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本龙一歌剧life「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人生朝露艺术千秋」

4月2日晚上，我在微博热搜上看到坂本龙一去世的消息，一阵错愕。因为他定格在我脑海中的还是那个《十三邀》里跟许知远谈笑风生的样子，一个极好看的老人，干净内敛、温良谦和。

今天，又从优酷视频找到纪录片《坂本龙一:终曲》，认真回看了一遍。

这部纪录片是由美日混血导演史蒂芬·野村·斯奇博拍摄的，该片于2017年9月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首映，2019年12月在中国大陆上映。记录了日本作曲家、电影配乐师坂本龙一罹患喉癌前后五年（2012-2017）的生活 。

2011年，日本发生了大地震，由此引发了海啸及福岛核电站放射性物质泄露。纪录片伊始，坂本龙一到达灾区的一所高中，在体育馆里弹奏一架经历过海啸、被海水浸泡过数日的钢琴，钢琴已经被严重损坏，但坂本龙一好奇它会发出怎样的声音。他说，这是一架被大自然调过音的钢琴。在2017年发表的专辑《Async》中，坂本龙一就用这架钢琴的音色采样完成了部分音乐的制作。

《坂本龙一：终曲》图片

天灾过后，日本政府宣布重启核电站修复工作，坂本龙一果断跳入反对的人群中，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他说，对这些事情视而不见，他是做不到的。

2014年，他发现自己脖子左侧出现了肿块，后被确诊为咽喉癌。这种疾病使他的唾液分泌量大大减少，只有正常人的七成。长达一年的时间，他停止了工作，试图全力治疗自己。期间，导演史蒂芬·野村·斯奇博曾考虑过放弃纪录片的拍摄，但坂本龙一鼓励他继续下去，甚至笑称“现在他的电影有了一个非常戏剧性的时刻。”

疾病治疗期间，出于对墨西哥导演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多的钦佩，他接受了邀请，为其执导的电影《荒野猎人》配乐。这部电影由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主演，讲述了19世纪一名皮草猎人被熊所伤并被其他猎人抢走财物抛弃荒野，猎人经历痛苦奇迹存活后开始复仇的故事。电影是视觉艺术，而音乐是听觉艺术，坂本龙一很好地实现了二者的结合。

他说：“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也许还能活二十年，十年也有可能，癌症复发也许只能活一年，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所以呢，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心赴死，我想尽量留下一些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是音乐。”

《坂本龙一：终曲》图片

坂本龙一很喜欢俄罗斯导演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飞向太空》，并从中找到了参照坐标，试图将各种声音融合在一起，制作出类似的音乐专辑。

于是，他开始搜集大自然的声音，从中汲取创作灵感。森林中的鸟叫声、废旧金属的敲击声、滴落在各种传播媒介的雨声，都成为他的音乐素材。每次听到一种独特的声音时，他总会发出孩童般的惊叹。

在音乐领域，他一直是早慧的。三岁开始学习钢琴，弹奏巴赫和德彪西；五岁创作了人生中第一首曲子；成长过程中一直有音乐相伴，听爵士，也喜欢摇滚乐，迷上披头士；1970年考入东京艺术大学，并最终获得硕士学位。

1978年，坂本龙一与好友细野晴臣、高桥幸宏组成了前卫电子乐团——Y.M.O，他们的第二张专辑在欧美一炮而红。但很快，名利就成为他最大的困扰。他说，这也许是受父亲的影响。他的父亲是个严肃的文学编辑，曾负责过大江健三郎、三岛由纪夫等知名作家，出生于日本南部海岛一个非常传统和保守的地方，更看重武士精神而不是浮华虚名。1983年，乐队宣布解散。

同年，他出演了大岛渚导演的《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并第一次为电影谱写配乐，该片的演员还有英国摇滚歌手大卫·鲍伊和日后声名远扬的日本导演北野武。在得知坂本龙一去世的消息后，北野武发文说： “震惊，遗憾，说不出话。《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导演大岛渚去世，大卫·鲍伊去世，坂本龙一去世，同伴们都离开了。《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末代皇帝》奥斯卡奖

从这部电影开始，他正式进入了电影音乐的创作领域，并由此认识了意大利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

1986年，他被邀请到中国，辗转北京、大连和长春，参与电影《末代皇帝》的拍摄。半年后，制片人请他为电影配乐，两周时间，他完成了44首曲子，且加入了大量中国元素，该片原声带后来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原创配乐奖。一位来自日本的音乐家为意大利导演的电影作曲，电影题材又是一个中国末代皇帝的故事。可见，艺术是可以穿墙而过的，能够突破国籍与界限。

后来，他又跟贝托鲁奇合作了电影《遮蔽的天空》。在纪录片中，他读了其中一段非常动人的台词：“我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便以为生命是一口永不干涸的井。然后每件事情只会发生特定的次数，而且次数真的非常少。你还能想起多少次童年时代的某个午后，那个午后深深地烙印在你的生命中，以至于你都无法想象没有它的人生，大概还能想起四五次吧，但也可能比这更少。你还会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也许只有二十次，然后这些事情都看似无穷无尽。”

他说，他想要一种不会消失、永不衰减的声音，用文学的隐喻来说就是永恒。2019年，许知远前往美国采访他时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为什么永恒对他如此重要。他说，因为我们会衰老，会死亡，生命永远有限制，总是在变化。

《坂本龙一：终曲》图片

在电影配乐之外，他自己的音乐风格是变化多端的，超越民族和国界，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是世界性的。在《十三邀》里，许知远问及他最欣赏的一位日本历史人物时，他给出的答案是夏目漱石。他说他总是处在中间位置，在日本与中国之间、东西方之间、公众与个人之间。而这也恰恰是他的处境。

音乐家天然的敏感促使他一直以来都非常关注环境、政治和社会问题，“环保”、“反战”、“向生命致敬”成为他后来的创作主题，他将自己的担忧和人文关怀以作品形式表现出来。

1984年，日本正处在科技高速发展的轨道上，那时，还在东京的他就已经在思考科技的缺陷，比如由此带来的错误和噪音。移居美国后，911恐怖袭击、伊拉克战争等这些大事件都成为他创作的驱动力。他试图在旅途中寻找答案，2002年，他前往非洲肯尼亚寻找人类最古老的声音，将其运用到《以爱化解仇恨》里。

坂本龙一非常钦佩美国作曲家约翰·凯奇，而凯奇深受中国佛教禅宗的影响，认为万事万物都是音乐。坂本龙一也非常认同这种理念，并将其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2008年，他到北极格陵兰岛采集全球变暖带来的冰川消融的声音，他将这种方式称之为“钓”。史蒂芬·野村·斯奇博说，他实际上是在聆听世界的心跳。坂本龙一声称这是他听过的最纯净的声音。

该纪录片的片名"终曲"是一个音乐术语，之所以叫"终曲，是因为史蒂芬·野村·斯奇博信奉"结束即开端"，以该片总结坂本龙一的过去，并作为他人生的另一个起点 。

《十三邀》图片

自1986年的《末代皇帝》之后，他一直跟中国保有非常深厚的缘分。

2018年，他受好友张有待的邀请，到达北京造访了木木美术馆。张有待为他安排了一场小型演出，作为回礼，坂本龙一用现场一架走音的钢琴为现场听众演奏了曲目。2020年春天，武汉新冠疫情爆发，坂本龙一在纽约家中为中国观众即兴表演了30分钟，在他使用的吊钹上还印着“中国武汉制造”的字样。演出结束后，坂本龙一对着镜头，用中文说了句：“大家，加油！”

2020年，坂本龙一又被确诊直肠癌，此后两年，他经历了大大小小六次手术，但仍没能阻止癌细胞的扩散，肝脏、淋巴及肺部都受到了威胁。2022年，坂本龙一离开定居三十多年的纽约，搬回到日本。

导演许鞍华拍摄《第一炉香》时，特意跑到东西邀请坂本龙一出演电影，被他婉拒，但在观影后他同意为《第一炉香》作曲，还获得了第4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2022年12月18日，坂本龙一的全球线上音乐会在中国大陆上线，由于身体原因，此次音乐会是他在录音室一首一首录制完成并剪辑的，他说，“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以这种形式演奏。”

2022年，坂本龙一在日本《新潮》杂志上发表了文章《我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他写道：“夏目漱石死于胃溃疡，终年49岁。相比之下，即使在最初发现癌症的2014年于62岁去世，我也足够长寿了。患上新的癌症，如今迎来了70岁，虽然不知道在今后的人生中，还能看到多少次满月升起，但算是难得活下来了，我希望能像敬爱的巴赫和德彪西一样创作音乐，直至最后一刻。”

2023年1月17日，坂本龙一在71岁生日当天发表了新专辑《12》，他把这张专辑称作日记，用以记录“与癌共生”的时光，他说：“我会一直这样记日记，直到精疲力尽为止。”2023年3月28日，坂本龙一去世，享年71岁。

坂本龙一微博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