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天使》「马路天使隐秘角落里的暗娼承担所有悲剧的天使」

1937年上映的《马路天使》是中国电影史上为数不多可以称是“里程碑”式的作品之一，一经问世即被誉为“中国影坛上开放的一朵奇葩”，它于2005年入选香港电影金像奖协会评出的“百年百部最佳华语片”。

乔治·萨杜尔曾在他的《世界电影史》中力赞本片是一部风格极为独特，而且是典型中国式的影片：“谁要是看过袁牧之的《马路天使》，如果不知道该片是在1937年出自一个对法国电影一无所知的年轻导演之手，他一定会以为这部影片直接受让·雷诺阿或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影响。”

这部影片的剧情可简单归纳为：卖唱女小红和吹鼓手陈少平的爱情故事，与同一年上映的《十字街头》相比，少了一分悲切，多了几分喜剧式的活泼。整部电影以充满愉快、激情的笔调生动地再现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底层民众的“穷开心”，这部影片也没有把角色塑造成一个“完人”。身为穷人的陈少平有属于穷苦百姓的正直与善良，充满了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在他的眼中，生活就应该是快乐的，但他也会看不起身边同样命运的人。

导演袁牧之在影片中并不着力渲染战争以及战争带来的苦难，除了片头部分字幕交待了地点和时间外，直接展现战争、流亡的场面几近于无。在影片开头小红唱《四季歌》时，战争的几个画面闪现，适当而又含蓄地提示了人们正处于战争年代。报贩老王是编剧最精妙的设置，他最喜欢的就是将看过的报纸糊在墙上。从第一次运用到墙上报纸查有难同当的“难”字开始，全片时不时地映照着墙上的报纸，将时代背景一一展现出来，从而让观者记住了角色所处的时代背景。

整部影片的故事似乎很简单，却能让观众体会到独属于小市民笑面生活的态度，让人深深地爱上并同情那些混迹于社会下层的人物。

1、真切的普通人生，与苦难并存的真善美

作为一部数十年前拍摄的黑白影片，这部影片向我们展示了一种普通平凡的真实人生，源于该片的创作起源是主创人员对于贫困市民的观察。

片中吹鼓手的饰演者赵丹，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回忆当年酝酿此片的情形：“在这家酒馆里，我们见到形形色色的人，有卖苦力的、清道夫、哑嗓子的报贩、歌女、三等妓女等等，总之是一些所谓‘下等人’，被社会抛弃了的人。我们并没有存心观察他们。由于对当时社会的不满，和对所谓‘下等人’的同情，久而久之，便产生了表现他们的欲望。你谈要演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谈要演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加之我们五六个人常在一起，被一些黄色小报记者称之为五个‘把兄弟’，于是想，干脆把要表现的人物处理成把兄弟。后来由袁牧之把它们集中起来，执笔成稿，大家再议论、补充、修改。这样，就产生了《马路天使》。”

影片一开头是一场中西合璧的婚礼，迎亲队伍前面是传统的敲锣打鼓，传统队伍后面紧跟着西式的鼓号队。男主小陈作为一名吹鼓手身着帅气的西装出现在队伍中，结果帅气不过三秒钟，从小号的喇叭口流出了水滴，他回到屋内脱下黑色西装外套的时候，白色衬衫竟然只有个衣领脖子，看到的那一瞬间笑意就涌上心头。

影片对主人公们的过去未做任何交代，无论是小陈、老王等五个“把兄弟”，还是卖唱女小红、暗娼小云，他们一出场就是观众看到的样子。这部影片没有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再加以巧合的戏剧性事件，与其说是在讲述一个故事，不如说是在展示人物的日常生活。

吹鼓手陈少平、报贩老王、水果小贩、剃头司务、失业者是结拜的把兄弟，他们住在同一个弄堂的小阁楼上，深厚的友情让没有血缘关系的他们形同一家人。在他们对面住着寄人篱下的一对姐妹：小云和小红。小红天生一副好嗓子，和小陈每每对窗玩变戏法，小陈在窗的这边拉二胡，小红在窗的那边唱《天涯歌女》，两人之间日久生情。

小红被流氓缠上的时候，他们积极寻求律师解决问题，在法律层面上无法获得帮助的时候，大家一起帮助小陈和小红逃跑。导演没有让人物正面硬抗恶势力，将幽默、快乐、友情、爱情都给了这六人，他们没有放弃生存的的权利，他们在恶浊的环境中奋争，在爱情中向往，在友情中相互汲取依傍的力量。

在这部影片开头，我认为“马路天使”指的是小红和小陈，周璇饰演的小红天真活泼，歌声优美，虽为卖唱女，影片开头唱《四季歌》时却在动作上呈现出她的反抗，她依旧给人以一种圣洁的感觉。而赵丹所饰演的一个追逐时髦，热情天真，意气风发的小青年，他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春气息、善良的心灵、底层小人物的正直，他们恰如天使所代表的圣洁、良善、正直的含义。

一个人能从头至尾保持着天真，源于一直有人在守护着她，无论是年轻帅气、意气风发的吹鼓手陈少平，还是成熟稳重的报贩老王，甚至是嫉妒她的小云姐姐，他们都在守护着小红的天真，为她挡下了所有的恶意、磨难。

只是拥有圣洁、良善、正直的属性，却无法守护她人；明明拥有同样的命运，明明将自己的快乐、爱情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之下，依旧将人分成三六九等，鄙视在他眼中更为低贱的人。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彻底推翻了原本的想法，小红和小陈并不足以成为“天使”。

2、卖笑赚钱的暗娼，爱在心头口难开的天使

在天真的小红与俊朗的小陈开心玩闹的时候，一个苹果砸过去拉开了小云的演出，一身深色的旗袍，面无表情的晚娘脸，沉默、冷酷，完全不讨喜的一个角色，小云这个站街的角色一开始被我划分在坏人一列。

小陈、小红、老王三人手挽着手在马路开心的玩耍，他们走在路灯之下，此时的小云却在慌张的躲避着警察的追捕，一个人躲在黑暗的巷道中，她在黑暗中看见了光明里的他们。光与暗的对比，两人天壤之别的落差，观者能感觉到她此刻嫉妒的心情。

她出手拦下了小红，推小红回去，却试图勾引小陈，颇有一种“我得不到你也别想得到”的心理。我们可以理解她对光的追逐，恰如“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到太阳”，情绪上可以理解，道德上却无法容忍她的选择。

在前面的剧情中，小云给观众的感觉就是一个坏人，她哀伤自己的悲惨境遇，自卑深陷淤泥的自己，嫉妒天真纯洁有人守护的小红，为此她不惜做起老鸨们的帮凶，搅和别人的恋爱、别人的人生。

导演将喜剧给了小陈、小红等六人，而悲剧独独给了小云。她成熟世故，不会撒娇，不会诉苦，没有小红的天真可爱，甚至因为卖身而被人所唾弃、看不起，但我真心为她感到心疼。

一个隐于黑暗的暗娼，身边却常伴着光，她有嫉妒心理，可归根结底是心地善良的姐姐，为天真的小红扛下了所有的事。无论如何被虐打，她都没有说出小红的下落，也没有说出小红是和小陈私奔了的实情，最后她甚至为了保护小红而死。她奋力掷出那一刀多半是为了小红，私以为其中也有为了自己的成分，为了自己凄苦的命运，为了心中不曾得到宣泄的愤恨。

理所当然，老王终也看见了她的善良、坚强，对她怜而生爱。小云被琴师刺伤后，老王一定要去找对方拼命，被小陈拦下还说“为这么一个女人”时，他怒而扇了小陈一耳光。老王给了她爱和守护，自卑的小云却觉得“我不配”，无法让自己接受这份爱。

在我看来，小云的死是必然的。在整部影片的后半部分，小云守护了妹妹小红的天真，守护了小红和小陈的爱情，她为守护而死，剧终，她亦完成了天使的使命，如何能有后续呢？

人们都喜欢天真、甜蜜、冲破重重阻碍终成眷属的爱情，喜欢带给人们欢乐的喜剧，导演也拍出了在那个战争年代里独属于小市民的欢乐，小陈与小红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却始终不及小云姐姐一个人的痛苦挣扎，六个人的大团圆不及小云姐姐一个人的悲剧来的更震撼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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