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生原创︳音乐出埃及记的崇高与悲壮

当我以后天八卦中的东北艮卦与正东震卦来论述中国传统文化，认为山雷颐卦是理解它的密钥之时，实际尚未论及艮与震另外的一种组合形式即上震下艮的雷山小过卦。如果我们将山雷颐卦视为中国传统文化之体，从中可体现出人心与道心间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的阴阳关系，那么雷山小过卦则可被视为中国传统文化之用，透露出它的基于传统主义的实用理性特点。

和颐卦一样，小过同样能反复不衰。小过卦的精义在于作为“帝出乎震”的上卦，始终被“成言乎艮”的下卦所牵制，所以只能“小者过而亨也”，“可小事，不可大事”，“不宜上，宜下”，“君子以行过乎恭，丧过乎哀，用过乎俭”。在小过卦的卦气笼罩下，中国传统文化难以生发出向上的、超验的、系统的、形式性的理论思辨和形而上学，只能立足于既有传统的藩篱（艮止），执着于人间世道的实用探求，来显现本体和大道。

这样，中国传统文化中乾天所固有的超验性被大大削弱了。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乾天是自然之天，遵循着阴阳五行的法则，并成为一切道德和政治的渊源与基础；是道德之天，人们置身于人伦关系中通过象征性的繁文缛节的礼仪来“克己复礼”，控制与压制不合理的欲望与激情；是政治之天，乾天之性被落实为现实中王权主义的社会形态。

然而，西方文化却大大强化了乾天的超验性。在地球这个太极体中西方无疑禀兑卦和乾卦之气最重。兑为西，“说言乎兑”，所以西方文化重视论辩，发展出作为论辩艺术和方法论的辩证法。乾为西北戌亥虚无之方，“战乎乾”，为阴阳相战无中生有之象。所以，上帝的形象既虚灵而又威严。八卦中惟乾最大，所以天地间真神只有上帝一个，对其他任何偶像的崇拜都是对真神的离弃。乾卦三爻纯阳无阴，所以才有圣父、圣子、圣灵的三位一体。

由乾上兑下所组成的天泽履卦构成了西方文化中对于上帝不可言说的言说的价值理性。印度文化中大梵天形象固然也体现出天泽履卦意（参见我的《从印度教三主神看印度的未来》一文），但少有西方文化中上帝所具有的虚灵特性。此种价值理性以上帝的不可测度的神意作为基点和终极依据，使得西方社会能够发展出超越自然人伦关系而由上帝意志一以贯之的“博爱伦理”，并带来社会分工与合作的不断深化与扩展；又使得西方社会产生系统性、形式性、思辨性和实证性相统一的科学技术知识。

由兑上乾下所组成的泽天夬卦则体现为西方文化的工具理性。夬卦“刚决柔也，健而说，决而和”，以五阳合力以决阴，刚长乃终而成纯乾。纯乾者意味者世界的上帝化，也即理性化。相比于中国传统文化中颐卦与小过卦的反复不衰所昭示的“天不变道亦不变”，夬卦五阳决一阴无疑将历史推入到进化论与末世审判的轨迹中。

韦伯的奇理斯玛形人物正是夬卦易象的描述。奇理斯玛形人物实际将自己置于“扬于王庭，孚号，有厉；告自邑，不利即戎，利有攸往”的境遇中，号召大家面对危机诚信团结，周密准备，凝聚一心，通过决断，打破旧秩序的桎梏，开拓出历史的新天地。

而夬卦因其下乾为官而上兑趋势也要发展成乾官，因而在日常生活中又表现为官僚制日益构成整个现代社会最基本的组织形式。然其纯阳无阴之欲，无法合乎“一阴一阳之谓道”，从而造成世界去魅后，“专家没有精神，纵欲者没有心灵”的新的自由沦陷。

也惟有西方文化中天泽履卦和泽天夬卦才创造出无限崇高而又无限悲壮的境界。我们可以试听一曲《出埃及记》来体会之。电影《出埃及记》讲述以色列建国的辛酸历史，其主题曲歌词曰：

世界归我　 蒙主赐予

英勇土地　 古老疆域

晨光初现　 山色旖旎

自由之邦　 孩童嬉戏

携我的手　 与我同行

壮阔大地　 有我同行

危难之刻　 与我相依

与主同在　 赐我刚强

与主同在　 赐我家乡

以我英勇　 慰我家乡

以我身躯　 慰我家乡

那种激昂高亢悲壮的旋律所形成的排山倒海的气势，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对自由的向往、对信仰的坚定和誓死不归的追求都是中国传统文化颐养自得的孔颜乐处所断难开启出来的，也是让人如痴如醉无限神往之境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