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为什么只能重聚一次「老友记为什么只能重聚」

1994.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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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5.27

《老友记》若缀上“重聚”一词，会造成怎样的轰动效应？

一张照片就可知晓答案：在尚未官宣、毫无“重聚”征兆的 2019 年 10 月，剧中 Rachel 出演者 Jennifer Aniston 新开设 Instagram 账号，发布六人组合照，当天便引来超过 100 万人关注。这张照片至今被点赞将近 1700 万次，往后上传的图片皆望其项背。

"And now we're Instagram FRIENDS too."

是的，就是这张疑似前置摄像头拍的合照

当“重聚”不再限于猜测，而是成为板上钉钉之事后，HBO Max 发布的节目预告片获得了同等程度的热情回应——一天之内，预告片在 Youtube 平台被观看超过 800 万次。引用一条热门评论，《老友记》忠实粉丝的诉求其实极为简单，“我们只是想看到六位老友同框聊聊天，仅此而已。”

确实是久违了。上一次全员重聚，可以追溯到 2004 年，《老友记》完结后一天的奥普拉脱口秀。当时主持人发问，剧集完结，六人组各有工作和生活重心，要如何保持联系？如今看来，似乎是对重聚难题的某种预言。

局部重聚则在过去十年间从未停止。2016 年 2 月，为庆祝喜剧导演 James Burrows 执导剧集数量达到 1000 集，NBC 的致敬特辑邀请热门情景喜剧卡司出席，《老友记》主创自然在列，除去因戏剧公演无法到场的 Matthew Perry，其余五人终于又坐在了同一张圆桌前。

2014 年，三位女主演登上《吉米鸡毛秀》，配合综艺效果改编剧本即兴出演。2013 年的《艾伦秀》也是类似的短片表演形式，仅聚齐 Aniston、Courteney、Matthew 三位演员。

若论两两组合，颁奖礼、演出后台、综艺节目，主演的碰面并不罕见，但每一次再小规模的集会，都能轻易点燃剧粉的热情——先为“重聚”尖叫，然后，照例点开可以背出台词的一集，津津有味地继续。

时至今日，Hollywood Reporter、People、Variety 等媒体都仍坚称《老友记》为“难以超越的情景喜剧第一名”，据报道，《老友记》每年为华纳兄弟带来的版权收益超过 10 亿美元，六位主演的合同权利为 2%，这也意味着，每人每年可以入账 2000 万美元。

与 Netflix 的合作到期后，华纳兄弟将版权转移至自己的流媒体平台，侧面证实了《老友记》的商业价值。

2019 年，时值《老友记》开播 25 周年，官方没动静，剧迷和品牌的自发庆贺却铺天盖地：

剧中的标志性道具，中央公园咖啡厅脏橘色长沙发，进行了长达一个月的世界巡礼，自纽约的帝国大厦出发，抵达新奥尔良的杰克逊公园，并被空运至伦敦、马德里；乐高推出了涵盖七位主要角色的积木套装，再现 Phoebe 演唱《Smelly Cat》的情景；当年的 9 月 23 日、9 月 28 日，以及 10 月 2 日，四集包含幕后花絮、演员采访的经典篇目也被重新剪辑制作，在美国的 1000 家影院内播放，观众可买票前往观看；纽约开设《老友记》的主题快闪店，售票入内，首轮门票快速被抢购一空。

乐高《老友记》套装之 Phoebe

此等落实于消费行为之上的热情，终于让剧方认真考虑“重聚”项目——最后，向每位演员支付 250 万美元出场费，邀请 30 位明星嘉宾客串，节目得以成行。原定于去年录制播出，因疫情才推迟到今年五月。

重聚节目时长 1 小时 44 分钟，由 James Corden 主持，HBO Max 平台全球直播，国内在腾讯视频和优酷同步转播。

六位主演回到华纳重新搭建的摄影棚，包括 Monica 公寓的客厅和剧集片头的喷水池，像是十七年前那样，窝在大沙发里端着咖啡杯谈话。

聊的也都是过往：他们如何一个个被制片人选上，他们记忆最为深刻的桥段，以及拍摄期间不为人知的故事——其中最为劲爆的一则来自 David Schwimmer，原来早在第一、二季拍摄时，饰演 Rachel 和 Ross 的两位演员便暗生情愫，但直至第十季完结，他们始终互相尊重，没有越界。

更多的是对《老友记》名场面的再现：

第四季 Ross 出题主持的问题抢答，曾以“Chandler 的职业到底是什么？”让 Rachel 和 Monica 输掉公寓，如今提问得以更新：一段音频里，念叨“那是我的猴子”的究竟是谁？正确答案是叫人不爽的 Mr Heckles。

第五季末、第六季初 Joey 发现跟自己手一模一样的人，随即跟进洗手间一探究竟，这也被设置为“猜猜是哪只手”的游戏环节。

第三季中 Ross 雇佣的合唱团也作为嘉宾身份惊喜登场——尽管这次他们并非为挽救 Ross 和 Rachel 的关系而来。

名曲《Smelly Cat》的重演，竟然请来了 Lady Gaga 一同弹唱。不过事后 Lisa Kudrow 开玩笑地说，“我觉得还是自己一个人唱得更好。”

重温经典台词时，Phoebe 发现 Monica 和 Chandler 的桥段也再度上演。人至中年的 Lisa Kudrow 以 22 年前相同的语气尖叫道，“My eyes，My eyes！”

剧组还以时装秀的形式展示了《老友记》中具有记忆点的戏服，Cara Delevingne 穿的是 Rachel 第二季的粉色伴娘礼服，Ross 噩梦般的皮裤到了 Cindy Crawford 身上显得异常合理，Justin Bieber 选择 Ross第六季的万圣节装扮走秀，而压轴交给 Joey 本人，Matt Leblanc 又一次套上 Chandler 的所有衣服且行动自如……

过去十七年间，《旺达幻视》《无耻之徒》《奥维尔号》《明日传奇》甚至《咱们裸熊》皆穿插有《老友记》的改编台词和桥段，作为对这部“美国情景剧史上无法超越的作品”的致敬。而这一次，它终于能够致敬自己了。

“重聚”节目无疑是精彩的，但问题是，一直以来，《老友记》拍续集的呼声更胜“重聚”闲聊，那么，为什么剧方从未表露兴趣？

一些主流媒体对于重聚节目的批判态度或许能够解疑答惑。GRAZIA UK 直接在标题中问责，“没有黑人能参与《老友记》重聚吗”，直指节目对“种族多样”的无视——邀请 David Beckham、Justin Bieber、Lady Gaga 以及 BTS 等将近 30 位明星客串，其中却没有一位黑人嘉宾。

“如果说剧集拍摄的 90 年代，‘多样性’尚未成为社会主流，那么如今，明明有修正的机会，却依然造成‘黑人缺席’，这又该如何解释？”

90年代热播的情景喜剧，比如《Ally McBeal》《Caroline in the City》《Sex & City》《Will & Grace》，有着类似的“通病”：它们展现的纽约生活几近是全白人的。《老友记》全十季 236 集，真正拥有姓名和完善人设的黑人演员仅有一位，Charlie Wheeler 的 Aisha Tyler，于第九季第九集登场。

二十年前的《滚石》杂志采访中，演员 David Schwimmer 曾作出解释：“我们其实可以更加多元的……但你无法取悦所有人。我知道在选角时，导演组曾试镜过各种肤色的演员。如今的结果只是一个巧合。”

放在当时，或许有人愿意等待一个合理的官方解释，但今时今日的互联网，似乎早已失去了耐心。由于重聚节目的疏忽，它正承受着“违背政治正确”的严厉指责。

种族仅是潜在的敏感点之一。时下象征政治正确的身材多样、性别包容、演员个人品格，都有为《老友记》续篇招致争议的风险——

剧中 Monica 身形肥胖的少女时期作为闪回片段穿插出现，与现状的对比，稍有差池便会惹来“身材羞耻”的审慎质疑：对肥胖的偏见，“以瘦为美”的审美，又或者媒体不断渗透的观念——你必须成为一个 Size 4 的女孩。

关于 Monica 曾经肥胖身形的调侃，那些“像卡通人物般有着尖声的奇怪嗓音，和成年 Monica 人格全然不同，人生只有吃和偶然的迪斯科舞”的角色设定，还能产生捧腹大笑的幽默效果，而不至于被诟病对身材抱有偏见吗？恐怕没那么好运。流行文化历史学家索尔·奥斯特利茨认为，“她会被提议跳更少的甜甜圈舞，被‘取消’出现在现有剧情中”。

同性笑话作为 90 年代情景喜剧常用的素材之一，也面临着尴尬的处境。《老友记》第二季第十一集，“The one with the Lesbian Wedding”，讲述了 Ross 前妻 Carol 与自己同性伴侣的甜蜜婚礼——Ross 自然是难以接受的，而编剧更借其之口抛出讽刺的同性笑话——这在当时被视作“幽默”桥段的一部分。

当年的华纳兄弟原以为会迎来数量众多的投诉电话，临时雇佣一支客服队伍作应对，到头来，愤怒不满的只有两个观众。这一集甚至备受欢迎，被观众多年票选为最经典、最有趣的《老友记》剧集之一。

这段婚礼后来在部分播出频道遭到禁播

无意间成为 90 年代风格时尚教科书的《老友记》，在今天同样失去了造型优势。根据戏服造型师 Debra McGuire 透露，联合制片人本打算给全员穿上 T-shirt 和牛仔裤，她提议为每个人物打造符合个性的日常造型，最终才有了风格鲜明、色彩感丰富的时装图谱，比如 Rachel 的背心、格纹裙，Chandler 的预科生西装、马甲，又或者 Phoebe 的嬉皮风打扮。

但这显然无法与疫情后 Netflix 平台播出的任何一部剧集相提并论。去年的《后翼弃兵》、《王冠》第四季、《艾米丽在巴黎》，剧中主角的穿搭造型无一例外引发观众检索同款的狂热。卫报写道，《后翼弃兵》中的一切剧情元素，都被积极地用作美感的素材，因为在流媒体时代，视频内容成为爆款的逻辑是适合社交媒体传播，它意味着具备视觉冲击力的画面。那么，戏服造型必须更加华丽、夸张，而不是贴近日常。

要与之相抗衡，就得做好随时回答时装品牌、型号、价格相关的一切信息，可《老友记》偏偏无意带货，第五季“The one with all the kissing”中 Rachel 身穿的开衩黄色连身裙被一再询问，造型师 Debra McGuire 却想告知每一个求同款的观众：别做梦了，它出自名叫 IDOL 的英国小众品牌，以及，售罄很多年了。

各种格纹裙造型，同样广受“求同款”的好评

《老友记》风靡的时代，恰好是美式情景喜剧最后的美好时光，它赶在社交网络和真人秀出现之前，婚姻平等观念和跨性别群体接受度不甚广泛之时——略带“刺痛”的辛辣话题可以被用作笑料，全白人阵容的纽约生活可以被向往，观众可以被“冒犯”和挖苦，可以咽得下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么，若要细究，究竟是谁毁了可能的续集呢？

“《老友记》的美好在于，它就是每集三十分钟的情景喜剧。不是对社会现象的评论，不发表任何观点，就只是情景喜剧而已。”People 杂志如此评述。

十季《老友记》海报上的角色造型变化

不妨想想即将上线的新《绯闻女孩》，选角和剧情为避开恐同、种族歧视、身材羞耻等等陷阱，有过怎样的顾虑，又做出过何等的调整，放诸《老友记》之上亦是同理。这在“重聚”节目中已有所体现，来自剧迷的视频短片，特别剪辑进观众于“性别平等”“性别包容”上收获的感触——而扪心自问，我们真的期待这样正确却乏味的续篇吗？

主演之一 Lisa Kudrow 在节目最后聊到续集：“每个角色的人生都已经很圆满。编剧只有搅乱这些美满的事物，才会有故事能写。别了吧，人总要学会成长。”这正是一种委婉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