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乡愁》「乡愁散文人民影院」

人民影院

文：杨晓光

时光退回到40多年以前，用玻璃幕墙进行外装修的人民影院，在当时的秦皇岛，绝对属于现代豪华高端大气的顶级建筑物。每逢周日休息，我都要起个大早，迎着初升的太阳，从位于海阳路砖厂附近的秦皇岛技校，经过小北站、水泥厂、郊区政府、色织厂、针织厂，直到河堤路，一路慢跑锻炼，回到位于人民影院附近的文革里家中。到家的第一件事，看看奶奶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那时跑5公里路程回家，已经不是为了省下个毛八七的车费，而是把锻炼身体提到了重要日程。

从家里出来遛弯，看到的第一眼美景，就是人民影院。护城河的桥头，尾随着行人悄没声卖电影票的，戴着蛤蟆镜招摇过市卖流行歌曲磁带的，大都是“悄悄地进军”。只有进城大爷大妈卖雪糕、冰糖葫芦、还有驴打滚凉糕的，豁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邻居王大爷的儿子靠着倒卖音像磁带，小小地发了一笔财。至于卖电影票，有的是单位发的票，加价或平价卖出去，换个零花钱。有的是买了双人票，结果对象上夜班看不了，只好卖出去一张，或者干脆一起高价出手，等第二天两人都休息再到窗口去买票观影，反正也不过就是排会儿队的事。当然也有“票贩子”，干得专属倒票黄牛这一行。

我住得离着人民影院近，得风气之先，看电影和排队买电影票，有着天然的便利条件。那些年，没少帮着亲戚朋友排队买电影票。虽说我花时间排队买票，作为礼尚往来，我也从中得了不少实惠。给杜建华买票，投桃报李，她从北戴河新华书店给我买了当年紧俏到脱销的《拜伦诗选》《雪莱诗集》《歌德诗歌全集》；给李小燕买票，这位心灵手巧的同学，把学校发的肥大劳动布工作服，替我量体裁衣，改成合身又可体的时尚工装，当我穿上与众不同的工作服参加技校实习课，赢得实习场师生一片关注的惊艳目光。

人民影院的前身是1931年建于海港区双兴街的“庆丰大戏院”，上世纪30年代改为“亚洲电影院”，1948年更名“大中华电影院”。1951年改称“人民影院”。1978年迁址海港区民族路护城河南岸。

人民影院是当年秦皇岛第一家A级影院，放映的影片有解禁的文革前“十七年”摄制影片，也有引进的外国翻译影片。如日本《追捕》《望乡》，南斯拉夫《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桥》等。题材丰富的影片，滋润了人们盼望文化雨露的焦渴已久的心灵。那时候的电影票可谓一票难求，若想看场电影，那要提前几天探消息、托门路、排长队，才能如愿以偿地携着恋人的手，步入人民影院的放映大厅，欣赏一部心仪已久的影片。

电影院放映正片之前，总要放映时长很短的科教和卫生知识类加片，影院门前的大喇叭跟风聒噪个不停，“请观众抓紧购票，正在演加片”，其时，购票窗口早已挂出了“票已售完”的字牌，影院要的就是这种广而告之的火爆气氛。

一部热播的影片，往往都是循环放映，全部场场爆满。电影院里面还没散场，外面等着入场的观众早已人声鼎沸，观影人群多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好在当时人们大多以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不会造成大面积的交通拥堵，反而给做小买卖的提供了热销市场。绝大多数候场观众以吃零食来转移注意力，嗑着瓜子，嚼着冰糖葫芦，嗦啦着冰棍，稍微平息一下焦灼等待的心情。

那时的电影放映，是装进圆形铁盒里一盘一盘的影片拷贝，一部影片上线公映之后，同一个区域多家电影院有一个“跑片员”，骑着摩托车，带着电影胶卷，这家电影院播完之后，匆匆赶到下一家。像极了现在外卖小哥，专门送“文化大餐”。有时候，电影看到十分投入的节骨眼上，声音和画面却突然不见了，观众们心领神会，又“断片”了。无辜的放映员难免受到观众的一片嘘声。于是电影放映大厅灯光亮起，观众借着放映员接片的“中场休息”，到“太平门”外抽根烟，耐心地等上一等。

我在人民影院看到最为惊心动魄的一部电影，它就是土耳其惊险电影《除霸雪恨》。那投放在篮子里一颗人头的恐怖场面，至今印象深刻。银幕上，喷气客机在空中飞行。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叫,原来这是阿莱芙从恶梦中醒来。阿莱芙是和丈夫哈桑一起从美国前往土耳其的。年轻的工程师哈桑接到故乡人请求帮助的信件,毅然放弃了美国的优渥生活，同妻子阿莱芙、儿子莫拉特返回故乡土耳其。婀娜俊俏的阿莱芙虽然支持丈夫的事业，但想到从此身陷愚昧、贫困的山村，不由恶梦索绕：一只巨形黑手在吞噬着她的灵魂和躯体。阿莱芙噩梦的情节，随着影片故事的逐渐展开，得到应验“梦想成真”，在现实中一一再现。

上个世纪中国电影的黄金年代好景不长。进入90年代以后，录像机开始走进普通市民家里，来自香港的动作电影和美国好莱坞电影也出现在荧幕上。电影院受到播放条件的限制，更多的人选择购买录像带回到家里看。再后来，VCD火了，在家里摆个影碟机，放上一部香港或者欧美电影，成了很多人追求的生活方式。

大街上的录像厅多了，回家看影碟的人也多了，传统的电影院上座率明显下滑。这期间人民影院也做过各种努力：1989年增设录像厅，1990年“迷你”影视厅开门迎客，继而又进行了环绕立体声改造，放映立体电影等。但无论怎样，昔日风光无限的人民影院，经历了长时间门可罗雀的萧条景象，终究无可挽回地走到了关门歇业那一天。进入21世纪的第一个五年，面对商业化房地产开发浪潮席卷，秦皇岛人民影院告别了历史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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