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观后感皮娜将脆弱和力量同时展现

作者：余青一

有些人用尽一生表达。有些人用尽一生无所表达。我们总能，在用尽一生表达的一群人中获得灵感和启发。他们是各个时代的大家。他们的作品和思想是不能或缺的精神营养。他们的能量和影响是穿越时空的雨泽，浇灌后来人的精神之花。

皮娜，就是这样的一个存在，是这群人之一。尽管她已经离世，尽管她有着不同的肤色、饮食和体格。 但是我们共同拥有为人的情感，爱、悲哀、痛苦和郁结。我们拥有同样的生命体验和思考：生命、死亡、自己和世界的连接，人之所求。

用身体表达情感，蕴含无穷力量

细松的泥土上，身着薄衣的女舞者匐身在一件红色裙子上。身体随着呼吸律动，是生的气息，也是生的纠结和挣扎。更多的女舞者加入，随之，更多的男舞者加入，纷纷在泥土上跳起不同的舞步：世界是如此多样。在平行世界里，每个人都努力活成自己的样子。

图片来自于素材剪辑

渐渐地，舞者们有了集体意识，从分散着跳着不同舞步，变成跳着同一舞步的群体。男舞者一个群体，女舞者一个群体。男性阳刚充满权威，女性柔弱奋力表达自我。

红裙象征了女性的权利。女舞者聚集，几个人轮番惶恐地试图将红裙交给男性领舞者，几次失败后传给下一个女舞者，直到终于有一位女舞者勇敢地交出红裙。在众目睽睽之下，男领舞者为这位女舞者换上红裙。红裙之上是女舞者痛苦的表情，是男舞者不可撼动的权威。皮娜试图表达的是女性压抑自性的隐忍，是男权之下的自我牺牲。舞者用身体语言，将女性生命中蕴含的抗争、自我救赎和牺牲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在用身体讲故事。这是《春之祭》。

在《蓝胡子》中，年轻舞者被束缚在绳索的一端，只能沿着绳索的半径活动。她的面前有两扇开启的大门直通外面的世界。但任凭舞者怎样奋力，也无法挣脱绳索的束缚，一遍又一遍。这条绳索可以是任何一种能够束缚人的东西，它可以是某种规则，可以是某种疾病，可以是某种信仰……可能是物质的，也可能是精神的。在奋力的舞者身上，在一遍遍渴望冲破束缚的努力中，是无力，是局限，是无奈。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框在某个框架里，不能脱身。或许正是想说明：我们所拥有的有限的自由。

图片来自于素材剪辑

在著名的《穆勒咖啡馆》中，两名女舞者闭上双眼，扭动身体。咖啡馆里凌乱的椅子，几条故事线索和苍凉的环境。充当改变规则的舞者，闭着眼睛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舞者，陷在情感纠结中的舞者，以及代表着维护咖啡馆秩序的舞者，和代表来来往往人群的舞者。咖啡馆的核心不是咖啡，是人，是每个人的轨迹，是人和人之间的连接。

在《月圆》中，我们终于感受到了快乐，男舞者在回忆中说，皮娜只是想让他感受到快乐。这是整部影片中难得的极尽欢畅的部分，表现出的自由和灵动让人体会到极致的忘我。

在《只有你》中，我们看到信赖和忠诚，看到始终如一和不离不弃，在《青春交际场》中，我们看到了年龄的转变，如同四季；看到了幽默和诙谐，看到了自然规律的不可逆。

皮娜的舞蹈作品中，有对抗和挣扎，也有温情和快乐。她把现实和舞蹈融合在一起，又用舞蹈语言给出了她对世界的追问和思考。她用舞蹈激发了舞者发现另一个自己，用舞蹈讲述了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她重新诠释了现代舞的含义，在抽象和具体中找到了支撑身体语言爆发感染力的最佳契合点。她的才气使她获得了 “德国现代舞第一夫人”的称号。

文德斯电影纪录片《皮娜》

2009年在宣布拍摄计划不久，皮娜因为肺癌逝世。作为挚友的德国知名导演维姆·文德斯只能将拍摄计划搁置，直至与乌帕塔尔舞蹈剧场商谈，重新开启拍摄。拍摄采用了3D技术手段，更立体的呈现了舞蹈效果，让观众身临其境。

文德斯的叙述，由皮娜创造的春夏秋冬的舞蹈语言开始，舞者们依次排开，有节奏地一边前行，一边依次做出象征春夏秋冬的手势，在无声的律动中，一遍一遍，成为贯穿影片的一条主线。

春象征播种，夏象征生长，秋象征落叶，冬象征寒冷。在极具自然又带有张力的表演中，一句句仿佛说着思念的“画外音”，流动而出。文德斯懂得皮娜，舞者们想念皮娜，千言万语，变成春夏秋冬，一起生长、调落，再播种，冬眠。

影片的另一条线是皮娜的作品。《春之祭》、《穆勒咖啡馆》和《月圆》，期间穿插着众多作品的片段。在用作品搭建起来的空间中，文德斯极力想展现出皮娜的舞蹈思想，关于恐惧、爱、纠葛，关于自然和快乐……了不起的艺术家就是能够通过这样的叙事，将生活的核，生命的核展现出来，这些情绪离我们不远，他们就是我们生活、生命中的一部分。一遍一遍上演。

舞蹈剧场、影片记录和融入现实生活中的场景也是影片的一条线，构成了整部片的层次，逐步将观众从舞蹈剧场带入生活。在乌帕塔尔倒挂行行驶的列车中，在马路的十字路口，在空旷开阔的白水泥房间里，在工厂的机器流水线旁，在玻璃房内，在自然中……艺术产生的意义一部分是抒发苦难者的情愫。借由共鸣，给予人心灵的解脱。在这些不同场景中，人内心情感的波澜起伏和理性物质世界的对比既有冲击力，又无违和感：毕竟人充满创造性，人的情感充满偶然性和突发性。

 影片还有一条重要的线索，是来自乌帕塔尔舞蹈剧团演员们对皮娜说的话。有趣的是，导演使用了旁白加画面的方式展示。这种方法制造了画面和旁白的空间，也制造了无限的想念空间。从舞者们的眼睛和神情中，有最真实的模样，内心的话经过旁白，也更显诚恳和深沉。

影片中皮娜本人出场的画面并没有很多。在《穆勒咖啡馆》中，展现了一段。作为连接手段，出现了几处皮娜的原声和影像记录。大部分时间里导演还是借由舞蹈作品和舞者追忆来完成整片。但这并不影响观众加深对皮娜的认知。因为读懂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通过她的作品，舞者也是皮娜作品的一部分。皮娜通过作品，重塑了他们。

文德斯电影

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德国知名导演、编剧和制片人。1945年出生在德国杜塞尔多夫。1970年，维姆·文德斯拍摄了第一部长片《城市之夏》。1974年，执导旅行三部曲的第一部《爱丽丝漫游城市》。1978 年，按照好莱坞模式拍片初次尝试影片《哈姆特》 。1983年，从欧洲视角拍摄美国人生活的剧情片《德克萨斯的巴黎》，获得了第37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1987年，凭借爱情片《柏林苍穹下》获得第41届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1993年，凭借爱情片《咫尺天涯》获得第46届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1999年，凭借纪录片《乐满哈瓦那》获得欧洲电影最佳纪录片奖和奥斯卡最佳纪录片提名。

文德斯作为导演、编剧和制片人的影片颇丰。他的影片追求一种客观的冷静，以观察者视角，不疾不徐地展开，平静、等待、延续构建出立体的，有呼吸空间的叙事。维姆·文德斯与法斯宾德、施隆多夫和赫尔措格并称为“德国新电影四杰”，是二十世纪70年代“新德国电影运动的代表人物之一 ” 。

 在文德斯《皮娜》这部电影中，导演娴熟地切换场景，引领观众深入了解和感受皮娜舞蹈作品中想要表达的精髓，引起情感共鸣和思考。这是一部让人意犹未尽的电影。意犹未尽的部分将在生活中继续延展。这是更大的成功。

脆弱与力量是一体两面

脆弱与力量常常是艺术家想要表达的主题，因为它来自于人性最柔软和最有可塑性的两个方面。从某种程度上说，是脆弱激发了力量，无论是内生还是来自于外界。人同时也是群体动物。

从皮娜的舞蹈作品中，我们看到了关系的脆弱。女人挽留男人，但是被男人抛下；女人再次挽留，再次被男人抛下；起身再次挽留，再次被抛下。每一次重复，节奏都快过上一次，直至男人冲出房间，女人也紧跟着冲出房间……。这种表现方式极具张力，尽管表现的是关系的脆弱，但是舞者的肢体语言和舞者的意识力量非常强大。带领观众跟随节奏，直至冲出房间，力量得以缓释。

图片来自于素材剪辑

图片来自于素材剪辑

在《青春交际场》中，我们看到了生命的脆弱， 从年轻到老去，在不可违背的自然规律面前，人的脆弱和柔软。但随着画面平缓的转换，观众从无声的对比中感受到了人生阅历的力量，写尽沧桑的脸和褶皱的肌肤是岁月力量的展现，也是生命力量的提醒。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旅程。

在皮娜的作品中，有渴望、美，有快乐、挣扎，有痛苦、有爱……。她说“Dance, Dance, otherwise we are lost. ”她是一位舞蹈哲学家。用探索身体语言的方式表达所有迷茫、困惑，希望和爱。 她给观众带来的感动深刻而持久。

结语

一部电影，可以让人放松，开怀大笑后走出影院。一部电影，也可以让人思考，沉浸其中后，带着新知，走入人群。文德斯的《皮娜》属于后者。让人沉浸在他用音乐、影像、叙述和舞蹈编织起来的哲学思考中。这思考究竟是皮娜要经由导演向世界表达，还是导演以及每位舞者心目中无数个皮娜的组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重启了我们关于生命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