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武生裴艳玲「武生伤武生戏殇可她还是一心以裴艳玲为标杆」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685更新:2023-04-23 08:35:16

五六月的杭州,2017年“新松计划”全省青年戏曲演员大赛点燃了戏迷圈,一位位青年戏曲人如一棵棵青松幼苗般长势可喜。

百余公里外,窄小病床上,婺剧青年女武生季灵萃满脸专注地看完了朋友从赛场发回的小视频,无声地微微一笑放下手机,叫人辨不明情绪。

就在不久前,演出《狮子楼》,她在做一个“过包空中劈叉”动作落地时受伤,右腿半月板的韧带断了;而她满心再次捧回金奖的希望,也断了。

南轩有孤松,柯叶自绵幂

坤生乾旦自古有之。在浙江这个孕育出女子越剧的地方,“台上儒雅俊书生、台下娇美俏佳人”更是屡见不鲜。可初见舞台上的季灵萃,人们依然很难相信,那个豪迈利落的“帅小伙”,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姑娘。

原因无他:这个女武生的身手,实在是太潇洒、太阳刚、太有力量了。

朝天蹬干净利落,鹞子翻身迅猛稳当,徒手打、短打、长打样样拿得出手,刀枪花、夺刀、棍棒枪种种叫人眼花缭乱……武生难学难成,女武生更是极为少见,遍数浙江梨园也是绝无二家。可她一个女孩粉墨亮相,竟如此文武双全、阳刚正气。强烈的性别对比交融于一身,巨大的现场震撼力让季灵萃迅速地被观众记在了心里。

演员好不好,从掌声就能听出来。季灵萃的《杀四门》,“先是前排观众鼓掌,然后像波浪一样,一波波蔓延到中间,再到后面,然后从后面回溯至前面,最后达成全场掌声如雷的效果。”

裴艳玲 《夜奔》

中国第一女武生裴艳玲曾说,只有男人才知道女人什么样子最美,所以梅兰芳百媚俱生,而她作为一个女人,才知道男人怎么最帅。

与老师裴艳玲的合影

一心以裴老师为标杆的季灵萃,想来是悟透了这句话。舞台上的她,帅气到让年轻姑娘们直想尖叫。那些被她征服的观众们,组成了规模不小的“小团体”,一起追她的演出、分享观演的仰慕和激动、交流各自与她的交集。而她极开心地融入她的“萃林婺风”,把那些戏台下的小伙伴们看做家人。

大夫名价古今闻,盘屈孤贞更出群

梨园子弟台上老。武戏演员,却是其中最不会老、不能老、更不敢老的一群。

八十九岁照样扎靠登台的京剧“武生泰斗”王金璐,八十岁各地奔波表演的 “百年猴戏”传承人何玉九,七十余岁不废演出的秦腔武生康少易……人们惊赞这些武生演员们高寿下的硬朗身体和旺盛精力,却很少想到,这是他们一生中不停开发自身生命力形成的惯性。

有言道:一天不练手脚慢,两天不练丢一半,三天不练门外汉,四天不练瞪眼看。练功房里的季灵萃曾擦着汗笑言,武行不比文戏,每天练与不练的相差大得无法忽视。偷懒的武戏演员上台,对观众来说是看着“总好像哪里不对”,对演员自己来说却是实实在在地多了几分受伤的风险。

作为戏曲艺术高难度的展示,武戏堪称对人类肢体的一种极限挑战。可需要承认的是,相比同样挑战生命极限的体育运动,戏曲人所沿袭的传统训练方法,在肢体配套保护、保养、保健医疗的手段和常识上,要滞后不少。这很大程度上让武戏演员们只能叹息“受伤的总是我”。哪位演员浑身上下断过百余根骨头,哪位演员同一个部位反复伤过多少回,这样的文字总是作为引人惊叹的宣传见诸媒体,可在武生圈里,这类消息实在是再日常不过的“旧闻”。可偏偏对于需要极佳身体状态的武戏表演来说,任何伤病都会让演员们本就不长的舞台生命再次夭寿。如今的各大赛事主办方和院团们大多会主动为武戏演员们上好人身意外伤害险,这确实已是利好,却还远远不足以让所有人的心安稳放下来。

既然辛苦又危险,为什么非得当武生?季灵萃一挑眉:“帅啊!”

好武生在什么年代什么剧种都是宝贝。每一名勇猛刚烈的武生,都是英勇无匹的斗士。与时间赛跑,与自己相抗。抱着一点都不亚于小男子汉们的英雄情结,最初想着“好玩”迈进了武义县兰香艺校的季灵萃,就那么嘻嘻哈哈却坚定地从花旦转行当了一名英勇的武生。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然而,武生难,女孩子学武生更难。身量不如男孩子,体力不如男孩子,耐力不如男孩子,爆发力不如男孩子,肩窄盆骨宽、还有胸部的“麻烦”……这些生理上的差距让多少小姑娘望而生畏!自裴艳玲以一出《夜奔》天惊地鸣、红遍南北后,几十年过去了,戏曲舞台上却再难觅一个裴艳玲。

季灵萃却立下了雄心:“男孩子会的功夫,你必须会;男孩子不会的,你也得会。”

先天不足后天补。

不同于我们通常所知的早功晚功,季灵萃每天要固定练五功: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半到八点是第一功;之后四功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十二点到一点半,下午两点到五点、六点到九点。热身后先练飞脚、旋子、扫趟、台步、耍花腔、翻身、唱腔,最后练戏。日复一日,牙关一咬就是十几年。

除了常规的练功内容,她还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提高各方面体能。“把课桌翻过来放在地上,桌子腿朝天,然后看准桌脚跳上去跳下来、跳上去跳下来,这样练弹跳力。”回首说来固然轻松,但要稳稳跳上比一块橡皮大不了多少的桌脚,当年的季灵萃不知多少次摔倒磕伤,胫骨的位置星罗棋布着细碎的伤痕。这样的“自虐”太多,如今提及,都让她有片刻的沉默。

她毫不讳言学艺练功的苦,却毫不心疼自己曾走过那么苦的路:“就是有这么一个信念,谁说武生只适合男孩子学的,女孩子照样可以学得很好。”

这份倔强孤贞、执着刻苦造就了今天的季灵萃。她曾上京求师,囊中羞涩只能租住地下室,饥寒间听见动静忍不住心惊胆战;她曾考入上戏,以强烈的向学之心,使得主教老师特地为她编排了武戏《蜈蚣岭》;她也曾每天默默早起在剧团练功房练功,抢走了前来做交流指导的大武生林为林“第一早”的殊荣,就此结下了师徒间第一缕缘分……

2004年浙江省第三届婺剧基本功大赛;

2006年浙江省第二届新剧目大赛银奖;

2008年浙江省婺剧剧目大赛专业组银奖;

2012年浙江省青年演员戏曲大赛“新松计划”一等奖;

2015年金市第二届“排名段 创名角”婺剧青年演员大赛特别奖;

2016年中华戏曲.名师传承训练营银奖(十强);

2017年金华市婺剧青年演员“李渔杯”优秀表演奖;

……

翻看季灵萃的履历,入目是满满当当的金银字样,直如一棵青松,立身刺头深草,却一点点挺立出蓬蒿之上。

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两不知

然而这棵探出蓬蒿的小松却难过地发现,今天的戏曲,实在已不复曾经盛景。

电影、音乐、运动、K歌……太多的娱乐选项,早已把戏曲挤到了货架的边角。微信语音六十秒的时代,那些一个字都有可能拖着韵逶迤唱足一分钟的戏曲,似乎与人们的耐心值越来越格格不入。即使各大剧种、各大院团已经有意识地极力培养,戏曲观众特别是年轻的戏曲观众,数量依旧叫人叹息。

武戏演员的境地,又更艰难得格外叫人叹息。

不管是因为文人写戏不爱武风,还是因为好武戏演出难度高而逐渐被束之高阁,今天的舞台上,我们能见到的以武戏演员为主角的剧目,相比数量庞大的文戏,实在少得可怜。更多时候,武行只是作为调剂点缀,以龙套身份出现。在相当漫长的时间里,季灵萃和她的武戏伙伴们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还要小心不让自己受伤影响演艺生涯,可真站在舞台上,却往往只能在聚焦光圈以外,连在演员表里都只能几人甚是十几人分享一个面目模糊的“本团演员”署名。

她说自己是幸运的,婺剧是个文武并重的剧种,一路走来也遇到许多“贵人”,早早就有了担当主演的机会。事实上,武戏的主演又哪里这样好当,既要唱功当得起主角,武功也要经得住聚光放大的考验。没有过硬的功力,再伯乐的“贵人”也不会无缘无故给予青睐。

对更多她的武生同行来说,机会难求才是更真实的景况。出彩的武戏剧目本就不多,一旦要演,又需要默契的对手搭档和营造声势的配角,不管是大场面热闹火爆的,还是小场景拳脚精妙的,一部引人入胜的全本武戏最少也要8位武行演员参与,阵容要求高的,如去年轰动圈内的《雁荡山》,更是需要汇集上昆浙昆两个大团的武生,这无形中提高了剧团演出相关剧目的门槛和成本,让“势单力孤”的武戏演员们只能望洋兴叹。偏偏戏曲走低的热度,又让武戏演员们即使算上跑龙套,上台机会也依然历历可数。这样的现实下,如今的他们远远比不上老一辈艺人们有丰富的舞台经验积累——而这也大大影响了演员们技术的稳定性,增加了演出受伤的风险。

常年得不到重要角色、远离舞台中心,就难以打出名声、获得关注;没有关注和支持,就更难得到靠近舞台中心的机会。与这个恶性循环相对应的,是武戏演员们微薄的收入和尴尬的地位。这与他们日复一日付出的汗水甚至鲜血完全不成正比。

从这个角度来说,作为多次技惊四座又自带性别话题的女武生,季灵萃确实已经比大部分的武生演员们幸运。

今天的我们真的再难被戏曲、被武戏吸引吗?仅说去年一部《雁荡山》,多地几次演出,场场爆满、次次掌声喝彩震天,答案就已不言而喻。京剧女老生王珮瑜说,在她看来人分两类,一类是爱京剧的,一类是还不知道自己爱京剧的。寥寥一言,振聋发聩。

沙国良、沙国栋排练中

然而现实却是,《雁荡山》里一对连翻30多个跟斗的80后武生演员沙国梁、沙国栋,在台上简直“掀翻”了剧场的屋顶,进了后台却要请求记者“能不能写写我们的名字”。

寄言青松姿,岂羡朱槿荣

没有坚定热爱的心,做不成梨园武行人。这条天然艰苦的道路,太难走。

贵阳京剧院的武丑演员范玉,在《三盗九龙杯》中做高难度动作“云里提”,从3米多高的台子上跳下时,踝骨骨折。浙江绍剧团得过白玉兰奖的武生杨钦锋,这回参加“新松计划”初赛,断了大筋(跟腱)。迭出的伤情让季灵萃沉默。

这一次韧带断裂,她要在床上躺足半个月,三个月后才能基本恢复普通人的日常行动强度,而要彻底康复,少说要有一年再不许做高难度的技巧动作。为此,她错过了踌躇满志的2017“新松计划”,也打乱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职业规划。

为了梦想我努力着,我从不后悔,我的选择。“武生”二字看似简单,做起很难,我会继续努力,永不放弃。via.季灵萃微博

表演既然那么危险,动作就不能降低难度?一米七的高台跳下,就改成一米;空中连续的动作技巧,就等落地分解成几步慢慢完成。

“当然可以降低难度,可是那还有意思吗?”季灵萃忍不住笑,“场面要好看,动作肯定是危险的。”戏演到什么程度,是一代代前辈艺人探索固定下来的经验,是取自观众视觉效果和演员生理承受能力的最大公约数,是经过无数次检验和验证的最优选项。更何况,在武生们看来,不求做到最好,那还叫什么武生呢!

“我一般都自己有数的,会自己把握分寸。我知道注意保护自己。”

话虽这么说,家人亲友却总是心疼的。从选择入行直到今天,季灵萃在家人们看来都是疯狂而不可理解的。家境殷实、相貌姣好,明明有小公举的命,离开梨园就是岁月静好,她却一个猛子扎进了血汗铺地的武生路。

有诗说,皇天后土力,使我向此生。那份来自世界来自内心的力量和宿命使命感,让她无法放弃。“我不求什么,不需要什么,就是真的喜欢啊。”她认真地说着,眉眼疏朗,没有一丝一毫勉强的痕迹,如新松傲立,不羡繁花、不畏霜雪。

可我们和她一样、和许许多多的武生一样,由衷地希望他们的命运能得到哪怕些许改变。

如果我们有更多专门针对武戏演出的扶持政策,如果我们有更完善的武戏演员杰出奖励和伤病保障机制,如果我们有更多媒体去走进和关注武戏演员群体……如果,我们有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去认真看一场武戏、认真喝一次彩鼓一次掌。

每一位武戏演员,都值得更多一些的保护、尊重和关注。

文 | 田丽佳

本文全文发表在《中国艺术报》2017年6月23日艺术纵横版,文章有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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