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新闻勇敢的女性孤独的女性

作者：诸葛建国

在不久前举行的第92届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即奥斯卡奖）颁奖礼上，电影《爆炸新闻》斩获最佳化妆造型。影片改编自福克斯新闻内部轰动一时的罗杰•艾尔斯性骚扰丑闻，在所涉真实人物妆发、标志动作设计上的高还原度让人惊叹。

2016年7月6日，福克斯前女主播格雷琴•卡尔森（妮可•基德曼 饰）将福克斯新闻高管罗杰•艾尔斯（约翰•利思戈 饰）告上新泽西州博根郡法院，控诉其多番暗示只要跟他发生性关系就能够升职，并在她拒绝后故意报复，毁掉自己的事业。7月7日，福克斯多名女主播声援罗杰，但当家主播梅根•凯利（查理兹•塞隆 饰）异常沉默，引发诸多议论。7月19日，梅根在内部调查中说出多年前被骚扰的经历，成为整个事件的转折点。舆论反转，随后格雷琴放出了超过一年时间共20多个小时的录音，将性骚扰一事彻底锤实。7月21日，福克斯所属的新闻集团CEO鲁伯特•默多克宣布接管福克斯新闻，罗杰出局。

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电影加入了一个原创角色——职场新人凯拉•波斯皮希尔（玛格丽特•罗比 饰）。鉴于不久前《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被质疑污名化新闻从业女性，《爆炸新闻》在操作上的谨慎不难理解：虚构人物可以有效规避争议，充分展示受害者复杂的内心世界。

《爆炸新闻》电影海报

敏感的话题、强大的阵容让电影备受期待，上映前的预告片更是贡献了极具张力的一幕。这是三人在整部电影中唯一一次同框，电梯里踊跃着微妙的气氛。此时，格雷琴即将因为“不够听话”被辞退；凯拉正在踏进不能拒绝的陷阱；梅根思考着被舆论攻击的烦心事，顺便观察一下旁边的年轻姑娘。

不过，正片没有观众期待得那么精彩。为了保持不偏不倚，电影的叙事结构松散，三条线交集不多，又没有把现实背景巧妙地融入，信息量过大、过碎难免会使不了解事件本身的人感到吃力。但即便如此，在塑造不同人物对待职场性骚扰态度方面，《爆炸新闻》依然可圈可点。

格雷琴代表了勇敢的先行者。一开始，她整理了男同事在节目上开的歧视玩笑和罗杰私下里的各种双关性暗示，对律师说，“总要有人发声，总要有人先被惹怒，我确定会有其他女性站出来的”。但现实是盟友近在咫尺，却无一应声。

“没人愿意开口。”

“你能怪她们吗？”

“不能。”

为什么许多受害者选择默默承受？拒绝意味着事业中止甚至毁灭，公然反抗则将自己置于非议中心。舆论谴责施暴的上位者，大多认为其“管不住自己”，而这些人在自证清白的同时往往还会向另一方泼脏水。但当目光投向受害者，仅仅一个“为什么要让他得手”的质问，就足以让围观者发散出许多暧昧的遐想。

更何况，人在职场身不由己。其他媒体打来电话时，一个个被授意过的金发短裙女主播只能睁眼说瞎话，“没人强迫我穿短裙”“罗杰捍卫女性”“这里没有摄像头”……相对有话语权的梅根，也不愿意轻易下场蹚浑水，而是等着一个不受影响甚至锦上添花的时机。

或沉默或违心的表现，不仅让先行者孤立无援，也把更多懵懂的女性推入陷阱。凯拉被“邀请”去罗杰的办公室，在对方“电视是视觉媒体”的诱导和“高一点再高一点”的命令下，艰难地拉高裙边。她太年轻了，还没学会掩饰害怕或委婉地装傻，还不清楚会受到多么大的羞辱，还无法接受“福克斯信仰”的崩塌，在触手可及的主播位置面前，被期待和恐惧同时冲昏了头脑。

真相呼之欲出时，梅根多年的隐忍让凯拉十分愤怒。“你是否想过你的沉默对剩下的我们意味着什么？”“你明明有权势，为什么要遵守旧规矩？”不管最终梅根是因此有所触动，还是在格雷琴身上看到了未来失去议价权后的困境，亦或是仅仅从母亲的角度出发想要保护年幼的女儿，她终究站了出来。接着，大厦将倾，更多丑恶的嘴脸被一一揭露出来。

看上去，整个事件以女性的胜利结束，福克斯道歉了，默多克开除了罗杰。但打败性侵者的并非真相和正义，而是“权力背后的权力”。如果没有小默多克兄弟和罗杰的私人矛盾在先，如果不是考虑到正值大选期间福克斯作为保守派阵地的形象，以上结果很难出现。数字揭示了换汤不换药的掌权者如何速战速决掩盖丑闻：那一年福克斯向受害者们赔偿了共5000万美元，然而支付给罗杰•艾尔斯和比尔•奥莱利（福克斯知名男主播，同期被揭露性骚扰多名同事）的遣散费就高达6500万美元。

听完默多克对罗杰种种贡献的肯定后，凯拉摘下工牌丢进垃圾桶里，转身离开。问题远未解决，女性遇到职场性骚扰时依然会怀疑自己，“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什么？我当时穿了什么？我看起来很弱小吗？他们会认为我是为了利益吗？他们会认为我是为了博眼球吗？我会被遗忘吗？我下半辈子的生活会一直被这件事束缚与定义吗？如果我选择留下，我必须忍受这件事吗？下一个地方会有所不同吗？或者我可以把下一个地方变得不同吗？”

但不管现实多么艰难，勇敢的人率先撕开了一道口子，张开的嘴巴不会再闭上。正如电影结尾所期望的，那些拿自己前途冒险，挺身而出指控艾尔斯的女性们，是第一批打倒如他般有权势者的女性，但却不会是最后一批。（诸葛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