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苍穹下 电影「随笔|柏林苍穹下的亚洲电影时间」

它不诉诸“懂与不懂”，而是诉诸一个封闭空间里的时间，如果这个算是真的，那么《英雄》和《燃烧》或可说是我在柏林体会到的亚洲时间吧。

原文 ：《柏林苍穹下的亚洲电影时间》

图片 | 网络

2019年元月10日我搭乘只允许托运一件行李的汉莎航空经慕尼黑转至柏林访学， 2020年元月10日搭乘汉莎航空返回上海。整整一年的洪堡大学学习其实很是戏剧化，导致这一戏剧化的缘由自然离不开我登飞机之前连德文的“你好”“谢谢”和“再见”都不会讲，下了飞机住上一段时间，紧急培训之后的德文的最高境界就是能够在超市里不再恐慌，搭地铁不用紧盯着远处的报站屏幕了。一直依赖手机导航吗？不行，网费太贵，不舍得的。

这样的几重关系就导致我成为所在系所历史上接待的第一位中国学者——有些拿捏不好分寸，而“分寸感”其实是德国这个国家比较在意的文化之一。所以很多时候合作导师弗兰克教授担心我会不太适应，每逢有亚洲电影、具体来讲是东亚电影的时候就过来邀约我一起观影。不过，她大概还希望我在观影的同时能够给出更多文化解释，所以我的观影体验就比较疲惫。

再看一次德文字幕版的《英雄》

我和弗兰克教授第一次看的电影是张艺谋的《英雄》，是在2019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本来是要看另一部电影的，结果前面几天临时通知换成了《英雄》。弗兰克问我要不要看，我本着“既来之”的念头决定在那个博物馆岛旁边的古老电影院里再复习一下《英雄》的画面，因为我第一次看《英雄》是2002年在俄罗斯，跟一群俄罗斯人对着一张盗版碟看的。多年后有机会在柏林看大荧幕版本《英雄》，我当是老友相见：怯懦而兴奋。

彼时，在俄罗斯看《英雄》，在没有任何剧透的情况下看见甄子丹一出场就死了，我当即一愣，心里想难道甄子丹是那种有周星驰气量的演员吗，肯开场就死去。总而言之，当时并不明白张艺谋是在给我们讲一个平行故事，一起闹腾看电影的俄罗斯同学都问我怎么开头甄子丹死了，后来又活了。我被他们缠得没有办法差点胡说八道中国文化里的轮回说了，反正“俄语译制片”《英雄》我没怎么看懂，就看见飞翔的长剑或者短箭。俄罗斯当时还停留在路上看见一个中国人就说“请向 Jackie Chan 问好”的阶段，所以没有人会在意导演讲故事的逻辑是怎样的，只要是中国武术就都是好看的。

2019年在柏林再看一次德文字幕版的《英雄》，我想这会是一次深刻的体验。时光飘忽了近20 年，欧洲观众也成熟了不少，除了对于武打场面的赞叹，对于那种轻轻一点就水上漂、树上飞的中国功夫镜头，见过世面的柏林电影节观众还是笑场了。也难为更加相信工业革命的民族，对于一个东方人“说飞就飞”接受起来总是有些隔的，特别是这种飞翔显得那么主观。实际柏林观众熟悉的“飞翔”电影应该是《柏林苍穹下》那种，是以勃兰登堡门为坐标系的冷战末期的柏林。特别是2019年这部电影的编剧之一彼得·汉德克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柏林苍穹下》又作为一波回忆杀被记起，冷战后期柏林因为空间的阻隔，被认为是欧洲最糟糕的城市，即便是今日，也是德国文化里一个特殊的城市吧。《柏林苍穹下》两个穿着厚重大衣的男性天使在柏林飞来飞去安慰孤独悲伤的人们，这两个飞翔的重物我还是蛮喜欢的，毕竟他们偶尔栖息落脚的地方都离我在柏林的住所不远，就是那种很好的空间感受吧，在博物馆岛狭小的住所里，窗口就可以看见教堂，听见钟声，走出门，晃荡过桥，就可以看见洪堡大学的各个楼散落在不同的地方。

“心烦意乱”甚至更加具有世界意义

2019年弗兰克教授邀约观看的另一部东亚电影是韩国片子《燃烧》——朝鲜语对白，德文字幕。电影散场后的几天里弗兰克教授和同事介绍这部电影的时候开场白都是：原来“田不懂朝鲜语”。那个语气背后的潜台词好像是：真是奇怪啊，一个中国人不懂朝鲜语。是的，弗兰克教授以为中文、日文或者朝鲜语应该是类似的，就像德文在德国、奥地利或者瑞士的那种区别。

若论造型艺术除了片尾燃烧的火苗，似乎也可以加上“飞翔”的艺术：片子里的的季节大抵是秋末、暮光里、城市边缘的田埂边，一个女孩儿像鸟儿一般地舞蹈，这个应该算是对应刘亚仁的英文台词“The world is a mystery.”还有那个英文里称作“abandoned greenhouse”的塑料大棚也是这部片子里身份不明的客体；电影里女孩儿还在练歌房里不合时宜地表演了非洲舞蹈“Great hunger”——极端主观的、祭天般的姿态，仿佛踮起脚尖，女孩儿就能拉着自己的头发飞上枝头，帧帧画面经夏到秋，一帧又一帧。东方电影嘛，经古至今，没有飞翔的画面我也是不能想象的。

我就那么心烦意乱地看了电影《燃烧》，不过据说“心烦意乱”也是很多艺术作品希望受众接纳的一种艺术效果，甚至更加具有世界意义。它不诉诸“懂与不懂”，而是诉诸一个封闭空间里的时间，如果这个算是真的，那么《英雄》和《燃烧》或可说是我在柏林体会到的亚洲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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