏外,认定霸王就是段小楼,而自己则是那个致死相随的虞姬。这份不被世俗承认的爱情,在程蝶衣的心中始终不朽。

就像《红楼梦》里的藕官,她在舞台上是“男性”,却无法从舞台转回到现实身份。菂官是她舞台上的爱侣,假戏必须真做。曹雪芹一直在询问“假作真时真亦假”的矛盾辩证。藕官的性别,孰真?孰假?舞台和现实中,孰真?孰假?

程蝶衣要和师兄唱一 辈子《霸王别姬》“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能算 一辈子。”这是他的人生目标。他把自己真正的当成了虞姬,把段小楼当成了楚霸王,虞姬为霸王而生,为霸王而死,而蝶衣也希望自己和段小楼有他们的生死相依,矢志不渝。

对于京剧艺术,蝶衣也是迷恋且忠诚的。从幼年学艺开始,他就在和关师傅的身上潜移默化地承袭了对于京剧艺术的信仰。于他而言,学的是京戏,亦是做人的道理,做人就要“从一而终”,“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霸王别姬》一举成名之后,程蝶衣陷入了人戏不分的忘我境地。他曾说“我希望我就是虞姬”,不仅说出了他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认同,更说出了他对于艺术的痴迷。

段小楼曾指责程蝶衣不应该给日本人唱戏,而程蝶衣却带着些许欣慰地说了句“那个叫青木的,他是懂戏的。”后来程蝶衣被当成汉奸审判时,他并不关心自己是否会获罪,而是遗憾着“青木如果不死,京戏就传到日本去了。”

文化大革命期间,程蝶衣和段小楼被无情批斗的时候,饰演霸王的段小楼终于忍受不了现实的压力,跪在了众人面前。虞姬歇斯底里地怒斥“连楚霸王都跪下了, 京戏能不亡吗?”他喊出了一个艺术家对于自己钟爱的艺术被践踏时所表现出的痛心和绝望。

对于京戏,他迷恋且痴狂,更是将之作为自己的一种信仰。正如段小楼所说,程蝶衣是“不疯魔不成活呀”。 他把自己完全献身于京戏,献身于京戏所代表的中国文化精神。不管风云怎样变幻,京剧才是他 心中真正的“霸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程蝶衣就像王国维一样,彻头彻尾地被该文化所“化”,而无法面对文化衰落的现实。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个人如果活得太过纯粹,就注定会被纷扰世俗所埋葬。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然而,戏可以重演,人生却不能重来。

两人在文革十一年后再聚首,重唱《霸王别姬》。程蝶衣念着“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他迷恋着段小楼,暗中斗着菊仙,辛酸孤独地度过了大半辈子。而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是“男儿郎”,原本可以同师哥一样顶天立地,却带着“女娇娥”的身份出走了大半生。他恍然大悟,挥剑自刎,“自个儿成全了自个儿”,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与虞姬合二为一。

2.背叛:市井凡夫段小楼,逢迎世事假霸王

李碧华被称作“奇情女作家”,最擅长写“背叛”。她曾在《诱僧》中这样写到:“人那么壮大,权位、生死、爱恨、名利却动摇它。权位、 生死、爱恨、名利那么壮大,时间却消磨它。”

事实上,作为师兄的霸王也曾有过“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气。曾几何时,他用砖拍脑门为师傅救场,为了救小豆子和师傅拼命,在袁四爷面前保持着自己的傲气。

只可惜,这些棱角都在慢慢岁月中被磨平了。成名之后,他出入青楼,而后又赢取了菊仙,背叛了他们要唱一辈子戏的约定。他戏谑“我是假霸王,你是真虞姬!”而后便在戏班众目睽睽之下,搂着菊仙头也不回的离去,决绝冰冷地背叛了独留原地的程蝶衣。当晚,程蝶衣赴邀到四爷的府邸,作了四爷的红颜知己。在不甘和痛苦下,他选择用这样的方式背叛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兄。此一别。

后来,程蝶衣因为曾为日本人唱戏,被当做汉奸被捕。段小楼为了营救他而四下奔走,同时也和菊仙签订了字据,誓与蝶衣划清界线,这是对蝶衣的第二次背叛。在狱中,程蝶衣手拿着段小楼的诀别字据,感到了彻骨的寒冷与绝望。然而,程蝶衣并没有按照原计划为自己脱罪,反而凭借“角儿”的名气顺利脱身,枉费了小楼为了救他所付的一番心力,他用这样的方式使小楼遭受第二次背叛。又一别。

在文革中,段小楼小楼在红卫兵面前唯唯诺诺,他指责程蝶衣是戏疯子,卖国贼,还抖出了他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是第三次的背叛。程蝶衣悲愤难忍,痛苦绝望,于是他当众揭开了菊仙的身份,也是段小楼最致命的“旧疮”,使段小楼遭受到了第三次的叛离。再一别。

对程蝶衣而言,爱之深则恨之切,所有的报复不过是“你为什么背叛我”的呐喊。而对于段小楼来说,背叛是他人性中的一部分,他的忍气吞声和逢迎时世,这既是国民劣根性,也是小人物求生存的无奈。他不过是一个向世俗低头、下跪的凡人,而不是舞台上那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

段小楼就像李碧华的《青蛇》里所刻画的许仙一样——“他因这人性的本能,洞悉一切,冷眼旁观我们对他的痴恋争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此乃古之明训,他获益良多,却始终不动声色。”仔细想来,段小楼又何尝不是? 他说程蝶衣“不疯魔不成活”,他说自己是假霸王,程蝶衣是真虞姬。其实,在他心中,是明了程蝶衣内心所有痛苦的爱,可却用看似无意的话语点破,一次次撕碎了程蝶衣的梦。

段小楼只是一个没有坚守的普通人,在威胁与利益下,他背叛了承诺,背叛了京剧,也背叛了爱情。然而,背叛虽然并不是理所应当,却也让人不忍苛责,他只是自始至终都在历史的洪流中,对现实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

程蝶衣始终是一个孤独的情痴,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面对时代洪流,世事变迁,他始终初心不改,不管是对于京剧还是感情,他都是从一而终。而段小楼则没有程蝶衣的那份真与痴。楚霸王原本应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而段小楼终究只是一个假霸王。

迷恋和背叛就好像是人性中的两个对立面,但却无关善恶,不过是心性使然。在两者的身后,可能同样是万劫不复的境地,然而,在这人生如戏的道场中,能够在痛快地爱与恨,也就不枉此生了。

《霸王别姬》无疑是一部成功的影片,不仅体现了导演陈凯歌对故事和人物的成熟把握,也体现出了他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思考与探寻。影片透过变换的历史,阐释了京剧的辉煌,以及人性的深刻,将对“戏、梦、人生”的探究潜埋于影片的镜头、隐喻与主题之中,表述无形,却发人深省。

很多人都说,这是一部不敢看第二遍的影片,因为觉得蝶衣的一生太过感伤。我却认为,蝶衣始终执着于内心的坚守,从一而终,是让人钦佩的。他在颠覆秩序的同时,也找到了自己内在的心灵秩序。微尘众生,流浪生死,他的一生是对情有独钟的安静而宽阔的祝福,以及忠于自己的勇气与担当。

张国荣曾在一次访谈中谦虚地笑着说:“我希望观众能够认同‘只要是这种角色,就非张国荣莫属’。”一别经年,诚如他所期,由他所饰演的程蝶衣始终如烙印一般,印刻在我们的心头,无法被取代。

所谓经典,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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