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国门赵丽娜退役但还没到终点的球员「女足国门赵丽娜退役但还没到终点」

澎湃新闻记者 蒲垚磊

中国女足的门将赵丽娜，退役了。

4月14日这天，她正式公开了自己的退役决定。对于每一位球员来说，这个时刻终会到来，而面对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生转折，赵丽娜平静以对。

“总归要走出这一步。”她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许多年前，她怀着“想要当英雄”的梦想懵懂地踏入足球的世界，如今她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当初的那个梦。

为中国女足，她征战过世界杯，征战过奥运会，帮助球队夺得了亚洲杯冠军，作为球员，已经不会再有遗憾。但对自己爱了许多年，也坚持了许多的足球，她还不想彻底离开。

于是她的选择，是创立足球公益项目，把足球带到更多偏远乡村小学的孩子们面前。足球的魅力，她希望能让更多的孩子看到，触摸到，体验到。

这一切工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甚至会比做职业球员更累，但她的勇气一如既往，“退役并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赵丽娜在球员生涯中拿下了许多荣誉。

想要做英雄

在女足世界，31岁的赵丽娜已然进入了“老将”的行列，但至今她还记得，最初自己一头扎进足球这片海洋的样子。

那是老一代中国女足闪耀世界足坛，“铿锵玫瑰”的名号响彻大江南北的年代。对于球场巾帼英雄的向往，就这样悄悄扎根在了一个刚上一年级，普普通通的小学女生心中。

“那时其实我都不知道足球是什么。”赵丽娜说，“只是人们都在称赞中国女足很厉害，是大家眼中的英雄，我也想要做英雄。”

这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想法，就此成为了赵丽娜一步步走进足球世界的源动力。乃至于到了未来人生的十字路口，也是由小小年纪的她，自己做出了选择。

在决定是否要从小学球队进入体校踢球时，赵丽娜的父母也曾有过许多纠结，毕竟进入体校，意味着就要在相当程度上牺牲学业，直面职业体育的残酷。在那个时候，反而是赵丽娜态度坚决，在父母的一次次询问中给出了相同的回答。

“我肯定要往上踢，既然要做英雄，就不能半途而废。”那是年少的她心中的想法。于是从体校，到上海女足青年队，再到一线队，她在追梦的道路上一步步向前。

但想要真的成为英雄，谈何容易。

赵丽娜向球迷致意。

如今以女足国门身份为人所知的赵丽娜，在才进入上海女足成年队的时候，甚至一度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我是队里门将中年龄最小的，力量最小的，水平最差的。”

“当时就觉得一眼看不到未来，比较灰心，会觉得大家都这么厉害，自己可能就是踢不出来了。也会想要不要放弃，要不要转行，或者去读书，等等。”

在那段迷茫灰暗的日子里，如果没有身边队友和教练的鼓励，没有自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决心，赵丽娜不会是今天所有人所看到的那个样子。

回顾往昔，赵丽娜也想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此前的上海女足青年队、成年队主教练，如今手握中国女足国家队教鞭的女足名宿——水庆霞。

赵丽娜和恩师水庆霞。

再坚持一下

老一辈中国女足拼下了“铿锵玫瑰”的美名，水庆霞就正是当年，赵丽娜眼中的巾帼英雄之一。

在这位女足名宿的身上，她所看到的有努力与刻苦，更有把足球作为真正热爱的事业的坚持。

“她真的很喜欢足球，训练时她在带队，训练下来她在和教练探讨足球，晚上回到房间她还要观看分析足球的视频……”这样的热爱，让赵丽娜这样的年轻队员自叹不如。

“普通人可能要逛街、唱歌、看电影，但水指导好像都不需要。”从上海青年队教练到如今的国家队主教练，水庆霞身上所散发出的气质让球员们也为之感动，“到现在她还是那么一腔热血，每次都会让我觉得天呐，怎么会有人为了一件事这么坚持。从水导的身上，我知道了坚持一定是有意义的。”

于是在对未来失去信心的时候，赵丽娜也学会了再坚持一下，这才有了后来入选国家队，并慢慢从替补门将变成主力的柳暗花明。

球场上的赵丽娜。

2015年女足世界杯，是她职业生涯中难以磨灭的记忆。那是她第一次作为中国女足的一员参加国际顶级大赛。比赛的激烈、人们的关注、现场山呼海啸的球迷氛围……一切的一切，都让她瞬间找回了自己最初的足球梦想。

“现场的观众人数和氛围瞬间点燃了我，这是我没有感受过的。那之前在国内踢球有点像‘打卡上班’，但到了世界杯突然就不一样了。”

“有这么多球迷为你呐喊加油，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就突然明白了自己踢球是为了什么，我就是想要被看到，想要有自己的球迷，想要在那么多观众面前证明自己。”

业余喜欢打鼓的赵丽娜参加北京台跨年晚会的架子鼓表演。

不需百分百完美

越来越好的赛场表现，给赵丽娜带来了关注，带来了掌声，带来了“美女国门”的赞誉，但也带来了一些并不那么美好的东西。

身为新一代中国女足的门将，她把守着球队的最后一道防线，但被万众期待成为拯救球队的英雄之时，也意味着会有许多人，不会给她犯错失误的空间。

事实上，早在小学刚刚开始接触足球的时候，赵丽娜曾一度和朋友打趣说当守门员“没出息”，一丢球就容易被骂，结果阴差阳错，最后她自己真正体会到了这样的压力。

至今，还有一个生动的场景印刻在她的记忆里：2016年里约奥运会预选赛，中国女足对阵日本，她所把守的球门后面坐着大批日本球迷，比赛的重要性，对方球迷巨大的呐喊声……让她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神经紧绷到了极限。

而神经一直紧绷到极限的结果，就是啪的一声，被拉扯断掉。

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中国女足一路杀进决赛，对手又是老对手日本女足。那场比赛，中国女足拼尽了全力，和日本队缠斗到了最后一刻，直到第90分钟，菅泽优衣香一记头球攻门，赵丽娜眼看着皮球钻进网窝。

赵丽娜的球员生涯也经历过起起伏伏。

“怎么就在最后一分钟被绝杀了呢？怎么自己就不能把那个球救出来呢？”这样的问题，如同挥之不去的诅咒，一次次在赵丽娜的脑海中回荡、盘旋，“那本来是我看来有能力扑出去的球。”

事实上，在那届亚运会比赛开始前，赵丽娜就已经感觉身上背负的期待让自己有些承受不来，“快要炸了”，最后决赛被绝杀的结果，就这样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决定给自己一个假期，暂时离开国家队，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得到放松。对于任何一名运动员来说，或许这会成为决定告别的导火索，但在这个时刻，赵丽娜又一次想到了自己从水庆霞教练身上学到的东西：再坚持一下。

她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心情，一边在上海队坚持训练，等待着机会。对于外界的那些批评和质疑，她选择避而不见。

那些刺耳的声音，曾会让她委屈流泪，让她感到抵触和恐惧，但她终于也算是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办法，“（骂人的人）可能也压力很大，通过这种方式消解压力，也算是我做了一件好事。”

“还是要靠自己去想通。普通人也总归都会有一两个缺点，所以，我不会想要去做百分之百完美的赵丽娜，我就做我自己就好了。”

赵丽娜随中国女足夺得了亚洲杯冠军。

把足球带给更多孩子

又一次，“再坚持一下”的哲学得到了回报。2022年女足亚洲杯，赵丽娜再度身披国家队战袍出战，这一次，她和球队一起捧起了亚洲冠军。

“算是把亚运会被绝杀的阴影冲洗掉了吧。”她的语气中带着自豪，也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释然。

能够带着亚洲杯冠军头衔走向自己球员生涯的终点，赵丽娜无疑是幸运的，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幸运背后有多少挣扎和汗水。

时间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赵丽娜也渐渐感受到了力不从心。也正是在拿到亚洲杯冠军的这一年，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球员生涯的终点线，正在从地平线上慢慢浮现。

腰部、脊椎、膝盖……多年职业球员生涯所积累下的老伤，时时提醒着她“老将”的身份，同时中国女足新生代门将的成长，也又一次验证着“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铁律。

赵丽娜在青少年群体中推广足球。

这样的现实，赵丽娜选择坦然面对，“年轻的门将有这样的实力，她们的竞技状态在逐渐往上，而我自己的身体和竞技状态，也的确不如更年轻的时候。”于是她终究决定划上一个休止符，“不如再去看看，还能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

思考的结果，就是如今随着退役决定同时公布的足球公益项目——“星球计划”。项目的具体内容，就是携手中国足球发展基金会、字节跳动公益平台，在未来4-5年中走进100所偏远地区小学，为孩子们提供足球训练和比赛的机会。

真正开始着手这个项目之后，赵丽娜发现一切都不像她一开始想象的那么简单，“光是去到学校并不够，还需要资金，需要人力，很多事情都忙不过来。”

赵丽娜将投身足球公益项目。

“这么多所学校都需要去筹备，需要和学校包括当地的领导去建立联系，让足球活动可以长期开展下去。如果没有体育老师，我们要想办法为他们培训体育老师，没有球场，还要想办法做一块可以训练比赛的足球场……”

这些工作，或许不会直接培养出多少足球明星。但在赵丽娜眼中，能给孩子们多一个喜欢上足球，甚至用足球改变生活的机会，就已经足够了。

“面前的每一步都是未知，但我还是要勇敢向前冲，因为有这么多人支持着我，我不是一个人。”

本期编辑 邹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