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仍在谈论芭比呢「为什么我们仍在谈论芭比」

近日，Ryan Gosling的一张剧照于社交媒体上引发了热度。他身着无袖牛仔夹克，露出了性感的肌肉线条，而内裤边上的字样，向我们指明了该角色的名称——Ken，这是来自芭比世界中的一名男性角色。

即将上映的《芭比》，令Barbiecore美学风格变得流行起来，Barbie的故事必须被重述。作为大众文化和消费社会的产物，无论是从“玩偶”这一“物”的角度理解Barbie，抑或从女性主义等文化视角窥探Barbie的深层意涵，Barbie Culture都具备被探讨的必要性。

从诞生之日起，“芭比娃娃”便格外注重视觉审美。在身材、外貌方面，芭比是传统语境之中所有“美”的集合体，比如婀娜有致的丰乳翘臀，又如一头波浪般的金色秀发，令人不禁想起“金发尤物”式的性感。而在着装方面，芭比亦是名副其实的Icon，黑白斑马条纹泳装、黑色浅口鞋、太阳眼镜，这是芭比最初的形象，她将“青年时装模特”用作自己的噱头，所穿服装全部由美泰公司的时装设计师操刀设计。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美泰执行制片人Adam Bonnett曾说道：“60多年来，Barbie一直是时尚界的老大，她是众多时装设计师的缪斯女神。”诚然如此，芭比与时尚的联结，多如天上繁星，而联结的具体呈现形式，亦是多种多样：或化身为模特，成为设计师的宠儿，如在1994秋冬系列中，Margiela创造了“Doll Clothes”，Barbie、Ken成为了Margiela的时装模特；或凝练为一整个系列的“灵感源”，如经典的Moschino 2015春夏系列，设计师Jeremy Scott便将20世纪80、90年代的芭比风格用作了系列灵感。

每年的生日之际，美泰公司都会邀请时尚品牌或设计师，为芭比打造专属造型。1999年，时值芭比40岁生日，在Alexander McQueen创造力的加持之下，原本甜美而性感的芭比，呈现出了别样的野性之美。除此之外，美泰还推出了以知名人士为原型的芭比，比如2014年，Karl Lagerfeld造型的芭比横空出世，一经发售，便被一抢而空。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无论是Barbie还是Ken，统称为“芭比娃娃”的这一特别存在，与时尚行业的碰撞实例不可尽数。只是，芭比的热度，貌似呈现为“阶段性”的变化，当消费主义需要芭比时，她便如同现代性的幽魂飘然而至，或登上时尚舞台，或进入影视行业，而在其他时间，芭比安居于自己的原生文化场域之内，她拥有长情的社群、大量的拥趸。

近来，当时尚行业重新刮起名为“Y2K”的美学风潮之时，Barbie便再度回到了聚光灯下，回到了主流舞台的中心位置。Y2K、Hot Girl Summer等风格的流行，以及时尚行业对“性感”之美的呼唤，合力助燃了Barbiecore美学的热度。值得一提的是，备受推崇的、标志性的千禧年时尚偶像Paris Hilton的灵感来源本就是Barbie。而Barbiecore美学最为直观的表达，无疑是颜色——在潘通色卡中，“芭比粉”有着专属的对应，PMS 219。或许，当下这个烟瘴四起的世界，的确需要Barbiecore美学，需要俏皮、明丽、大胆、活泼的美感，来昭示积极明媚的态度，提振我们疲软不堪的精神。

恰如一枚硬币总有两面，与Barbie相伴相生的，除了美好与积极，还有文化层面的各类争议——这向来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也许，自从Barbie诞生的那一刻，她就注定拥有必然的争议，甚至是指摘。作为一个“金发尤物”式的儿童玩偶，芭比是一个复合式的矛盾存在，更是女权主义视角中的问题的集合体。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一般来说，芭比被视作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的文化标志。此类观点的拥趸认为，芭比以一种粗糙的、具有破坏性的方式，再现了种族和性别方面的问题。写就《Barbie Culture》一书的学者Mary Rogers，详述了“芭比娃娃”在文化层面的争议，首先，芭比的原初形象（亦是至今为止芭比的主要形象）代表了年轻的、异性恋的、白人的、中产阶级的女性气质。

其次，芭比的身体是由消费市场、父权社会、技术手段一起锻造而成的。Mary Rogers写道：“芭比娃娃是一种新兴的、消费主义的‘躯体学’的标志。其驱动理念是，如果我们投入足够的金钱和注意力，我们的身体就可以成为我们喜欢的任何样子。”通俗来讲，Barbie和Ken的身体，是人类无限趋近于“完美”的、理想化的投射。娃娃将人类的美好幻想进行了具像化的呈现，如此一来，便如同Mary Rogers认为的：“这使人体与有氧器械、外科手术、饮食实验挂钩，人体成为了可以被不断重塑的肉质黏土。”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随着时代的变化，芭比也在变化，而这种变化的本质，即是不断改变自身的参照，以此适应每一个当下——这其实接近于“时尚”的本质。面对诸多争议，美泰从未故步自封。2016年，美泰实现了芭比身材的多元化改良，推出了娇小、丰腴、高挑三种身材的娃娃，此后，还曾推出“轮椅娃娃”等“不完美”芭比。至于“种族主义”指摘，美泰为此创造了黑人娃娃，以及中国人身份的东方芭比，等等。

当然，向好的改变，并不意味着争议与指摘不再具有任何价值，相反，正是有了这些围绕着芭比的批判性思考，Barbie Culture才能不断前进。而无论如何，学界在这一点上达成了一致，且不论芭比如何改良，这一点都不会被推翻：“芭比娃娃”是诞生于消费社会中的文化偶像，而芭比的身体是现代性的完美隐喻——一个可塑的塑料。

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社会对Barbie Culture的讨论更多聚焦于女性群体，但事实是，Barbie Culture的男性占比并不低，而这一文化对男性的意义也更为明显。以Balmain创意总监Olivier Rousteing的个体经历与认知为例，今年1月，Balmain打造的芭比特别系列已经发售，Rousteing曾向外界透露，他小时候不被允许和娃娃一起玩。“很多小男孩都想和芭比一起玩，但他们不被允许。有时候，社会就是想把你关在一个盒子里。”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我今天可以与芭比娃娃一起创作一个系列，这表明世界已经发生了变化。不受他人评判而自由自在的感觉，真的很好。” Rousteing说道。Balmain标志性的肩垫、超大号金色纽扣及高级定制的精美工艺，与芭比的美学风格有机地融合在了一起。Rousteing认为，芭比的世界是“关于自由而不是关于刻板印象的”，它就像是规范之外的无性别乐园，推翻了二元论的桎梏，“Ken可以穿Barbie的衣服，Barbie也可以穿Ken的衣服”。如此，Barbie Culture在一定程度上反对了传统的男性气质，并为男性的性别表达提供了另一种可能。尽管，Ken的身材仍是标准的本质主义男性身材，但在这一名为“芭比”的“平行宇宙”中，男性寻得了一种相对自由、相对柔软的气质。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行文至此，究竟什么是Barbie Culture的本质呢？这一问题的答案仍旧悬而未决。有人认为对芭比的迷恋体现了后工业时代对身体和欲望的迷恋；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恋物癖或文化拜物；有人则将其称作一种色情投射……它是从消费主义而来，又鼓励消费的文化；也是鼓舞每一个个体表达自我、愉悦自我的文化；还是女性赋权、模糊二元性别气质的文化。

亦或，若如Rousteing所言，“世界需要逃离当下的黑暗”，那么，Barbie Culture便成为了能够担纲“时代方法论”的文化，并具有了某种使命感。有感于此，我们遴选了四位Barbie Culture的参与者，聊了聊他们与芭比的故事，而作为文化的亲历者，他们也分享了自己对于这一文化的见解。

芭比改装师 Oscar

芭比娃娃，代表着我们所有人

第一次接触芭比娃娃的时候，Oscar只有八九岁，在他的记忆中，姐姐从学校带回来一份英语报纸，报上有一篇介绍芭比娃娃的文章。Oscar说道：“那文章是有配图的，虽然图片印刷质量很差，但就是那个模糊不清的芭比形象，让我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魅力。”后来，姐姐花了两元钱，从小卖部里买了一个娃娃送给他，尽管不是正版芭比，但足以填满一个小男孩对芭比的全部幻想。“我当时真的很高兴，心想，这就是属于我的第一个芭比。”

Oscar的芭比改妆系列

在Oscar的故事里，童年时的“芭比娃娃”所指向的并非一个切实存在的正版玩偶，而是一个关于“美”的意象，是某种近乎于天然的吸引力。“当时年纪小，我的认知其实很表面，就是觉得娃娃的礼服好漂亮、好华丽。”这种对“美”的感知、对“魅力”的亲近，一路牵领着Oscar，使他在长大之后幸福地投入了芭比世界。现在，他是一名“芭比改妆师”，在名为“Oscarmagicdoll”的社交平台上，分享着自己的创造。

Oscar的芭比改妆系列

而随着成长，Oscar对Barbie Culture的认知也在加深、拓宽，早已不再停留于“好漂亮、好华丽”的视觉层面。一方面，作为芭比文化的参与者，Oscar真切地体悟了芭比的魅力，在他眼中，芭比是“自信、独立、勇敢、聪明、优雅”的代名词；另一方面，Oscar亦理解关于芭比的诸多争议，面对“芭比代表了异性恋白人中产阶级女性气质”这一指摘，Oscar说道：“我完全理解这种观点，但‘芭比’其实是一个统称。娃娃各有各的特色，她们的世界就像人类社会，‘芭比’代表着我们所有人。既然‘人’可以有不同的身材、身份，那么芭比也一样。形形色色的人类，对应着形形色色的芭比——让我们做属于自己的娃娃吧！”

N = NYLON尼龙

O = Oscar

N：芭比娃娃有各种各样的配饰、道具，你为何对“妆容”产生了兴趣？

O：其实是机缘巧合。最开始，我的一位朋友找到我，让我画芭比娃娃的脸，完成之后，效果出奇得好，而且我也很享受“画脸”的过程，在芭比娃娃的脸上发挥我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这感觉很奇妙，所以就越画越多了。给芭比娃娃化妆、穿衣、弄头发，再为她拍摄美丽的照片，这事儿很有成就感。

Oscar的芭比改妆系列

N：作为一名“芭比改妆师”，你的工作过程大概是怎样的？可否向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改妆灵感来源、改妆所用材料？

O：我的工作过程其实十分无聊，但又十足有趣。我需要把原有妆面彻底清理干净，然后喷一层消光漆，等消光漆干透之后，再使用彩铅、颜料打稿上色。上色不是一次性完成的，需要慢慢叠加色彩，直到自己满意的程度。最后用消光漆定妆。这个过程非常需要耐心。有趣的部分在于，“画脸”的过程是在一点一点地实现我脑海中的设想，特别是最终完成的那一刻，娃娃以全新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真的能够感受到“创造”的喜悦。

nstagram上的美妆博主、科幻电影等，都能够激发我的创作灵感。作为一名芭比改妆师，多看、多积累是不可或缺的。而在材料方面，消光漆必不可少，除此之外，还有水溶性彩铅、色粉、一大堆化妆刷、丙烯颜料，当然了，需要双手，以及一颗坚持不懈的心。

Oscar的芭比改妆系列

N：你是更多地将“娃娃”视作内在的情感联结，还是更多地关注于视觉审美层面？

O：内在的、外在的，情感的、视觉的，二者兼有。

小时候，由于家庭原因，我不敢坦荡、直接地表达自己对芭比娃娃的喜爱。每次去商场的时候，我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货柜里的娃娃，但那时候我没有多少钱，只能偷偷购买一两个。与娃娃共度的时间，是我最为自在、放松的。后来，家中的一个阿姨发现了我的娃娃。趁我去学校的时候，她把我所有的娃娃丢掉了，还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子”。我现在有点儿“报复性消费”，或许，就是在弥补小时候的缺憾吧。

Oscar的芭比改妆系列

N：好像大多数芭比都是年轻的、曲线婀娜的、无限趋近“完美”的理想化产物？

O：这跟芭比娃娃最初的设定有关。一开始，美泰公司设计的芭比娃娃，就是一个完美的、受欢迎的形象。然而，值得注意的是，2016年，美泰公司宣布，除了纤细骨感的标准娃娃，芭比娃娃新增了三种不同的身材类型：娇小型、丰腴型、高挑型。这是自 1959 年芭比娃娃问世以来，首次拥有与普通人相似的、多元化的身材，这意味着芭比也会有小肚腩，会有粗壮的小腿肚。此外，美泰公司还新增了7种肤色、18种瞳孔颜色、24款发型。芭比娃娃一直走在向好发展的道路上。未来，这种“多元化”的变化肯定会越来越多。

N：自1959年诞生以来，芭比娃娃及Barbie Culture始终保有鲜活的生命力。在你看来，原因为何？

O：首先是因为这个角色本身吧，她被塑造得非常成功。从1959年至今，芭比娃娃的多样表达是数不清的，各种风格、各种主题、各种职业，还有各种名人的娃娃，就像芭比娃娃广告主题曲的唱词，“We Girl Can Do Anything”。

其次，芭比娃娃展现出的自信、优雅、美丽、阳光，几乎是所有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这应该是能够引发大家共鸣的。

Fashion Doll收藏者 Oitt

爱我所爱，这是珍贵的乐趣

“如果只能向大家介绍一件娃娃藏品，谁是你的one pick？”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是Oitt的选择。2003年，中国台湾芭比收藏爱好者鲁迪和吴东兴写了《芭比博览会》，这本书的封面形象即是黛安芬Silkstone芭比。“就是通过这本书，很多人第一次较全面地了解了‘收藏型’芭比，而我个人觉得，作者之所以挑选这款芭比用作封面，应该也是认为这款娃娃代表了千禧年间巅峰时期的芭比文化。”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我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是在二手市场购买的，卖家将其保存得很好。当时她对我说，婚前她很喜欢收藏娃娃，但婚后家务繁忙，孩童长大，空间日渐不够，于是决定出售自己的芭比收藏。我听完很是感动。拿到手的娃娃我基本都会拆盒、把玩、换装，但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我至今也没拆，她被原封不动地放在展示柜里，承载着仪式感，就让她保有现在的样子吧。”Oitt说道。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而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所代表的芭比文化巅峰时期——千禧年间，恰恰也是Oitt初次接触“芭比娃娃”的时期。2000年左右，在纽约第五大道的FAO Schwarz玩具店，Oitt与芭比娃娃结缘，据她回忆，“那时候，FAO店里常年设有华丽的芭比展示区。但近年变化很大，美泰更加侧重‘玩具款’而非‘收藏型’芭比，FAO 也经历了破产重组”。或许，唯一不变的，是Oitt对芭比的热爱，20多年来，芭比始终承载着她的梦，Oitt将芭比视作一种“媒介”，“她是我了解时装设计师、时装屋、高级定制的窗户”。

N=NYLON尼龙

O=Oitt

N：纵览你的社交媒体平台，你熟知许多娃娃设计师。你最喜欢的娃娃设计师是谁？

O：美泰公司的芭比首席设计师Bill Greening。不仅是因为他的设计出色，我还发现他可能是私人生活中最喜欢芭比的一位官方设计师。我经常在不同的“娃友群”碰到他，真的能够感受到他对芭比娃娃的热爱。

除此之外，我觉得他与我一样，极具复古情结，也很喜欢翻看历史档案。他在美泰的Title除了“芭比首席设计师”，还有“芭比品牌史学家”。Bill Greening一直在做“芭比复刻系列”，很多20世纪60、70年代广受欢迎的芭比款式被重新推出，比如最近推出的After 5复刻Silkstone芭比，某种程度上，这是将我们带回了那个纯真的起点。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N：作为一位“藏家”，你的第一件“中古藏品”是什么？可否稍作介绍？

O：我的第一件中古藏品是一件娃衣，非常典雅的Day Dress。其实严格来说，中古芭比特指1959～1973年这段时间，按风格可分为两大类：1959～1966年，古早时期，受到了20世纪50年代欧洲时装屋的影响，风格简洁优雅；1967～1973年，mod时期，受60年代青少年流行文化影响，风格活泼。我个人更喜欢第一类，所以我的中古款芭比收藏大多来自这一阶段。

N：你做了很多娃娃科普与考古，也分享了许多Vintage娃娃。在你看来，以前的“娃圈生态”与今天相比，有何差异？依循线性时间，Barbie Culture的变化是怎样的？

O：更丰富、多元，藏家的选择更多。千禧年前后，芭比娃娃基本是一家独大，但后来，逐渐崛起了非常多的时尚六分娃娃品牌。比如，专攻“收藏型”时尚六分娃娃的Integrity Toys，由知名时尚设计师Jason Wu主创，风格非常华丽；又如专攻“玩具款”时尚六分娃娃的MGA，这个品牌是美泰和芭比的劲敌。千禧年前后，MGA推出了Bratz娃娃，主打千禧辣妹风，与芭比较为典雅的形象有所反差，成为了当时的爆款。最近，MGA推出了Rainbow High彩虹高中娃娃，饱受好评。

如果我们将时间放在最近20年，某种程度上，我觉得Barbie Culture是逐渐式微的。我心里时常会有“恨铁不成钢”的感慨，很希望Barbie Culture再次崛起。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N：你多次提及“美国大会”，向我们介绍一下这个活动吧。诸如此类的“娃圈聚会”数量多吗？频繁吗？

O：“美国大会”（NBDCC）全称是“美国芭比收藏家大会”，始于20世纪80年代，是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民间芭比聚会，凭票入场，价格大约3200元人民币，但这虽不是由美泰举办，却由其提供支持，帮助生产稀有纪念品“大会芭比”。

在信息落后时代，线下活动是非常必要的，娃友交流、娃娃买卖，都在这类活动中发生。如今，时代变了，娃友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各种美图，“芭比大会”不再是必需品。Integrity Toys已经把非功利性的大会转化为了商业运作的活动，这也是为什么近十年以来，各种娃圈聚会跟风出现，大家都想分一杯羹，但实际上，质量良莠不齐。

除了美国，据我所知，日本也有浓厚的芭比藏家文化，日本的芭比大会也办得很成功。我现在很好奇，国内的“娃圈”是否形成了较为成熟的藏家文化，是否推出了高质量的“芭比大会”。北京的娃友好像尝试过组织此类活动，之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到场支持。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N：你如何看待关于芭比娃娃的各类争议？比如女性气质、完美身材等。

O：我确实听到过这些争议。我很好奇这些声音到底是谁发出的，是芭比爱好者，还是社会学家？如果是社会学家，我想说，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作为一位芭比爱好者，我一直明白，芭比是芭比，我是我，我喜欢芭比，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成为她。

美国娃圈有一位非常知名的娃友Azusa Barbie，30岁那年，她只身一人从日本移民到洛杉矶，为的就是距离美泰总部更近一点。她现在快40岁了，依旧单身，生活在自己创造的粉红世界里。如果只看照片或视频，恐怕会觉得她疯魔了，因为她浑身上下都是粉色的，从头发到衣服、食物，再到房间装潢，全都是粉色的。但如果跟Azusa Barbie打交道，你很快就会发现，她有一个非常自洽、充满安全感的内核，为人诚恳、朴实。她很坚定地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并把对生活的热爱分享给大众，为自己而活，接纳真正的自我——不是所有外界的声音都值得一听。并且，西方主流价值观目前正在经历身份危机，芭比形象的改变就像是这个危机的微缩版本，也处于动荡不定的状态。在这之中，出现争议、被人诟病是很正常的，因为打碎、重构，不可能一步到位。

Oitt的黛安芬Silkstone芭比收藏

N：在你的理解中，芭比娃娃的魅力是什么？

O：首先我们无须剥离芭比娃娃与“欲望”的联系，因为它真切存在。芭比的原型源自“二战”后德国的Bild Lilli娃娃，在漫画中，Lilli是一位应召女郎。一开始，Bild Lilli娃娃并不是儿童玩具，而是被当作单身汉告别派对的礼物。后来，Bild Lilli被美泰创始人露丝·汉德勒发现，买断了版权，并重新包装成儿童玩具，起名Barbie。芭比保留了Lilli的身材、脸型和丰富的衣柜，但抹去了“应召女郎”这一设定。

无论男女、性向，玩娃娃都要面对外界的不解——女性玩娃娃，会被人指责“屈服于男性凝视、物化自我”，而男性玩娃娃，会被指摘为缺失了“大男人”的男子气概。每一位娃友都是不惧外界审视的，我们始终爱我所爱、直面自我。而我玩娃娃，主要关注“乐趣”本身。大家寻找“乐趣”的切入点不同，有的人喜欢娃娃摄影，有的人喜欢改妆、做造型，还有人喜欢制作微缩场景，对我来说，把玩、换装、探寻娃娃时尚文化史，都很有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找到“乐趣”是很珍贵的事情。

芭比娃娃收藏者 橙尊君

芭比是他的Muse，“喜欢我喜欢”

在橙尊君的社交媒体主页上，赫然写着一句话，“喜欢我喜欢”，这话带有一种大剌剌的随性与坦诚，依循着“喜欢”去做事、去创造，他无所畏惧、无所顾忌。而在与我们的对话中，橙尊君呈现出的状态是一致的——率真，或许是与他极为恰合的一个形容词。“你会将娃娃视作情感联结吗？还是更多地关注于视觉审美层面？”我们问道。迥异于他人“两者兼有”的回答，橙尊君径直选择了后者，他说：“我就是只想展现画面、展现穿搭风格。视觉层面的图片，是我最为直接的表达。”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喜欢我喜欢”的态度，亦延伸为橙尊君的另一观点，“玩娃娃而已，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他认为，芭比身上的定义太多了，她的局限性是这个社会强加于她的，而在芭比玩家的手中，芭比是自由的。当我们论及有关芭比的各种争议，诸如基于女权主义视角的芭比女性气质等。橙尊君直言道：“真的很讨厌。我的芭比爱怎样就怎样。”这是一种纯粹玩“物”的理解方式，换言之，对待芭比的方式，他的喜爱来源于“芭比”本身，而他所得到的乐趣和满足也仅仅基于“芭比”本身，更简单、更直接，也更幸福。

橙尊君的男性芭比Ken收藏

作为“芭比娃娃收藏者”，尤为值得一提的是，橙尊君收藏了芭比世界中的男娃，Ken。在近期的一次创作中，橙尊君将Ken的着装打造为了当下时兴的Miu Miu风格。“在国内，以芭比男娃为主的藏家是很少见的。2002年、2004年，美泰对Ken的形象做了几次更改，使其变得具有美式阳光大男孩的美感，我所收藏的Ken大部分是这个时期的。作为一名男生，我收藏Ken更多地是想投射自己的影子，无论是Ken的形象还是穿搭，展现的其实是我在日常生活中期望去打扮、去成为的样子。”

N = NYLON尼龙

C = 橙尊君

N：你第一次接触到“芭比娃娃”是在何时？当时是什么情况？

C：我有三个堂姐，小时候，姐姐们会允许我玩她们的娃娃。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像芭比娃娃这样的人形公仔，童年经历无疑在我的内心埋下了种子，虽然它们并不是正版芭比。如果说正式接触芭比，我记得是姐姐送了我一张芭比天鹅湖的碟片，碟片正式播放之前会有一段芭比娃娃广告，看完之后我就觉得非常喜欢芭比这个形象。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N：最初，你对Barbie Culture的认知是怎样的？当下，这种认知是否发生了变化？

C：最初我觉得这非常有趣，因为芭比娃娃可以融合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流行文化，她可以复古，也可以展现当下，还可以对未来进行畅想。芭比的世界就像是一个宏大的宇宙，她真的有无限可能性。然而现在，我觉得芭比没有以前那么有趣了。现在有各种桎梏，我们需要考虑某种审美是否“正确”，外界的各种声音也会提醒你，甚至是要求你。

N：作为一名“芭比娃娃收藏者”，你的第一件“藏品”是什么？

C：芭比娃娃分为“玩具线”和“收藏线”。如果是作为“收藏者”，我的第一件“藏品”购买于2010年世博会时。当时，我跟家人一起去了上海，在全球第一家芭比旗舰店，我购买了自己的第一个“收藏线”芭比，名字是Generation of Dreams Barbie，50周年纪念款。她的裙子是由很多海报、手绘稿拼贴而成的，我记得那时候还做促销活动呢，400元两个。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N：作为一位男生，在收藏娃娃的过程中，你遭受过周围人的指责吗？

C：其实我没遇到过。诸如不友善的言论、指责，我都没有遇到过。反而，我身边的人对我的这个特别爱好没有很在意，他们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爱好蛮好的，并且这一爱好能够对我的工作有所帮助，这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一件事。可能我遇到的最大困难，是我需要向爸妈隐瞒我买娃娃的真实花销吧。

N：关于芭比娃娃的争议之一有关身材，你如何看待这种争议？

C：近年来，美泰推出了很多丰腴体型的芭比和高龄芭比。我对象蛮喜欢胖芭比，她觉得像碧昂丝之类的diva，哈哈哈。这些我倒是不在意，目前，我还是更喜欢普通体型的芭比。同时，芭比也不全是“完美”的，美泰曾经推出过患有疾病的芭比、残疾的芭比，比如，白癜风芭比、轮椅芭比、义肢芭比，但我个人觉得，此举有些刻意。

橙尊君的芭比收藏

N：在今时今日的中国大陆，Barbie Culture是相对小众的。你如何理解这种差异性？

Y：知道“芭比”的人很多，但并没有这么多人进入这个圈子。其实，在这个圈子内部也有很大的差异性。大家玩娃娃的方式大不相同：有人是把玩，乐于展示、分享、交流；有人是收藏，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还有人是卖钱，通过营销手段牟利。

我个人觉得，芭比文化正在变得更为“大众”。当下是一个“回首过去美好”的阶段，很多人开始怀旧、追溯往昔。芭比娃娃是美好的，这种美好能让不如意的当下生活多一些滋味，所以，越来越多的“圈外人”开始玩娃娃了。

N：你如何理解芭比娃娃的魅力？

Y：对我来说，芭比是展现自我的媒介。我可以通过她展示我的穿搭风格，向大家展示我喜欢什么样的音乐和电影。今天，芭比可以代表我成为街头辣妹，而明天，或许又可以代表我cosplay栗山千明。同时，我可以成为造型师，为芭比设计当下流行的发型；我也可以成为摄影师，给芭比拍摄超酷的大片；我还能成为设计师，制作与众不同的娃衣。这么多的快乐，统统都是芭比带给我的，芭比是我的Muse。

芭比娃衣设计师 北山

纯粹的喜欢，是抵御庸常的武器

在北山同名社交媒体平台的评论区，粉丝亲切地称呼她为“大神”，作为一位“娃衣设计师”，北山的确担得起这一美誉。由她设计并制作的娃衣，精美而灵动，多种风格、多样材质的运用皆极为纯熟，而这一切，其实都源于五岁那年，她收到的一个塑料娃娃。“那绝非严格意义的‘芭比’，但的确是我第一次接触‘娃娃’这种玩具。后来，我用十元钱购买了两个‘芭比娃娃’，依然不是真正的芭比，只是外形极为接近，金色长发，身姿婀娜。我用圆珠笔给她们上妆，用塑料袋做裙、透明胶固定，那时候，我只有七岁。”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直到十多年后，北山进入大学，才在沃尔玛超市购买了她人生中第一个正版芭比。“再后来，我有了工作，开始收藏一些更为精致的芭比，但孩童时期的非正版‘芭比’至今仍旧安放于我家的展示柜中，她们见证了我的成长。”北山说道。在北山心中，她自是明白“芭比娃娃”的文化意涵。对此，她坦言道：“毋庸置疑，芭比早就远远超越了‘玩具’这一定位，她是一个鲜明的文化符号。但坦白讲，一直以来，作为身处Barbie Culture之中的人，我对芭比的喜欢，是非常纯粹的。”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同时，芭比带给北山的快乐亦是纯粹的。她认为：“我们应当回归芭比的本质，她是一个漂亮的‘玩具’。娃娃就是娃娃，在我孤独、沮丧的时候，是芭比给了我安慰，作为‘玩具’，芭比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理解各类文化视角存在的原因及价值，但依然愿意拥抱澄澈、纯粹的所在，依然愿意稍稍背过身去，面对这一文化的积极面，便是北山的选择——人类可以纯粹地拥有一个美妙的喜好吗？我们真的需要背负各种文化、思想、批判性的负累吗？北山给出了她的答案。而这不禁令人想起Olivier Rousteing的观点：“在童年时期，世界在孩子的眼里没那么复杂。”或许，北山喜爱芭比，即是在喜爱那一份“没那么复杂”的纯真吧。

N = NYLON尼龙

B = 北山

N：最初，你为何会对“娃衣设计”产生兴趣？

B：这跟我妈妈有关。她是一个很有自己风格的人，总会精心搭配日常穿着，耳濡目染，妈妈对“美”的追求影响了我，而我把对“美”的追求转移到了芭比娃娃身上，某种程度上，芭比娃娃就是缩小版的我。而且，我觉得“娃衣”是相对容易入门的，因为它对材料、工具的要求都相对较低，只要有剪刀、针线、布料，就可以体会到创造的快乐。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N：可否向我们介绍一下“娃衣”制作过程？比如灵感来源、面料选择、制衣过程等。

B：我的灵感来源于生活。我总是悉心留意生活的各种碎片，比如家人、朋友的穿着，或者翻看杂志、浏览潮流资讯网站，每每看到令自己灵光一现的素材，我都会随手记录下来。我住的地方距离布料市场很近，基本上每个周末我都会去逛一逛，看到比较新潮的布料，我就会很兴奋，脑海里会构思它适合做成怎样的款式，所以我的设计可以说是从面料开始的。拿到面料后，我会根据面料的特性尝试各种造型，比如弹性面料适合做一些比较合身的款式，硬朗面料适合制作西服外套，而轻薄飘逸的网纱一般会被用来做成裙子。

一款娃衣要经历四五次的修改、调整，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而很多时候，最终效果可能完全颠覆了我最初的构想，这也很有趣，我很享受“不确定性”带来的快乐。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N：令你印象最为深刻的一次制衣经历是？

B：最近，我为意大利芭比大会的慈善拍卖设计了一款OOAK 芭比，有关“五月圣诞”主题，需要为其改妆、重新设计发型，并制作符合主题的芭比礼服以及配饰，我还自行设计了包装，相当于我独自完成了玩具开发的一整个流程。因为我还有一份全职工作，所以在这次的经历中我需要协调时间，在有限的时间中做出令自己满意的设计，这挺有挑战性的。

N：如果只能选择一件“娃衣”向大家介绍，你的选择是什么？

B：我可能会选那件和妈妈一起完成的圣诞节毛衣吧。它是一件大红色的毛衣，我们尝试了不同的针法、不同粗细的毛线，妈妈负责缝制，并且，毛衣上还点缀着各种圣诞挂件。每一次看到这件毛衣，我都会想起那段和妈妈共度的、美好而珍贵的时光。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N：芭比娃娃无疑具有符号价值。你会更多地将“娃娃”视作一种内在情感联结吗？

B：任何事物都有局限性，芭比也不例外。或者说，芭比的局限性，本质上是“人”的局限性。我觉得个体的局限性是非常正常的，那么芭比的局限性也就无可厚非了。时至今日，芭比已经经历了63年的发展、变化，她其实一直在打破自身的局限性。

北山设计制作的芭比服饰作品

N：在制作娃衣的时候，你是否置入了（或考虑置入）中国文化元素令其更具特色？

Y：是的，对中国文化元素的考量存在于我的设计之中。其实我在念大学的时候，就为芭比制作了一系列改良之后的中国苗族服饰。中国文化这一层面，美泰公司也做得很好，早在20世纪90年代，美泰就推出了中国新年芭比。2009年，六层楼高的芭比旗舰店落成于上海淮海中路，美泰还为上海旗舰店专门推出了一款名叫“玲（Ling）”的芭比。

近几年，美泰也试图让芭比的形象更加贴近中国消费者，陆续推出了以演员关晓彤、中国女排前队长惠若琪、华裔芭蕾舞者谭元元、模特刘雯等为原型的芭比娃娃，足以证明美泰对中国的重视。

撰文：Walser

编辑：于妙妙

供图：来源受访者

排版：于妙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