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瑞芳三说不尽的李双双是谁「百年瑞芳㈢说不尽的李双双」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687更新:2023-04-23 10:55:00

题记:对艺术来说,衡量经典的唯一标准是时间。从惊天动地、到大音声希、再到风轻云淡,老电影的魅力在于有醇酒般的质地,越久越沉淀;有古玉般的光泽,越看越温润。最令人感怀的是,在黑白光影的闪回中,窥见时代之划痕,邂逅遗落的初心。

重读老电影,不是怀旧,而是寻找。

《李双双》海报

如果要评选共和国电影史上最经典的角色,1962年鲁韧导演、李准编剧的电影《李双双》无疑是令人难忘的“那一个”。2018年6月15日,在李双双扮演者张瑞芳百年诞辰的日子,重温经典,你会感叹一部好电影所具备的穿越时光的价值。

几十年来,“李双双”在上海电影的记忆中,形象不曾磨灭,意义十分深远。例如,在题材内容方面,走出都市,开拓了农村的新领域;在叙事类型方面,汲取民间,传承了海派电影的喜剧基因;在表演技巧方面,通过内省自规,完成了大众明星向人民演员的角色转型。更重要的是,因《李双双》的成功,上海电影开创了农村轻喜剧题材电影源流。张瑞芳凭借独一无二的快嘴“李双双”形象,赢得了第2届百花奖影后,她在片中的表演被海外学者称为是践行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范式的样本。

可以说,那个年代,在此起彼伏的社会主义改造热潮中,电影和电影人一同浴火重生。当下,我们纪念张瑞芳,终究无法绕开这一部拍摄于56年前的老电影。

张瑞芳饰演李双双,仲星火饰演喜旺

价值重塑:从都市到乡村

电影《李双双》中有个经典的一幕:风吹麦浪,妇女们在田地里收割麦子,她们一边唱着歌谣,一边挑着扁担,搬运成捆的庄稼。她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脚下迈着舞步般的步伐,走过田埂,走过涧溪。这个场景出现在电影的高潮部分,由集体劳动营造的仪式美感,竟促使男主人公喜旺当场思想转变。今天看来,虽然有些刻意和夸张,但仍能感受到画面所传递的强烈的时代意蕴。

“水稻一片金,小麦千层浪”。这是一幅社会主义的田园牧歌,映照着1960年代的中国,表面的集体狂欢下,掩藏了新旧时代交错的矛盾。这个时代先锋的农村妇女形象诞生在上海银幕,并非偶然。作为中国电影的半壁江山,最现代化的城市,上海恰是都市文化和乡村文化冲突最激烈的地方。经历了建国初期此起彼伏的“社会主义改造”,“十里洋场”的都市已渐远去,“山乡巨变”的鼓声已经敲响,“大跃进”前后,上海电影界小心翼翼地探索着新时代的现实题材,从《万紫千红总是春》、《护士日记》、《李双双》到后来的《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一时期的现实题材深受意识形态话语影响,集中表现价值取向上表现为对物质的疏离、对个人的批判以及对都市的反叛。

当年,郭兰英一曲“人人都学李双双”红遍中国,电影在塑造社会主义新人形象同时,更重要的是演绎社会主义的伦理价值。

——劳动至上的价值观。《李双双》中,充满了对劳动的赞美,一是“劳动是光荣的”。劳动培养无产阶级意识并确定阶级分界,是区分先进和落后的标准;二是“劳动是快乐的”。通过和快乐结合,劳动被赋予新的意义。

——大公无私的物质观。个人利益的核心是物质观,构建全新的以集体主义为核心的物质观,是那个时期电影的刚性主题。电影《李双双》中,第一场冲突戏就是李双双与“偷公家柴火”的行为做斗争,在新旧观念的激烈对峙中,展现女主角耿直泼辣的性格。

——男女平等的爱情观。在那一时期的电影中,一个有趣的现象是男性之孱弱。从《护士日记》、《女理发师》到《李双双》,我们看到,男主角大都是自私、落后或者无力担负男性责任的。“李双双”对“孙喜旺”的改造中,女性处以强势的主动地位,男性需要通过被帮助乃至拯救,克服自己的大男子主义毛病。

——走出家庭的事业观。女性解放表现在走出家庭,只有放弃个人、性别和家庭,投身革命或者生产建设,才能收获个人和家庭的幸福。

——远离城市的生活观。城市是落后的代名词,几部电影中,负面角色往往向往城市生活,被视作小资产阶段生活方式受到嘲讽和批判。

《李双双》等一批反映社会主义新人的电影出现,标志着上海电影的重要转型。建国“十七年”社会主义电影所构建的一整套新的伦理道德、话语形态和生活方式,对“文革”乃至“文革后”的电影生产影响深远。在“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指引下,上海作为中国电影的火车头,尽管轨道不断调整,车头频繁更换,毕竟走出了花花都市,驶进了茫茫田野。

《李双双》剧照

喜剧基因:从讽刺到歌颂

在所有的戏剧冲突中,“夫妻打架”恐怕是天生具有喜剧因素的。从情节剧角度说,《李双双》应叫做《李双双和孙喜旺》,夫妻冲突始终是推动情节前进的一条主线,孙喜旺和李双双三次吵嘴,人物自渐丰满,情节旋次精彩。

喜旺,顾名思义,是全局喜剧的推手。和老婆大战三个回合,最终被降服。第一次因为她去修渠,他不同意;第二次因为她当队长,他不服气;第三次因为她管闲事,他不理解。孙喜旺是一个中间色彩的“圆形人物”,用编剧李准的话分析,有自私落后的一面,也有憨厚、善良和天真的一面。仲星火在片中的表演,丝毫不输张瑞芳,甚至在表演细节上,给人印象更为深刻,他那句,“先结婚,后恋爱”的名言,传诵至今。

《李双双》剧照

《李双双》的套路并不新鲜,就是“喻大于小”。即用小家庭讲大社会。把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宏大主题藏在小夫妻床前灶后的家长里短中,通过表现夫妇之间的考验和磨难,其中一个必须改变自己,实质上是改变对劳动的态度,以及对妻子的理解和爱,从而达到关系的再度和谐。但在喜剧电影方面取得的成就,至今仍是一座高峰。

喜剧的特征不是动作,而是性格和心理。和所有的春晚小品刻画的一样,《李双双》中,孙喜旺的喜气全在展现男人的矛盾和纠结上。生性胆小怕事,有时却爱充人物头;在家中爱摆大男人气派,在外面又要恪守好人。在南方文化中,“打老婆”是悲剧,备受遗责,而“怕老婆”不是罪过,而是喜剧,广受欢迎。人们十分乐见在银幕上封建男权思想节节败退,步步崩溃。

喜剧的魅力不仅来自人物,还来自文本结构。《李双双》的叙事结构中,采取了简约的一男一女人物性格冲突模式,即类似东北“二人转”的结构,无论什么内容,总是“旦起高,丑走矮”,后者围着前者转,说唱做演。这种互文关系,中国观众不陌生,在赵丹、周璇的《马路天使》、梁赞诺夫的《办公室的故事》中,我们曾为这些打情骂俏的欢喜冤家们迷醉。记得大学时,陈思和老师专门给我们分析过《李双双》,指出经典的革命文学中,存在的民间“隐性写作结构”,是许多作品常葆魅力的奥秘。

《李双双》剧照

喜剧的地气来源于生活,根植于民间,《李双双》是真正诞生于田头的电影,它的原著就是编剧李准在河南农村体验生活两年写成的作品,在影像化的过程中,北方民间艺术提供了最基本的概念和表现形式。充满写意风格的皮影戏的片头,北方农村的布褂穿戴、面食劳什和庄稼地,以地方戏曲为基调的音乐,精通民间乐器,常哼河南梆子的主角。这种对民间元素的大量借用,消解了意识形态的宣教,使影片充满了现实生活的趣味。

“李双双”传续了上海电影的喜剧基因,并把所谓“歌颂性喜剧”推向巅峰。1962年,除《李双双》外,还有《大李、小李和老李》、《球迷》等5、6部喜剧片,加上1959年的《今天我休息》和长影的《五朵金花》南北辉映,迎来了喜剧的“大跃进”。从“马天民”到“李双双”,喜剧中的主角不是被批评,被讽刺的对象,而是歌颂、表扬的对象,创造了社会主义喜剧电影的新样式。上世纪80年代以后,《月亮湾的笑声》、《喜盈门》和《咱们的牛百岁》等一系列农村题材喜剧电影在上海复苏,表明来自民间传统的文化基因,已慢慢融入上海都市电影文化的肌理中。

《李双双》剧照

角色转型:从明星到演员

《李双双》在表演上获得巨大成功,张瑞芳和仲星火双双摘取百花奖。遗憾的是,这对喜剧片的黄金组合,没有机会拍《李双双2》,社会主义电影的辞典里,没有类型片的词条。但是,对于张瑞芳个人,“李双双”完成了个人演艺生涯的最重要转折。

从重庆的话剧明星,到上海的电影演员,她的演艺生涯跨越抗日、解放和建国等重要时期,经历了从国统区到新中国的舞台转变,面临着重新定位的挑战。建国后,脱下国统区的旗袍,穿上解放区的棉袄,先后塑造了《南征北战》里的民兵,《聂耳》中的地下党,《万紫千红总是春》的城市妇女,直至遇见《李双双》。

这一次是连根拔起。从“悲旦”到“喜角”,从城市向农村,以往演话剧的经验全无用处,因为张瑞芳生在军官家庭,长在城里,只会捧剧本,念台词,与劳动二字压根不沾边。用她后来回忆的话说:“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塑造劳动妇女形象,和过去演的角色完全决裂了。”

《李双双》剧照

1950年代,对所有旧时代过来的明星而言,脱胎换骨是一个普遍命题。“太太”不再万岁,“工农兵”即将登场,最深刻的变化是生产关系的调整。“文艺工作者”重新定义了电影和观众的关系,明星和观众是同志关系,而不是顶礼膜拜;女明星不是欲望对象,而是认同主体。我们看到,上官云珠出演了《南岛风云》、白杨出演了《冬梅》、王丹凤出演了《护士日记》、秦怡出演了《铁道游击队》。昔日的女星们,相继通过塑造全新的工农兵角色,完成了和自己的痛苦决裂。

从明星到演员,更本质的问题是立场。明星制是好莱坞的产物,要打破这种成规,才能创造新的社会主义电影。以导演为中心,为明星写剧本的旧上海电影公司制片模式被摈弃,而要求一个好演员应当能够适应典型故事、人物,而不是剧本为演员为服务。在这样的语境下,张瑞芳塑造的“李双双”,具有时代的标杆意义。用海外学者陆小宁提出的“铸造”理论解释,张瑞芳塑造的红色明星,熔铸了时代对塑造社会主义新人的要求、演员内心自觉改造的追求以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提供的理论诉求。

强调演员和角色的“人神融合”,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理论的精髓。1960年代《演员的自我修养》被付诸实践,要求演员下生活,和角色一起进行沉浸性体验,是现实主义电影表演的黄金法则。在《李双双》拍摄中,张瑞芳和仲星火在外景地河南林县生活一个多月,和当地农民交朋友,吃住在一起,下地干农活,河边洗衣服,学扛锄头、做面条,打谷子和看社戏,从心理-身体技巧上,反复揣摩角色。张瑞芳选择了大嗓门和富有感染力的笑声,作为角色爽直热情的外形表现。

“李双双”之独一无二,也有偶然。这是张瑞芳漫长表演生涯中尤为珍稀的一次本色表演。“李双双”的性格原型就是张瑞芳,两者遭遇,千载难逢。张骏祥导演曾说:“瑞芳非常直率,有什么话,心里藏不住,总会说出来。她单纯,看上去就是个会上别人当的人”。张瑞芳后来回忆说:“当时演戏没有什么技巧,只有激情,每一场戏演下来我都会发抖。”她总感觉“角色在身上”。这是演员的天赋,恐怕和修养无关。

笔者认为,自古以来,银幕演技大概分为两种。一种是追求“演什么像什么”,一种是信奉“是什么演什么”。前者靠技巧,后者系本色。老一辈演员大都全身心地投入她们的角色,她们视角色如生命,随着岁月蹉跎,技巧都会淡忘,但本色不会改变。记得2000年后的某个颁奖典礼中,张瑞芳被授予终身成就奖,面对在场的青年演员,她却发言说:我不是一个好演员,我一辈子演的戏,还没有你们一年接的多。

2005年6月15日,第八届上海电影节,中国电影学会颁发中国电影贡献奖,老艺术家张瑞芳获奖。澎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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