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双戈抢劫银行案「34年前震惊上海的于双戈案抢劫杀人后他和女友上演生死恋」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28更新:2023-04-16 08:20:03

1987年11月16日中午,一声枪响,震惊了全上海。

一名24岁的歹徒,抢劫了中国工商银行西体育会路储蓄所,并残忍地开枪打死了32岁的女出纳员。

这是建国后上海市发生的第一宗持枪杀人抢劫大案。全市出动了2万多名公安民警展开大搜捕。罪犯亡命7昼夜后,在宁波落网。

事件一发生,就被传得满城风雨。产生轰动效应的,不止案件本身。罪犯于双戈在杀人后,与女友上演了一场“生死恋”,热恋中的女友蒋佩玲愿与其一起出逃,“生同生、死共死”;还有一个很讲“义气”的哥们徐根宝(与知名足球教练徐根宝同名),明知于双戈盗枪,仍为其提供资金帮助。

那个冬天,全上海的市民茶余饭后几乎都在议论这个案件,社会上还流传着一种让人啼笑皆非的荒唐说法:朋友要轧徐根宝,老婆要寻蒋佩玲。

于双戈受审后,蒋佩玲和徐根宝的庭审成了又一个高潮。审判当天,福州路法院大门外人头攒动,有人高喊用电视机票换旁听证,还有黄牛开价10元钱卖一张旁听证的,这在上海恐怕空前绝后。

此次庭审,法院允许媒体全程摄录,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电视台提前预告后,在黄金时间播出了70分钟的庭审录像,当天晚上,收视率超过了95%。

笔者有朋友说,当时自己还很小,直播看得懵懵懂懂,只记得电视里说,“律师辩护,跨出了历史性一步”。在这场“电视公审”中,公诉人和辩护人进行了精彩辩论,改变了人们对律师是“聋人的耳朵”的印象,律师郑传本一夜成名,审判本身也成了一堂法制教育课。

当年沪上媒体对此案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仔细梳理了十余万字的内容后,笔者发现,此案背后,有很多耐人寻味的故事,当事人此后的生活也出人意料,令人唏嘘。

时间让一些细节模糊了,但案件的阴影永远都在。

现在,就让我们一起回到34年前那个阴冷的冬天。

3支手枪与268发子弹

于双戈家在虹镇老街。1987年,他24岁。

上海滩有杜月笙和青帮,其实,虹镇老街和“小阿飞”的故事更充满底层黑帮的波云诡谲。

这个上海中心城区最大的棚户区,出名的不仅是“脏、乱、差”的生活环境,还有流氓。老人们都说,“上海其他区的流氓,听到是虹镇老街的流氓,肯定退让三步。”80年代,父辈会严厉教导孩子们,“虹镇老街是流氓窝,小孩子不要进去。”

在虹镇老街长大的于双戈也有些江湖气。他的亲生父亲是养父的哥哥,养父母非常宠爱这个独子,尽力满足他的一切要求。所以他从小不愁吃穿,生活逍遥。1982年8月,他在海运局“长更”轮当乘警,在同事印象中,他话不多,人比较内向,工作表现不错。

于双戈谈过三个女朋友,但每段恋情都不长久,每次谈不了多久,他就把对方甩了,现任蒋佩玲算是时间长的了,两人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谈恋爱要花钱,结婚也要花钱,可于双戈平日里抽烟、喝酒、赌博样样不落,还总是大手大脚,为了面子“掼派头”,不仅工资都被挥霍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

钱钱钱!于双戈天天睁眼就在想怎样能变有钱。

1987年7月,他向同学小王借了300元钱,利用工作之便,开始在船上贩卖进口香烟,刚赚了点钱,又被他糟蹋掉了。

债台高筑的同时,因为赌博和贩卖外烟,于双戈8月被海运局辞退,去公交公司的75路车队当起了售票员。虽然乘警工资不高,但工作体面,当售票员之后,有了地位落差,于双戈非常懊恼。

女朋友家人听说他丢了工作,劝他们缓缓再办婚礼。有次和蒋佩玲吵架,于双戈甩下一句,“你看好,我们的婚礼不会比别人差!”,就气冲冲地离开了。

可他又没办法恢复工作,面子只能靠婚礼的排场赢回来了,可家里也没多少积蓄,怎么搞钱又成了大问题。

于双戈无比烦躁的时候,同学小王还多次来催债,见搪塞不过去,他只得写下借条,讲明“11月16日晚8时,将300元钱归还给小王,如还不出,以家中电视机作抵押。”

此时,一个疯狂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他那时也想不到,这个日子将成为自己人生的分水岭。

11月7日,于双戈在四川北路上的伟民空调商店购买了螺丝刀、钢锯条、羊角榔头等工具,决定干一票大的——偷枪!抢银行!

于双戈在客轮上做过5年乘警,对枪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都知道枪放在哪个柜子的哪一层。他的想法很简单,要有钱,抢银行是最快的,要抢银行,离了枪肯定不行。

他早早将工具放在绿色帆布包中,13日下了早班,从十六铺码头渡江到浦东,大模大样地晃进了东昌路码头,登上了“荣新”轮。一路如入无人之地,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问他从哪儿来,要干什么。

于双戈吹着口哨,自在地踱步到三楼的航警值班室,拿出工具准备动手。没想到刚撬了两下,就听到码头上传来一阵脆生生的自行车铃声,循声看过去,是一个穿警服的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于双戈曾经的老队长。

想起老队长对自己不薄,不仅充分信任,给了自己当团干部的机会,还推荐自己做“先进工作者”、评“新长征突击手”,那时候,他于双戈的未来一片光明。而现在,自己因为倒卖外烟丢了饭碗,还是个人见人嫌的赌徒。他没勇气面对老队长,也不能让老队长因为自己而受处分,所以悄悄下了船。

回浦西的船上,于双戈摸着包里的家伙事儿,想起一个个催债的债主。来都来了,他还是不甘心空手而返。远远看到“茂新”轮刚刚下锚,他当即决定,“就是它了!”

每天下午两点半,海运局的交通艇会起航将工作人员送上轮船。趁中间这个间隙,于双戈坐车去了黄浦公园前的42路终点站,给单位打完电话请了一天半病假,然后走上交通艇。他心里有些打鼓,祈祷工作人员别要自己出示工作证,果然,根本没人注意他,直接将他送上了“茂新”轮。

顺利摸到航警室上后,见四下无人,他三下五除二就将门锁撬开,直奔藏枪的铁皮柜,用榔头砸,用螺丝刀撬,不一会儿柜门就弹开了,藏枪的抽屉就在眼前。

顾不得多想,于双戈把里面的一支“六四”式手枪、两支“五四”式手枪、一副手铐还有268发子弹统统装进了包里。出门前,还用布擦干净了自己接触过的地方。

等待下一班交通艇的间隙,他悠闲地点上一支烟,翘起二郎腿,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于双戈早就想好了,不能马上回家,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一包枪弹藏起来。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徐根宝,这个老同学很讲义气,于双戈最信任他。

刚进徐根宝家门时,于双戈还带着得手后的欣喜,“有事体来了,朋友!”

他找了块旧布铺在徐根宝的床上,拎起沉甸甸的挎包,“哗啦”一声,倒出了一堆枪弹。徐根宝一下子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枪是我偷来的,我要去干一件大事。”于双戈说起自己的抢银行大计,语气上扬,“吾欠了这么多债,只有拿枪抢银行才还得清。”

此时徐根宝早已面无血色,嘴里不断喃喃,“朋友,侬闯大祸了,闯大祸了!”他劝于双戈赶紧把枪还回去,或者带着枪去自首。

于双戈摆摆手,“侬讲得倒是便当,哪能摆回去,偷枪不是介便当的,这是大事体,自首会被判刑的。要不,我一轧,苗头不对,就豪稍跑路。”

“对对,侬要掼得远些,警犬可不是吃素的。”徐根宝脑子也懵了,居然鼓励于双戈跑路。

于双戈提出,想去外地避避风头,保证回来就销毁枪弹,还向徐根宝借钱支援。徐根宝明白,借钱给他就是肉包子打狗,上次刚借了2000块,估计是要不回来了。但他还是拿出300元给于双戈,嘱咐他尽快把事情处理好。

第二天,徐根宝还帮于双戈处理了盗枪的工具,他一大早专门跑到离家比较远的地方,把螺丝刀、钢锯条、羊角榔头分别扔进了三个垃圾桶。

当然,于双戈根本就没想去外地,他心里还想着那件大事。过了两日,看没人找上自己,暗忖风头过去了,他准备开始行动。11月16日轮休,一大早他去同学小单家借了辆“永久”12型自行车,车子很破旧,骑起来吱吱呀呀,载于双戈走上了不归路。

一声枪响

11月16日,中午12点02分,大连西路的拥堵高峰刚过,工商银行西体育会路储蓄所传出一声响亮的枪响,伴随着尖叫声、车辆的鸣笛声、人群的嘈杂声,一件罕见的恶性案件发生了。

“有人抢银行——用枪——一个女职工满脸是血,人已经不行了。”几分钟后,虹口公安分局值班室就接到了报警电话。此时,中枪倒地的朱亚娣正被上海外国语学院(现上海外国语大学)的教师和职工们送往建工医院。

这家储蓄所不足30平方米,前门是大连西路506号,后门出去有两个通道,一个可以从小门进入外院的操场,另一个通向马路。因为是中午饭时间,前门紧锁着,后门半开。

警察迅速赶到,现场一片狼藉:室内的几张帐台上,散落着算盘和其他办公用具,靠近后门的一张帐台抽屉大开着,电话机倾翻在一边,话筒撂在台面上。

最显眼的,是后门内侧地上的一滩血浆,鲜红刺眼。警察在室内找到了一枚弹头、一颗弹壳,还有一发完整的子弹。

子弹从朱亚娣的右鼻孔射进,从后脑左侧穿出,她被当场枪杀,但储蓄所分文不缺。

通过媒体采访到的目击者,我们可以拼凑出案发时的情形:

储蓄所隔壁是上海外语教育书店,12时2分时,书店的工作人员听到隔壁银行里传出很大的响声,女营业员张伟芳说:“当时我们还说,是有人在放炮仗,还是热水瓶爆了?但感觉都不太像,我就赶紧过去看看。”

张伟芳刚跑到门口,迎面就撞到一个陌生的男青年,杀气腾腾地提着手枪夺路而逃。她一侧脸就看到朱亚娣倒在地上,满脸是血。“呀!”张伟芳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回书店找人帮忙,“杀人了!抢银行了!”

外国语学院宿舍楼上,两位教师目睹了整个案发过程,他们第一时间下楼报了案。

当时,储蓄所另一位女职员方芳正在外国语学院打网球,她看见一个青年从小门跑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两个身穿蓝色服装的男青年也翻墙跑掉。听到储蓄所被劫的消息,急忙跑回去,看到现场的惨状,方芳当即昏厥过去。

她清醒后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看到的那个青年就是凶手,“那个人今天早上在储蓄所坐了很久!”方芳一说,储蓄所的男职员史德瑞和方正也想到了上午的情景:

早上10点左右,有一个20多岁男青年从前门进来,他体型偏瘦,个子中等,头发比较长,身穿米黄色夹克衫和蓝裤子。

男人来了储蓄所后,先是独自坐在一旁,后来又趴在柜台上,直楞楞地盯着营业员们。方正询问他有什么要帮助时,对方称,自己和同学约好11点钟来取款。11点半,史德瑞告诉他中午要关门,请他出去后就将前门关闭了。

当天中午是朱亚娣值班,案发时她正在打电话。

笔者发现,沪上两家报纸提到了通话人,但所指不同——

一说,朱亚娣当时在与同事小姚通话,小姚在电话中听到敲门声,朱亚娣让小姚等一下,自己先去开门。接着就是一阵嘈杂,还有女人的惨叫声和“砰”的一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小姚在电话里大喊,“小朱!小朱!”却没有任何回音。

另一说,朱亚娣正与男友通电话,听见敲门声后,放下耳机,转身跑去开门。

笔者更倾向于第一种说法,看起来是去采访了当事人。

当时,朱亚娣32岁,当年2月,她的丈夫因尿毒症病故,儿子只有两岁半,她是孩子唯一的依靠,却被残忍杀害。

一个持枪的亡命徒,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如果再继续作案,后果不堪设想。

案件发生后,时任市委书记指示:要从速破案!

枪击事件刚发生时,不少警察就联想到了3日前的枪支被盗案。在对现场获取的罪证和痕迹进行鉴定后,案情果然很快有了进展:歹徒杀人时所用的手枪,正是客轮上被盗的3支手枪中的1支,两案作案人系同一人。

但方芳见到了三个人一起窜逃,当天还有群众报案,下午2点28分,河南北路永春五金电器商店发生一起抢劫案,三名歹徒冲进该店,抢去部分现款后逃逸。

难道持枪杀人案也是团伙作案?

但警方很快查明,抢商店的歹徒与抢银行的无关。方芳看到的另两位翻墙者,是外语学院两名赶来帮忙的职工。由此基本确定,作案者是一个人。

嫌疑人缩小到与客轮相关的人员,盗抢工具也被找到了。顺藤摸瓜,17日中午,警方锁定了重大嫌疑人——于双戈。

他当过乘警,因参与赌博、贩卖外烟等违法活动被调离海运局,很有条件上船盗枪。于是,侦察员找到于双戈的照片,混杂在许多人的照片中让目击者辨认,“就是他!”目击者们毫不犹豫,一下子都指出了于双戈。

破案仅用了一天,接下来就是抓捕。

17日夜里,大批警力直捣虹镇老街。在于双戈家里,搜出了“五四”式手枪1支、手铐1副,还有248发子弹,以及于双戈和蒋佩玲写给亲朋的3封信。

在信中,于双戈承认了盗枪和杀人都是他干的,还说自己是因为赌博负债累累和筹集结婚资金,才走上了这条路的。侦察员从于双戈写的信中获取的指纹,与行凶现场留下的指纹进行比对,发现完全吻合。至此,凶手是于双戈确认无疑。

但问题又来了,于双戈逃去哪里了呢?

当时,上海全市各级公安机关都被动员起来,以于双戈的照片和特征信息为线索,全力展开搜查。派出所民警深入大街小巷搜寻罪犯,武装警察昼夜巡逻,密切注视着可疑对象的出现。出入上海的公路、水路、铁路设置了关卡,公园、旅馆等公共场所则被重点摸排。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骇人的案件,市民对这种野蛮行为咬牙切齿,同时又有些害怕,希望能尽快将其擒拿到案,严加惩治。

可于双戈始终不见踪影。

时间在流逝,全市人民焦虑,公安人员更焦虑。

亡命七日

时间回到案发当天。

于双戈一大早骑车到了西体育会路,选择这家储蓄所,他早有预谋,后门处有一条方便逃脱的小路,可让他全身而退。

等了一个上午,储蓄所里一直都有男职工,于双戈不敢贸然行动,到了中午,终于只剩一个女员工了。于双戈瞅准机会,绕到后门,摸了摸胸前的“六四”式手枪,从后腰间拔下另一支“五四”式手枪,子弹早已上好膛,枪机大张。于双戈深呼一口气,敲响了门。

门锁刚刚转动两圈,还没打开,于双戈便用力推门而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朱亚娣。朱亚娣被吓坏了,尖叫一声,想要跑开,而于双戈听到叫声,顾不得多想,血一热,就扣动了扳机。朱亚娣刚跑开一步,就重重地摔倒了。

于双戈脑子一片空白,也没想到去拿钱,就急匆匆跑路了。

第一反应是回家。从外院操场溜出去之后,他沿着中山北一路走到了曲阳新村,跳上100路公共汽车,在海宁路换乘14路电车,到和平公园下车。到家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他又不敢进门。

于是准备去找女朋友蒋佩玲。当时,蒋佩玲在东海船厂供应科小五金仓库工作。于双戈从邮电新村乘55路到五角场,又换75路,到终点站闸北发电厂后,蹿上90路直至张华浜码头。

见到蒋佩玲,于双戈说:“我脑子里生了个瘤,没有几天好活的了,我们分手吧。”他还写下两封信,给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徐根宝和一位原同事,希望他们“在各方面多多照顾她(蒋佩玲),我是真心喜欢和爱她的。我不希望看见她受苦。”

23岁的蒋佩玲被于双戈的“真情”打动了,她自幼父母去世,由3个姐姐拉扯长大,和于双戈谈朋友后,她就全身心信任这个男人,当即表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可是据报道,于双戈此时早就“劈腿”了,他还有另一个女友,经常约会,不得不说,真是从头渣到尾。

于双戈告诉蒋佩玲,自己和父亲闹翻了,没法儿回家,于是两人就回到了蒋佩玲在老西门附近的家里。

儿子一夜未归,于双戈的父母也很着急。于母想起,儿子昨天出门前,给了自己20元钱,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是不是因为债主天天上门讨债,他想不开去寻短见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

于父也有些担心,17号一大早,他马上去单位请了假,然后急匆匆地跑去蒋佩玲家。当时于双戈正躺在床上,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起不来床,把父亲打发走了。

而独自在家的于母,想去儿子房间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信件,翻找中,发现五斗橱的一层抽屉被上了锁,她觉得奇怪,就用剪刀从抽屉下面桶了一个小洞,结果,“吧嗒”一声,洞里掉下一个硬盒,打开一看,是黄灿灿的子弹,于母登时被吓坏了。

想到最近大家都在议论的抢银行案子,她脑袋都要炸开了,把手伸进抽屉继续摸,接着掏出了第二盒、第三盒……诶?什么东西这么硬?手枪!于母两眼一抹黑,站都站不稳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于父回家了,她带着哭腔说了子弹和手枪的事。

于父二话不说,直接撬开了抽屉,拿出了手枪和手铐。这些不能被人看到!于母赶紧找了个塑料桶,把枪弹放进去,在上面堆上一些瓶罐,塞进了床底,于父急匆匆去叫儿子回来。

于双戈这头,正在催蒋佩玲弄钱,“多弄些,越多越好,有多少要多少”,蒋佩玲一遍遍问他,到底要钱干什么,于双戈却一直搪塞,蒋佩玲还是从大姐那里给他借了200元,于双戈这才说“我杀人了,犯罪了……”

于父此时也赶到了,他冲上去就问儿子,“怎么家里会有枪?你到底干了什么?”于双戈知道瞒不住了,将盗枪和杀人的事情和盘托出。于父震怒,他是个基层干部,还是有觉悟的,“自首,赶紧自首!”

可于双戈却大叫着“自首就是死路一条!”他还硬着嘴,说这件事是一伙人一起干的,要是出卖了朋友,家里人都会遇害。

争执不下,三人一起回到虹镇老街再做计较。他向母亲索要家里的手枪和剩下248发子弹,于母死也不给。

“现在只有逃走这一条出路!”于双戈决定跑路,而蒋佩玲则表示,“生同生,死同死”,要与他一起逃走。

于母也动了恻隐之心,还建议:“要不去山东吧,找你亲生父母,躲躲再说。”于父不干,他知道这就是在纵容犯罪,坚持叫儿子去自首。于双戈、蒋佩玲和于母,扑通一声一起跪在地上,求于父放条生路。

于父更生气了,直接给了妻子一拳,“你怎么这么糊涂,这可不是小事体!”于母缓过神来,也叹息着说没办法,还是去自首吧。看父母态度一致,于双戈推说,“再让我想想,晚上十点再说。”

于是他带着蒋佩玲上了阁楼,其实,他早就做好了逃跑了的准备。两人上楼后就开始收拾东西,还写下3封告别信。给蒋佩玲的同事和蒋佩玲的三个姐姐和姐夫的两封,是两人合写的,蒋佩玲还单独给在安徽生活的二姐和二姐夫写了一封。

于双戈写,“……我想叫小蒋幸福,但我没有做到。我曾经不顾一切地去努力,想要小蒋将来生活得好一点,快乐一点。但我的努力现已失败……”

蒋佩玲则写,“……我和小于的关系已不是一般恋人,我们是夫妻。都怪我提起过结婚用品……小于抢了银行,杀了人,必死无疑……我们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请别找,只当没有我这个妹妹吧。”

两人上演了自以为浪漫的“生死恋”戏码。

写完信,趁于父不备,他们拎着两个大包夺门而出,于父发现后才反应过来,一边追,一边大喊着,“捉牢伊……”

此时,一辆14路电车刚好靠站,蒋佩玲在奔跑中摔了一跤,于双戈没有犹豫,撇下蒋佩玲,扔下牛津包,跳上车子就逃走了。这已经是17日晚上10点多了。

11点多,于双戈先去到蒋佩玲家,称两人大吵一架,要三姐和三姐夫去他家看看蒋佩玲。接着又乘出租车前往真如车站,但走到中山北路武宁路时,警惕的他又改了主意,让司机停车,下车后拦了另一辆车,去往华亭宾馆。

到了华亭宾馆后,他沿着漕溪路和沪闵路,步行了将近4个小时,到达莘庄,又乘上沪闵线,到了闵行后再返回北桥。这样迂回折腾了一晚上,天色已经大亮,于双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但他不敢在路边买食物。

在北桥,他坐上了开往金山朱泾镇的头班车,到朱泾镇后他才去吃了早饭,还在市场上买了一套行头——蓝色的制服和黄色军裤,以及一双布鞋和一只手拎包,换下了自己的黑色皮夹克、蓝色警裤和白色旅游鞋。

包里,装的就是他作案时带的“五四”式和“六四”式手枪,以及剩下的18发子弹。

中午11时,他搭上车,从朱泾镇前往枫泾,到站后午饭也没吃,就搭上了开往嘉兴的汽车。到嘉兴时已经是18日傍晚了,吃完粽子后,于双戈去寻找住宿的旅馆。当时住宿还需要工作证,于双戈将自己的名字做了些修改,成了“王双划”,拿着这个工作证,住进一家小旅馆。

第二天早上,他乘长途车从嘉兴到了海宁,投宿在朋友家里。他告诉朋友,自己要去宁波出差,但一不留神把介绍信落在家里了,请朋友帮忙弄一张空白介绍信。

当时消息还没传得这么快,朋友很快帮他搞来了一张海宁县丝绸公司的空白介绍信。于双戈填上了“杜卫国”一名,堂而皇之地用它坐火车去了杭州,当晚就到了宁波,住进“天一”旅馆303室。

服装换了,姓名改了,于双戈这才感觉自己逃出生天了,有种久违的轻松感。之所以选择宁波,是因为不久前,蒋佩玲带于双戈刚去过宁波的姑妈蒋阿香家。于是,于双戈谎称来宁波出差,顺便看望姑妈,受到了蒋阿香的热情接待。

23日4时35分,于双戈走出蒋阿香家,到附近的邮局打电话。没成想,几位警察一拥而上,将他双手反剪,拷上了手铐。于双戈没有反抗,耷拉下脑袋,束手就擒。

之所以可以“瓮中捉鳖”,是因为上海警方从蒋佩玲口中得知他们去过宁波,而比对于双戈的逃跑轨迹,发现也与宁波吻合。于是迅速与宁波公安取得了联系,早早安排了便衣,日夜在蒋佩玲姑妈家门口蹲守,终于将其抓获。

11月24日下午2时10分,持枪杀人抢劫犯于双戈从宁波押回,关进了上海市第一看守所。

两场审判

对于双戈的第一次审讯持续了17个小时。这期间,于双戈神情紧张,他不时讨水喝,捋捋头发,按摩脸面,抽掉了三整包香烟,但对审讯员的提问,基本上有问必答。

12月5日,于双戈的审判日到了。媒体刊登了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于双戈案的消息后,中午12时,福州路上已经聚集了大批群众。

于双戈被全副武装的法警押着,从法庭右侧一扇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里出来时,身穿藏青色囚棉衣,眼神惨淡绝望。

在最后的陈述中,于双戈自己分析了自己的犯罪原因:

“……我没有正确理解人生的价值,盲目地追求过分的金钱要求……不安心本职工作,一心想进行违法活动获取金钱。由于赌博、大肆挥霍而负债累累。当债主向我讨还时,我已无力偿还,就萌生了盗窃枪支去抢劫钱财的歹念,掉进了犯罪深渊……”

法院最终作出判决:以盗窃枪支弹药罪、抢劫罪判处于双戈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12月12日,于双戈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

一周后,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判徐根宝、蒋佩玲私藏枪支、弹药、包庇一案。此次庭审,是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公开播出的庭审,上文提到过盛况,此处不再赘述。

当时,律师制度时间还不长,市民对律师的作用到底有多大还不甚了解,许多人都认为律师只不过是“摆设”。蒋佩玲的辩护律师郑传本呈现了一场精彩的法庭辩论,这让市民眼前一亮,改变了原本的认知。

公诉人要求法庭对徐根宝、蒋佩玲依法予以严惩,因为他们明知于双戈是危害社会的重大刑事犯罪分子,却出于江湖义气或愚昧的婚姻观,故意包庇。不仅没有向公安机关揭发,相反还多次隐瞒。

郑传本提到,起诉书中有一段关于“蒋佩玲被公安机关截获”的表述,他毫不客气地指出:“哪有在派出所门口被截获的道理?蒋佩玲想潜逃的话,也不会潜逃到住地派出所的门口,让你们截获。分明她是想去派出所自首,犹豫再三而没有勇气走进去罢了。”

听到这一辩护意见,旁听席上许多人会心地笑了。通过电视,律师在庭上敏捷的应变和机敏的谈吐,也尽收广大观众眼底,获得了市民的认可。

在最后陈述中,蒋佩玲则声泪俱下地说:“我从一个共青团员,变成了一个丧失了自由的罪人,追悔莫及。我受了戏曲中封建的‘好女不嫁二夫’的影响……在法律和感情的天平上,我只注重了感情。自以为我的感情是忠贞不渝的,但正是这种没有理智的情感,使我堕落成为一个罪犯。”

郑传本提出,蒋佩玲犯罪情节不严重,对这样一个“多情幼稚”的弱女子,应以挽救教育为目的,从轻处理。

徐根宝也走到话筒前,讲述自己的经历,他和于双戈是小学到中学的同窗好友,所以,双戈盗窃枪支弹药来找他后,他想的是“能包就包,能盖就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很后悔……要是我早点揭发,不至于有今天的结果。希望象我这样的人能吸取我的教训,要明白,包庇也是犯罪。”

徐根宝在淮海中路第二小学当公务员,1984年,他入了团,当上了学校后勤组的负责人。在工作之余,他拿到了高中文凭,业余还在攻读中等师范。他的家庭也很正派,父亲入党多年,是一个辛勤工作的老党员,哥哥是某单位的党支部书记。但徐根宝心里总觉得这种“正宗”吃不开,他欣赏“哥们义气”。所以每月工资70元的他,对自己很“抠门”,但对兄弟于双戈却很爽快。

在法庭上,徐根宝也曾大叫“冤枉”,强调“我再三关照于双戈,不要用枪杀人!”

但主审此案的市公安局预审二科科长郑志申反问他:“难道不正是你知情不报、帮助于窝藏枪弹、还资助他外逃,使得他得以实施犯罪计划么?你明明有检举立功的机会,自己却放弃了。”徐根宝无话可说。

最终法院作出宣判:以包庇罪判处徐根宝有期徒刑4年,以私藏枪支、弹药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5年;以包庇罪判处蒋佩玲有期徒刑3年。

孤儿、女主角和其他

悲剧发生后,那些被迫裹挟于其中的人生,各自有不同的走向。

受害者朱亚娣,生命永远定格在了32岁。在媒体为数不多的报道中,能看出她性格开朗,聪明好学,在工作中也刻苦钻研,曾被推荐为金融业务技术能手、区工商银行金融红旗手,是虹口区银行中的业务佼佼者。

而她的生活非常坎坷,婚后怀孕5个月时,丈夫王建平因尿毒症住进了医院。朱亚娣身体本来就比较虚弱,还要忙里忙外,每天到离家5公里的医院去照顾丈夫。由于过度劳累,导致孩子早产,但她硬是顶了过来。可1987年2月,丈夫还是不幸去世了,当时孩子王林(化名)仅18个月大。

单位为了照顾朱亚娣,11月份给她新增配了一间住房,16日上午,朱亚娣刚去房管所办理了住房手续,中午赶回储蓄所值班。新的生活即将开启,光明就在眼前,可半个小时后她却遇害了。

“妈妈呢?妈妈呢?”小王林整天在家里嚷嚷着要妈妈,“阿姨说,妈妈被坏人打死了。我要枪!给我‘太空枪’!我要乘车子(玩具警车)去捉坏人!用枪去打坏人!”

那把“太空枪”是朱亚娣三个星期前给他买的,也成了母亲最后的礼物。

1988年,上海市揭晓1987年家庭十大新闻人物,不仅有“世界名人”“海峡姻缘”“独腿中锋”等,三岁半的“社会的孩子”王林(化名)也是其中之一。

王林小时候,媒体在报道中提到最多的也是他“社会的孩子”这一面——社会的爱心捐赠,为他编织毛衣的师生、关爱孤儿的活动、疼爱他的老师和街坊……

在1998年一则关于刘长春老师的报道中,笔者找到了一点王林长大后的生活细节。

当年,王林的外祖父母为了和爷爷奶奶争抢抚养权、以及子虚乌有的“外国人赠送的钱财”,曾将他当作“人质”,在地下室藏了十来天,给王林的心灵留下了很大阴影,变得有些内向。

上小学时,不懂事的同学会对着王林喊:“你妈妈真没用,一枪就被打死了!”到了学写字时,他写的字很难辨认,有青年教师居然指责,“怎么你的字像枪毙鬼一样?!”

这些都让王林难过不已。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学习成绩每况愈下……直到遇到刘长春老师,在她的悉心帮助下,王林的学习有了进步,性格也开朗了一些。

报道中提到,在与王林的接触中,刘长春发现,不管习题做对做错、上课听懂与否,孩子始终没有一丝笑容。一次补课时,王林情绪很低落,原来是因为要开家长会,一想起,“父母在哪呢?” 孩子就很伤心。刘长春鼓励他已经很了不起了,很坚强,还有独立的意志,“你的生活经历就是你的财富。现在好好学习,将来才能告慰九泉之下的父母。”

本案中关注度最高的人物,无疑是蒋佩玲。

在成为“新闻人物”之前,她生活得有滋有味,嗓音清丽的她,既擅长越剧、沪剧、京剧,又会唱流行歌曲,是厂里文艺舞台上的积极分子。

在狱中,她还加入了“新岸艺术团”,她的歌声常常让犯人们泪流不止。1988年,“新岸艺术团”在万体馆演出,现在网上还能看到视频片段,她手持话筒站在舞台上的样子,很像个明星,台风稳健,形象气质俱佳,有观众在台下大喊:“蒋佩玲,嫁给我!”

有记者在提篮桥监狱里见她时,曾问过她对“娶妻要娶蒋佩玲”这一说法的看法。她忍不住笑了,说:“我真搞不懂,我有什么好?没立场、包庇罪犯,对国家对自己都没有好处。何苦讨我这种吃官司的老婆呢?”

1990年,重返社会的蒋佩玲回到老单位——东海船厂,干起老本行——仓库保管员。那年她26岁,还年轻,听到“多灵”歌舞团要招收新演员时,就去面试了,她唱了一首龙飘飘的歌,一个星期后,收到了录取通知。

当时,“多灵”已经在上海有点名气,这是一个集体企业办的民间乐团,经常到外省市巡演,是上海艺术团体中脚头最勤的,因此也赢得了很好的名声。

蒋佩玲的第一次亮相,是在黄浦区体育馆的一个庆祝晚会上。观众席几乎爆满,大家知道她是谁,到处都是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站在舞台上的蒋佩玲很紧张,不敢朝场子里多看一眼,她一口气唱了3首歌,唱完歌后后背已经湿透了。

乐团像“乌兰牧骑”一样,在山南海北巡回演出,蒋佩玲和负责道具、布景和音响的傅大哥走到了一起,她陪着开卡车的他翻山越岭,一路颠簸也不叫苦叫累。两人1993年结婚,隔年生下了女儿。

有媒体报道,1994年,上海某企业出资20万元,买断了电视剧《上海滩翡翠奇案》的版权,同时提出要求,由蒋佩玲出演该剧女主角,出资企业的总经理自己出任男主角。

案夜君没找到这个电视剧的相关信息,但在另一篇为癌症母亲捐款的报道中,有这样一句描述——

“曾因于双戈一案入过狱的蒋佩玲,目前正在主演电视剧《上海滩翡翠奇案》,她和男主角李斌各自捐出了稿酬2000元。”(笔者注:应该是片酬)

说明当时电视剧应该拍了,可能没有播出。毕竟,蒋佩玲的“名声”,完全是因为那桩大案而起的。提起蒋佩玲,人们就会想起于双戈,想起倒在血泊中的朱亚娣,还有年幼的王林;也会想起,蒋佩玲和徐根宝无视法律、包庇杀人犯的行为。

该企业邀请蒋佩玲来出演,也是为了博眼球。因为不光彩的经历成为知名人物,还上荧屏当女主角,无疑是种道德误导。

纵观此案,于双戈从一个老实的青年,成为可怖的凶手,是被什么“毁了”?说到底,还是一个“钱”字。阅历不深的青年们,心理上很容易出现消费期望过高和收入水平有限的冲突,一旦认为诚实劳动不如走偏门,就容易迷失在“金钱梦”中,铸成大错。

而蒋佩玲和徐根宝,毫无法制观念,因愚昧给自己留下洗刷不掉的案底。最无辜的朱亚娣一家,则只能接受一个既成的悲剧,王林的成长过程中,再怎么眺望,妈妈也回不来了。

来源:上观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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