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文明「穿越时空的蛇文化」

作者：黎荔

每次看徐克电影《青蛇》都会有不一样的收获，看爱与自由的抗争、看形形色色的男女情欲......而最直接的，看到的是一幅幅美轮美奂的绝美画面。烟雨西湖，流水浮灯，在电影《青蛇》中，徐克营造了一种绚烂的、旖旎的、江南的、妖异的美。张曼玉与王祖贤，两位绝代佳人，眉梢眼角，无限风情，在法力变幻出的亭台楼阁中嬉戏，衣袂飘飘，身影飘缈，美得流光飘忽。摄影上大量用滤镜，布景上白家家宅空间如同舞台，白蛇对许仙打诓语时会改口用越剧和昆曲的念白，姐妹斗法时则是京剧的配器和节奏感，所有的视听语言都在打造一个如梦幻泡影般的色象世界。

当时的王祖贤跟张曼玉正值风姿卓著的年华，半褪衣衫水中低吟浅唱，出浴时春光乍现，妖冶魅惑扣人心扉。当那首主题曲《流光飞舞》响起：“半冷半暖的秋，静静烫贴身边，默默看着流光飞舞，晚风中几片红叶，惹得身心酥软绵绵……”一首让人骨头发酥的歌，白衣的素贞、青衣的小青，顾盼生姿，裙摆撩动，媚眼如丝，丝丝勾魄，真是只有蛇才会有的蛊惑的美丽。如此妖娆的两条蛇精，一青一白，顾自开放，美的仿佛不属于这世上。这样的妖异的美，直教凡夫俗子看的眼直。连人佛合一的法海都躲不过，许仙一个庸庸碌碌的书生，如何逃得过。许仙与蛇共眠、与蛇缠绵，闺阁春光令人浮想联翩。

想起在印度，除了寡妇和年幼的少女外，都会用朱砂、糯米和玫瑰花瓣等捣成糊状，点在前额的眉心。印度有传说美女都是蛇变的，佛为了感化那些美女蛇，将她们收为信徒，凡是接受教化的，佛便将朱砂点在她们的眉心，让其修成正果。不过，还有这样一种说法：它最初是对吻痕的一种模仿，过去是在青年男女结婚当天，由丈夫亲自点在妻子额头中央，所以是女子已婚的标志。许仙将他的白蛇迎进洞房的时候，或者说，白蛇将他引入蛇窟的时候，毫无法力的小中医许仙，不懂要将朱砂点在她的眉心，但他一定将吻落在了她的脸庞，热烈的或是温柔的，所以同样收伏了野性难驯的白蛇。而法力无边的法海，即使翻江倒海，水漫金山，却不懂得爱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从文化源头看，蛇是“神性”很高的。在中国远古神话里，蛇，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古代传说中许多赫赫有名的天神是人与蛇的混合体，创世大神伏羲、女娲都有人首蛇身的样貌。在世界范围内，蛇也多是神秘的象征，人类对蛇有着矛盾的情感，既畏蛇又崇蛇。正是由于这样的情感，再加上不同地域、气候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形成了世界各地独特且丰富的蛇文化。说起来，蛇在印度是一个不得不说的形象，庙堂之上，它是堂堂的神明，市井中，它是戏耍的对象，甚至是姑娘恋爱的对象。而眼镜蛇备受崇敬，被称为“努拉盘布”，即“善蛇”。在印度人的世界里，蛇是通人性的神灵。因此与蛇拥抱，亲吻，与蛇同眠等无所不作。在我们看来，这种行为匪夷所思，而在印度人身上看到的，完全是陶醉其中的那种快乐。舞蛇人是一个古老的职业。自古以来，印度人对舞蛇人一直是心存敬畏的，舞蛇人戴着与众不同的琥珀耳环和珠链，被尊奉为印度神话中的“瑜伽修行者”或圣人。说白了，就是苦行僧。他们大多独来独往，终生与蛇相依为命。除此之外，印度有蛇庙、蛇村、蛇舞、蛇船赛，每年还有蛇节。祭拜蛇神是印度古老的宗教仪式，许多印度教徒会在蛇节那天，给蛇神献上鸡蛋和牛奶作为供品。

佛教早期的崇拜是和蛇联系在一起的。《佛本行集经》卷三十一、《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五载，“佛从菩提树下起，往牟枝磷陀龙王池边，坐一树下思惟，时七日洪雨不止，牟枝磷陀龙王乃出，以身绕佛七匝，引头覆佛头上，守护佛陀，使不受诸恼乱”。说的是，佛陀在苦修期间，遇七日暴雨。风云大作，雷电交加，蛇王牟迦林用身体围绕佛身七匝，撑平九个头为佛陀遮风挡雨，庇佑佛陀潜心参悟。佛陀是一个充满感恩之心的大智者，他用指按住蛇颈施法降福，令它成为众蛇之王。于是蛇神牟迦林被看作是连接人世与神界的桥梁，眼镜蛇扁平的颈部，也被看作是佛背后的光环。后世虔诚的佛教徒．就凭这个信记而对眼镜蛇顶礼膜拜，供奉于庙堂之中。佛经里所谓天龙八部，五百龙王，五百龙女，龙，其实都指大蛇。它是佛陀的护法，故佛座下不是莲花，就是蛇身盘起，托举着佛，然后把大蛇头高高扬起，宛如佛的背靠。这梵文的蛇，到了中土，翻译的法师深知一般人看到蛇字会有不良的情绪，又为了增加其神圣感，便全译成了龙。于是龙树菩萨到龙宫取得《金刚经》等故事，后来衍化出了柳毅传书、孙悟空大闹龙宫等传奇。其实大乘佛教创造者龙树也就是蛇树，入龙宫也就是入蛇窟，他从龙宫取回的典籍也就是蛇经。佛教传到中国后，因为中国人崇尚龙，蛇的形象也就慢慢的转变为龙。但在泰国、缅甸、斯里兰卡等地还是保留佛像背后蛇（没有四条腿）的形像。

人们常说的仙、妖、怪都是指那些经过多年修行的花草树木或动物，经过长时间的磨练达到的一种境界，也说是成了“精”。如果用“精”来组词，可以组成精华、精致、精髓等。这样想来，妖精们，比如说蛇精、鲤鱼精、狐狸精等都属于同品种中精致的或精华的了，也就是说同品种中出类拔萃的。蛇本身就是具有灵性仙气的生物，修炼千年的蛇精，更是天地精华之荟萃。《白蛇传》就是关于美好爱情的一个蛇文化故事。烟雨西湖，水色流音，乱花飞舞，江南美景中冉冉走来两位妖娆美人。她们的媚有鲜明的东方色彩，是一种神秘的撩人之气。她们从世外走来，从自然走来，想追问人间是否有情以及情为何物？在中国文化中，成精的蛇并不强大，反而很脆弱，因为成精的蛇一般走化龙的道路，天劫凶险，因为担心加重天劫，蛇精一般很少和人来往，寻求情感与真我的白蛇，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山河大地，树木花草，虫蛇野兽，都是法侣。《白蛇传》这个千古传说打动我们的，正是其中穿越时空、神性魅惑的灵蛇之美。

附录一首可爱的小诗：

《与蛇共眠》梅.斯温逊（美国）

我示范给她看怎样将手臂环绕我，

但她太小了。

更糟糕的是，她不明白。

而且

尽管她睡在我身边，伸出

舌头，但她舔的是她自己。

她喜欢我抚摩的手。

甚至

让我吻她。

但当我要求：

“来，也来吻我，就像这样，”

她嘶嘶一声后退了。

她小脑袋里想些什么？

她从床上跳起，

给我看她的背后，

却又在地毯上卷成一团。

我求她回来。起先，她回来了，

然后又溜了，藏在

被子下。她在玩我的脚！

“噢，蛇儿，回来。乖，

挨着我躺下，我这儿舒服又暖和。

安静下来。不要爬，不要咬。

今晚和我在一起。”

她微微发出嗖嗖声，似乎答应了。

她深深，深深的瞳孔与我的交接，

带着一种眼神，仿佛在忍住一场洪水……

但她不是我的同类。

根本不是。

而且，

更糟糕的是，她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