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届FIRST青年电影展故事在西宁泊着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101更新:2023-03-23 03:37:39

FIRST影展启幕,街头随记

1. 夜色流寓:《废物故事》

距《废物故事》公众首映还有三个小时,导演郑仪飞捱着惶然。午后的露天广场少有行迹,风也气短,日影淹过椅脚,他几乎草木皆兵。

焦灼旷日持久。前日媒体场公映,郑仪飞没敢到场。媒体场技术测试过暗,索性“掩耳盗铃”。有朋友特地发消息预告观影行程,他心底叱怪,恨不得扯一叶障目。

媒体场后,陆续有师友发来评语,称誉更多。“看到自己当年拍片的状态”,杜海滨导演这样说——那是被郑仪飞视作启蒙、誓将承继其美学的纪录片行业前辈。弛缓了半刻,焦灼又执拗起来——毕竟,那仍在“交由观众检验之前”。

今日首映,郑仪飞依例失眠,食不知味。广场里寻荫坐下,凉地里四望遥遥。他诘问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慌张?是不是自视过高,自诩众人瞩目?”远处人影如渡,他甫定了心神,“做一个片子并没有多了不起。而接受检验的时刻,导演和观众始终站在一起,平视及审视它。”

这个下午终于从容。开场前他在商场按摩椅上偷偷小睡,付了11块,“无奈的奢侈”。然后进场,坐进角落,和观众一并沉浸,认真地忍俊不禁或鼓掌。一个夜游街头的音乐少年“大海绵”,那个“不沉沦的沉沦者,不做梦的梦想家”。郑仪飞说:“片子自有一种魔力。”

《废物故事》映后

映后,观众反馈热烈,郑仪飞倒应对自若——尽管他并没有循旁人的经验,提前准备“Q&A”。“观众问我,我真诚地答,答不上来就老老实实承认。自认拥有解释的特权,是创作的危险。”他坦然。“而大家被人物打动,才给我莫大的触动和安慰。”他也终于释然。

接下来的放映,纪录片《废物故事》在媒体场刊中成为口碑爆款,“学者之选”推介名单荐其为最佳导演影片,终获FIRST主竞赛单元纪录片类“观众选择荣誉”。

《废物故事》评审推介语海报

不过,在郑仪飞心里,落幕远比喧然更早。首映后,“终于接受它是一个及格的片子”,《废物故事》就此终结。

曲终戛然,初时却莽然。

2010年,郑仪飞在兰州读大一。学习稀松,看了不少独立影片,也看周浩、赵亮的纪录片。

“生活原来是有价值的。”他开始期待,也许更像错觉,“有一天,自己也能做这一行。”不过那时没有机会,他拥有的只有幻想和廉价DV里拍下的藏族同学的宿舍歌舞。

《废物故事》导演郑仪飞

就这样,郑仪飞随张楠导演来到北京。对刚刚毕业的他来说,这是个始料未及的去处。

在北京,日子局促,却算不上烦闷。参与工作、结识朋友,两三个年头稍纵即逝。哪怕有了经验,郑仪飞也不推辞琐碎的工作,乐得给朋友们“打杂”,“加过无数的字幕。”

创作的愿望也更强烈。“目标其实不是当一个导演”,他仍觉得这是专业化颇高的行业,“重要的是用我的眼光去呈现。”他是想表达。

2016年,拍摄开始,一种“可被提炼的陪伴”。主角“大海绵”,县城里天赋异禀的说唱少年。很多场景里,郑仪飞坐在“大海绵”的自行车后座,拍摇摆的闲话和街景。

“和海绵认识有十几年。我第一次高考后的暑假,跟着表姐夫在县城公园摆摊。海绵那时才初二,因为生病发胖休学。他常去公园散心,用一台功能机听罗大佑、迈克尔·杰克逊,跳太空步,身姿特别灵活。”就这样,两个敏感的小孩“惺惺相惜”。他们郑重其事地加了QQ,许多年里互相倾诉、提醒、争执。

与摄像机一道开始两人的街头生活时,“大海绵”已经退学,他曾以艺术特长生的身份考入陇西县城最好的高中,但那里实在孤独。

影片里,“大海绵”经历一段似是而非的失恋,参加了选秀,后来开始直播,皆无由而终。他渴望真实,然而世事几迁,被裹挟难免隐痛。他爱音乐,选秀里却大失水准,碰壁回程的车站,浓夜里哼一段动人的词。他喜欢讲“反抗”,一开始是因为不安。“但反抗从不是虚空,当他在街头生活,甚至无端被卷入盗窃案,这个在主流之外游荡的孩子才会明白,这样的生活是有危险的。当他踏入灰色地带,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郑仪飞说,“这是成长与碰撞。”

在这一点上,郑仪飞不仅将影片定义为纪录片,“它也是一部电影。”剪辑之初,他本想在这部处女作中囊括万千,要有县城环境、周边人物、社会剖析,“铆着劲剪。”后来却发觉,说道理这件事其实陈滥,“且一个年轻人也不该被下定论,那太残忍。”

《废物故事》剧照

事实上,这个浑然天成的故事是个“奇迹”。机器是借来的,在北京的工作为重,拍摄时间也零散。最忙碌的一年,郑仪飞和“大海绵”只碰面了两次。剪辑花掉两年,监制范俭和剪辑师臧妮帮忙理出结构,郑仪飞改过七个版本。“30岁前完成处女作”的焦灼,习惯性的自我质疑,他迷茫至首映。

FIRST影展结束,郑仪飞搭火车从西宁回到北京,行程十九个小时,所幸风景好看。

日子一模一样,“口袋里的钱没变,工作接活没变,下一部片子还是要借机器。”他笑道。增益是采访邀约和一点点野心,“接下来想拍一部《妇女生活》,和我母亲那一代的生活相关,希望大家能去理解玻璃大厦之外的广阔土地。”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改易了。映后,“大海绵”鼓起勇气再联络暗恋的女孩,足足聊了四个小时。对郑仪飞来说,自我怀疑不再汹涌,“首先是完成,然后才是完成度。”他讲起几年前的夜半,自己从不足十平方米的合租次卧里醒来,想着蹉跎的创作,浑身冒冷汗,茫然伶仃。

2. 阳光下澈:《百川东到海》

《百川东到海》里有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导演吴双——与许多年轻导演自传式的“童年乡愁”不同——无论地域、经历、性别。

——《百川东到海》是小海的暑假作业,一篇游记。作文灵感淤塞,他想从沙漠溜去县城,找妈妈带他采风。通勤车已经停运,夏日旅程仓促又奇幻。固执的元元、学霸偶像梁鹏,戈壁树影、县城里的中学和裁缝铺、水上乐园和“舅舅的海滩”……幻梦与现实杂糅,小海的作文涂了又续。

“摄影机化身一支笔。”吴双在导演阐述中说。

“作文对于三个孩子各有意义。对于小海是希望。他很孤独,想象成了他的消遣方式。作文是他和世界沟通的桥梁,也是他和妈妈的联结。元元则是个务实的孩子,作文是他的跳板和进阶。至于在学霸人物梁鹏口中,作文只是一种可量化的范式。”她说。其中覆有苦涩,尽管看似轻盈。

“它不只是一部儿童片。”映后及采访中,吴双说过许多次,“至少在FIRST影展,不仅仅如此。”

“我们跟随小海走出沙漠,思考个体同故土的关系。在荒芜的故乡,只有远方没有归途。”她这样说。《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百川东到海》剧照

剧本写作早在2018年。一次旅途,吴双和另一位编剧刘婧无意中踏入一个县城。甘肃省武威市民勤县,被巴丹吉林与腾格里两大沙漠包裹,罕有游客。村庄在沙漠边缘踉跄,留下残垣。许多人离去,也有人留守,他们若无其事地生活、放羊、务农。令人震撼的遗存。

“消失的痕迹”让吴双感慨,“离开的人没有回来的可能,这个选择消失了。”在“向大城市去”的今天,拥有归处是一件幸事。

不久,吴双重返沙漠腹地,她住进村庄。

“动笔的时间其实很少,主要是思考的过程。”吴双说。导演要沉浸。

近半年间,她随当地人起居,作息时间一致。清晨起来浇水,各家抄水表,不到五点钟,天还黑着——那里缺水,各村上的水闸只定时供应。白天随大家干活,看人喂羊、挖沙葱、捉蝎子,听老人讲古。村人也爱上网,傍晚跳广场舞,有时候有露天电影看。

“十几年前人口普查,民勤县城有30万人,2020年变成了十几万人。”吴双说,“某种重要的流失是,接受了高等教育的年轻人不再回来。原因很多,气候、交通、匮乏不均的水资源。”吴双记得,沙漠人家都喜欢贴一种海报,上面有沙滩和椰林。

问题敞阔,但吴双不喜欢“那种苦大仇深的电影”。她期许“有些浪漫色彩的,语调轻盈的叙事”,而答案也大可“含混”。“电影不是解决问题的媒介,是沟通。”她说。

映后,她得到许多反馈,师友、观众,还有媒体提问里的蛛丝马迹。

“有观众说很喜欢这部片子,事无巨细地聊起他们与小海相似的经历。总之比期待的略微好些。”吴双笑道,“要理性看待,人们只对自己有感触的事共情。”

2013年本科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后在伦敦电影学院取得硕士学位,她的拍摄履历丰沛。《百川东到海》作为长片处女作,除FIRST影展外,另入围上海国际电影节、北京国际电影节、金鸡电影节WIP单元。

“电影导演是一种职业创作。”吴双如此强调。

之于儿童视角,“很多人有误解,大人怎么去捕捉孩子的世界。但导演不可能只写某个年纪、某个性格,都是长期观察和积累。”吴双说,“不必畏难。”至于风格,让吴双执着的是“讲一个值得讲的故事”,“不千篇一律或虚浮,风格服务于叙事。”

导演吴双

她也聊起一个天马行空的心愿。“很想做同期录音的歌舞片”——现实郁郁,它将一扫沉闷。她终于忍俊不禁。

3. 万象泊岸

露天放映,夜已阑珊

在技术通达、表达欲丰沛可掬的当下,做电影是否更成为一件易事?

也许是的。

主竞赛单元入围长片《智能手机》,一个人的电影,如果勉强说有第二位剧组成员,那么就是“在闲鱼上找的配音,花了150块”;《钓鱼》,小镇里的蜉蝣世情,“5天拍摄,后期10分钟,成本2万元”,导演南鑫从前拍“网大”,如今有人叫他“灵宝洪尚秀”;《之后的一周》,剧组每人凑5000元,共耗资7万块,导演陆晓浩刚刚从湖北商贸学院摄影专业毕业,年纪很轻。

也许更艰难。

“胶片时代,全世界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基本都在30岁左右,数字时代可能更早一些。”FIRST影展荣誉主席谢飞在采访中说,“现在‘90后’‘00后’入大学读电影学院,导演成活率已经降到了10%。毕业10年后还没当成导演的,比例可能高达80%。但像我们第四代、第五代导演,百分之八十甚至百分之百的学生都能做导演。”

又或许,职业化与表达欲本是两件事,却是当下境遇里休戚与共的两个剖面。

步履匆匆,遇见故事

此幕即万象,这是第十六届FIRST青年电影展的主题,囊括惊喜与匮乏。

万象只是万象,无论意外或依序。一如西宁的高地气象,阳光灼烈,阴影料峭,仅一隙之遥。

当银幕亮起,故事离岸

监制:皮钧

终审:蔺玉红

审校:张斯絮 刘晓 刘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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