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 白夜「白夜行从被迫卖淫的孩童到上流社会女精英她经历了些什么」

2020年的第11本书，东野圭吾，《白夜行》。

这部被誉为无冕之王的作品，读完心情却是沉重的，好像揣了一把子弹在口袋里，触感坚硬冰冷。小说中的主角是雪穗和桐原亮司，两人如同枪虾和虾虎鱼一样，合作无间，互利共生，只不过，他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雪穗是行走在阳光下的女神，光芒四射，而亮司，则永远只能躲在黑暗处，向往这个世界的光明。

1 原生家庭的悲凉土壤里，长出了两朵罪恶之花

这一切都要从雪穗和桐原亮司的童年说起。

雪穗的父亲早逝，与母亲西本文代租住在一间破小的公寓里，雪穗虽然长期在这种贫困的街区生活与上学，但气质出众，行为举止高雅冷静，再加上精致漂亮的脸蛋，常常令人倍感困惑这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其母西本文代为了生计，答应了周边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的要求，将她当成“生意物品”，付钱即可买到雪穗的身体，而那时候，雪穗还在上小学。当然，这是在小说的最后才揭晓的谜团。

我不知道这种伤害对一个小女孩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感同身受常常都是一句谎言。没有经历过这种龌蹉的人，用再多的语言来表述都显得苍白无力。而造成这种伤害的，还是自己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母亲，这种痛，恐怕会颠覆一个孩子的三观。

有恋童癖的当铺老板桐原洋介，也就是男主人公桐原亮司的父亲，是雪穗的嫖客之一。桐原洋介取出了100万，与西本文代达成协议，欲收养雪穗为养女，永久占有她。他将雪穗带到废弃大楼里，准备像往常一样猥亵她时，遇到了在管道里玩的儿子亮司。

废弃大楼里，有个男孩子们热衷的游戏，就是爬管道。弯弯曲曲的管道刚好容得下一个小孩的身体，在里面捉迷藏玩闹，成了附近男孩子们最近的新宠。桐原亮司目睹了父亲的不耻行为，为了替一直默默守护的美丽纯洁又恐惧万分的雪穗报仇，他杀死了这个在他心目中自私、冷漠、无情的父亲，在对方毫无戒备的情况下。

桐原亮司的母亲弥生子，嫁给他父亲之前曾经卖笑为生，她同样是个母爱凉薄的女人，只想一辈子过轻松享受的日子，生下亮司后，基本上不管不顾，而且，她还经常与当铺的店员，一个叫松浦勇的男人在店里私通，这种时刻，亮司经常是被锁在当铺的二楼里。

他日日见证母亲的冷漠与不忠，又无意见到父亲对一个小女孩的无耻强暴，在这样一个原生家庭里，本该是孩子心目中最伟岸、最温柔、最值得信任与依靠的父母形象轰然倒塌，接下来的人生，对于一个小学尚未毕业的孩子而言，大概只会剩下黑暗与荒原。

一桩命案将亮司与雪穗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他们不得不相互取暖，在黑暗中摸索着搀扶着前行，命运在他们本该无忧的童年时期，种下了人性之恶的种子，所以往后十九年里所发生的种种，在旁人看来或许十恶不赦，但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过往罪恶体验的本能驱使，就像一朵花的开放一样自然。

童年，应该是一个人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期，接受全世界的爱与笑脸，在阳光中一点一点灵动的，跳脱的，快乐的长大，用居里夫人的话说，就是要“使他们在爱的环境中过和平而且宁静的童年，使他们那种美好的信心尽可能地延长”，延长到整个生命都铺上了明亮的底色，在面对往后人生在世不顺意，依然可以从童年的爱里，汲取到乐观与向上的能量。

可是，一个没有感受过爱的人，该怎么要求他去爱别人呢。

2 雪穗，一个想要自己掌控命运的女人的自卑与傲骨

如果用现在对女性的评价标准来看雪穗，她是上流社会当之无愧的精英，是一个可以牢牢掌控自己的命运之舵的女人。

她二婚的丈夫是大财团筱冢家族继承人筱冢康晴，并且对她言听计从。她很漂亮，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气质出众的美，在人群中永远鹤立鸡群。她很有商业头脑，炒股总在上升初期就抛售，杀伐果断不恋战，挣到钵满盆盈，投资房地产眼光毒辣，几年之内购商铺的地段就成了商区里的王中王。后来她长期开起了高端精品服装店，预约制营销手段一时间令社会名流趋之若鹜。

而她自己，也很努力。她的人生信条是，只要足够努力，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为了开好一家分店，她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细细推敲每一个细节，而这，同样很符合现今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也是当下很多白领拼命工作的真实写照。

童年的成长际遇是无可磨灭的印记，对此，雪穗其实是自卑的，看似光芒万丈的她，一直挣扎在痛苦的深渊中。其实，在雪穗的生母尚在人间时，她就很渴望走出那间狭小幽暗的破公寓了。她每周都会去唐泽礼子家，跟她学习茶道，花道，模仿礼子的优雅举止，甚至是说话的语气，这也是为什么见到她的人，总觉得她气质出众的原因。

母亲过世后，终生未婚的亲戚唐泽礼子收养了雪穗，而雪穗极力想要抹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讨厌别人提起她的家乡大阪，讨厌别人提起她的生母，说话时也极力避免出现关西口音，总之，她想要快速斩断与过去的一切牵绊。

这种境遇，似曾相识。

有个朋友G，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上海打拼。几年过去，妥妥蜕变成一个“上海人”，不仅穿衣打扮像时尚之都看齐，更令人敬佩的是，一口上海话说的极其地道，连本地人都听不出她是外地人。有一次过年小聚，聊起她为什么要学上海话，她苦笑了下，说，“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学，但是，我不想因为自己是来自小城市的外来户，就让客户看不起我。”

G说，被人轻视的自卑，曾让她花了很多时间，极力想掩藏起身上的所有小家子气，只为了在这座金碧辉煌、物欲横流的城市，可以与他人平等对话。

我想雪穗对高雅艺术的勤奋，对不堪过往的隐藏，也一定带着深深的自卑，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她善于隐藏这种自卑，人生的际遇使她极具察言观色的本事，可以说，她是一个资深心理学家，知道如何在人前去显露最优雅高贵的那一面。

雪穗是有傲骨的，她并不甘心只做一个富家太太，更准确的说，她的内心有一个可怕的黑洞，她想用用未来的明媚去填充与补偿。于是她炒股，投资，最后开高级服装店，她拼了命去努力，而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想自己掌控命运，想变得富有，想手握最好的一切，而不是等待他人偶尔想起的施舍，那样的日子，她真的过够了。

如果是这样，雪穗其实是值得赞美的时代新女性，一个倍受压迫的卖淫女经过奋斗成长为上流社会精英，多么励志的故事。然而，不一样的是，这个女人成功的背后，有太多令人不耻的诡道。

这个女人，从小就是颇有心机的。桐原亮司弑父后，雪穗的母亲西本文代作为被害人的密切接触人，遭到了怀疑。雪穗为了摆脱母亲，在母亲自杀时放弃了救她，并且为了不落人口实，制造了“母亲是意外遇害而非自杀”的假象。

初中上学期间，雪穗的竞争对手藤村都子把她亲生母亲自杀的系列往事宣扬了出去，为了阻止流言蔓延，雪穗让亮司打晕了藤村，脱去她身上的衣物，扔置于黑屋内。同样的手段，在后面的生活中一再上演，升入大学后，为了抢走多年好友川岛江利子的男朋友筱冢一成，她用对待藤村的方式对待江利子，还拍了裸照恐吓。在二婚嫁给富豪筱冢康晴时，为了收服继女美佳的心，她让亮司强暴了美佳，再出来扮好人……

甚至，在收养她的继母唐泽礼子弥留之际，为了能让自己的第三家店顺利开业，雪穗在开业之前，偷偷为这个待她千万般好的继母选择了安乐死……或许吧，或许在雪穗的眼里，病榻之上多活几天少活几天并没有区别，但是这种手段，却着实令人心惊。

所以，再回想起她将第一任丈夫高宫诚当跳板，伪造怀孕假象，在猎取到丈夫公司的商业机密后，设计让丈夫“家暴”、出轨，好摆脱这个不再有利用价值的丈夫时，我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了。

小说中有好几处把雪穗比喻成了猫。文中唯一没有对雪穗动心的男人，筱冢一成说，他小时候养过好几只野猫，就算是以同样的方式来饲养，但猫对人的态度，也会因为捡回来的时期不同而大有区别。若捡回的是小猫，懂事前就养在家里，长大后便会天真无邪，喜欢撒娇。但是，若大一点才捡回来，猫虽然也会亲近你，但仍会有戒心，它们好像在对自己说，既然有人喂我，那就暂时和他在一起，可绝不能掉以轻心。

3 R&Y，超越爱情的感情

雪穗何以如此所向披靡？因为她的身后，有一个神出鬼没的男人，桐原亮司。从亮司亲手杀死父亲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注定只能行走在黑暗中，他一生渴望平凡温情的生活，却遥不可得。雪穗，是他这十九年来唯一想要守护的一丝亮光，为了她，亮司什么都可以做。

他是深爱雪穗的。

为了雪穗，他用下流的手段袭击了三个女性，一个是雪穗的竞争者（脱去女生衣物），一个是雪穗的多年好友（拍裸照），另一个是雪穗的继女（强暴）。他杀了3个人，一个是与他合作的女会计（谋财），一个是筱冢一成派来调查雪穗的侦探，还有一个是小时候在他家当铺里干活的松浦勇。

如果说弑父是情势所逼，那么后面一步一步的深入，则让他永远陷入了无可救赎的黑暗。但那又如何，只要雪穗可以活的灿烂耀眼，他的存在便尚有意义。

雪穗爱桐原亮司吗？文中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但我觉得，一定是爱的。雪穗曾说过，她的天空中从来没有过太阳，但黑夜并不暗，因为有东西替代了太阳，虽然没有那么亮，但给了她光明。

亮司，同样是雪穗这十九年来想要守护的光。为了亮司，她冒着名誉尽毁的风险，用尽一切手段盗取各个公司的商业机密，先是游戏程序，而后是银行卡、商业数据等，让亮司得以获得巨额财富。她送给亮司亲手制作的小杂物袋，开的服装店名字叫“R&Y”，正是亮司与雪穗的单词缩写。

东野先生埋下的种种伏笔都表示，他们俩是有感情线的。用警察的话说，他们就像枪虾和虾虎鱼一样，合作无间，互利共生。但又不仅仅于此，他们之间的感情，甚至超越了爱情。

小说中有提到过，他们都非常喜欢《飘》这本书。《飘》又名《乱世佳人》，在某种程度上，里面的女主人公斯嘉丽对应的便是雪穗。斯嘉丽同样是一个饱受贫苦的女孩，但是她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最终成长为一名精明强干的精英企业家。斯嘉丽有两个伙伴，叫梅兰妮和瑞德，始终在保护和帮助斯嘉丽，所以桐原亮司的角色，对应的正是梅兰妮和瑞德。而最后梅兰妮去世，瑞德离开，也暗喻着亮司与雪穗的结局。

雪穗的第三家服装店在大阪开业时，从不敢在阳光下露面的亮司扮成了圣诞老人在店里活跃气氛。在警察追踪下，亮司跳楼自尽身亡。

雪穗生活里唯一的亮光，从此，消失了。

面对亮司的死，雪穗表现的十分冷淡，她交代了一句“雇用临时工由店长全权负责”，转身就上了楼梯，一次都没有回头。

原本，我为雪穗的冷漠感到寒心，为亮司的死深感痛心。但是后来我才明白，雪穗的冷漠，恰恰是她“爱”的表现。作为一个极其擅长演戏的人，店里死了人，她却表现的异常无感，转身上楼，这本身就极不正常。

不管怎么说，雪穗的世界，从这一刻开始，将彻底被黑暗吞噬。

再也等不到天明。

4 掩卷结语

读这本书时，一直有个疑惑，为什么雪穗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伤害别人？后来在她对继女说的话中，我找到了答案。

雪穗觉得，这样可以夺走别人的灵魂。失去了灵魂的人，才能更好的控制，或者是接纳她这个同类。因为她就是这样被夺去灵魂的，她是过来人。

这种奇怪的理由，令人气愤却又深觉悲哀，气愤她给旁人带来的伤害，悲哀的是到底多深的伤害会导致这种变态的心理。还是那句话，没有经历过，“感同身受”永远是一句谎言，而现实生活中，学生时代受老师猥亵、年仅26岁的台湾女作家林奕含自杀事件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这本书里有太多值得探究的话题，比如，深陷黑暗的人，难道永远都无法得到救赎吗，在黑暗中的人，到底应该如何去寻找正确的光明。

可是，这些都是太深太深的话题了，我自知找不到一个标准答案，但是，我却可以尽力在生命的源头给予爱的滋养。这本书在我心里留下最深痕迹的感触是：善待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不要让他们受到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伤害。

苏霍姆林斯基说，如果善良的情感没有在童年形成，那么无论什么时候你也培养不出这种感情来。因为人的这种真挚的感情的形成，是与最初接触的、最重要的真理的理解，最细腻之处的体验和感受联系在一起的。

给他们充满爱与耐心的环境，培育他们善良的情感，铺就明亮的生命底色，尽可能给予他们愉快的生命体验，在合适时机普及相关的性知识，教他们躲开危险和伤害。

让他们有足够的能量与信心，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善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