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笫一家「影像中的江南丨家丑传统江南的两面」

原作者：薇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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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市井生活，一直以来总令人充满幻想，尤其是在全球资本主义浪潮的席卷之下，城市的物欲横流，更显江南生活的舒适宜人。正如宋人诗句中所描述的一般，“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江南总是给人一种柔媚的意象，小城生活的家长里短中，充盈着一种恬淡的美好。

恬淡宜人的江南市井生活

20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电影发展的一个新时期。此前由于严格的审查制度，中国电影市场遭遇了艰难的境况——观影人数骤减，票房收入惨淡。而在改革后的新时期，电影题材在选择上更为宽泛，艺术的个性追求重新纳入电影人们的考量。在资本力量与商业化裹挟之下的“江南”，再次成为荧幕的亮点，一系列“江南题材”的电影横空出世。

1994年电影《家丑》剧照

1994年，在中国大陆上映的电影《家丑》是根据季宇的小说《当铺》改编的一部现实题材的江南电影，由刘苗苗、崔小芹执导，李万年、王志文、何冰、吴丹等主演。该剧讲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江南裕和当铺老板一家的恩怨情仇。

浓郁的江南元素贯穿着电影。斜风细雨中黑白错落的古宅、小桥下潺潺的流水、幽寂中花开无声的庭院与那喧嚣里静处的人群，勾勒出只有江南才有的诗意与婉约。故事便蕴生在这样一个极具年代感与生活气息的南方水乡古城中。

粉墙黛瓦，错落有致的江南人家

朱华堂是古城中裕和当铺的老板，家财万贯。因不满亲生儿子朱辉正游手好闲，为家业后继有人，年逾花甲仍执意纳女佣阿芳为妾，活生生拆散了阿芳与田七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婚后，心术不正的朱辉正哄骗阿芳，导致她怀孕并惨死。朱华堂得知此事，盛怒之下开枪将朱辉正打伤，并与其脱离父子关系。

深宅大院中的阿芳

另一边，失去恋人的田七因一次“偷窃”事件获罪，却也因祸得福赢得了东家朱华堂的信任，当上了裕和当铺掌柜，并渐渐淡忘了与阿芳的昔日恩情。多年后，朱辉正回来复仇，以一只假玉龟作为典当，骗走父亲朱华堂的钱财，老父亲气得瘫痪在床。

朱华堂将库房的钥匙交予田七

利益熏心的田七觊觎朱家的家产，设计用棍棒打死了朱辉正。朱华堂得知所托非人，抑郁而终。田七终于如愿以偿继承了产业。只不过，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本分老实的佣人，而变得比朱家父子更贪婪、更狠毒、更无情。

瘫痪在床的老爷朱华堂和权势在握的田七

在这部电影中，“江南”不仅仅是一个地域的概念，更是具有历史文化沉淀和艺术审美性的叙事空间。在这一特殊的构建中，城市的纷争远去了，商业也并未完全渗透，人性得以在自由中得到某种的释放。这为电影在探索“人性”的领域提供了更为丰沃的土壤。

《家丑》呈现了一个典型的江南，它有着传统江南的符号和视觉形式。影片中的江南住宅往往是粉墙黛瓦，前临街、后傍水的结构；人们多半坐船出行，湖面上泛着点点渔舟与晚霞辉映；江南免不了桥多、弄多、廊棚多，弄堂总是狭窄的，廊棚总是蜿蜒的，而那弯弯的拱桥，总是连接着星罗棋布河道。

小桥、流水、码头、乌篷船，典型的江南元素

影片中的阿芳是温柔纯良的水乡姑娘。她生活在深宅大院中，有着姣好的容颜。因出身低微，她总是着一袭清雅的衣裙，佩戴着一双素色的耳环，言谈举止透着几分谨慎小心。但这些丝毫掩盖不住她眼波流转中的明媚。宅子里男人们为她疯狂。而在不能抉择的命运里，她对爱情始终怀着热烈的渴求。江南的婉约柔进了她骨子里。她柔情似水，却也冰姿傲骨。当面对爱情的背叛，她选择用一把利剑刺进胸膛，完成她无暇的生命。

阿芳的回眸一瞥

被解雇的“老掌柜”是底层劳动人民。他在江南生活了大半辈子，这里简单、质朴的生活也赋予了着他朴实善良的灵魂。当他得知老东家不幸逝世的时候，他坚持要为他守灵。他的“善”，如同一丝微弱的光束，照进权力斗争交织的黑色迷雾，让人间尚存一丝怜悯之心。

朴实善良的老掌柜

但同时，《家丑》中的古城也是传统江南的一种“变形”，是新旧两股力量纠葛之下所形成的特殊时期的江南。在小桥流水，杏花烟雨所营造的锦绣江南的背后，它也在遭受着毁灭和重创。新的资本力量在上海等新型城市崛起，被历史进程抛在后面的江南同时迎接着繁荣和破败。一方面，它是怀旧与温情的。另一方面，它又充满着未知和险恶。

重檐叠瓦的江南大院

《家丑》中，作为交代时空的三个过度场景，都表现了河面上迷雾笼罩着的拱桥。缓慢移动的长镜头定格在空无一人河面之上，一座巨大的拱形桥梁占据了画面，将视觉空间骤然间挤压。压抑感十足的氛围中，无一人行走，周围尽是拨撩不开雾气。只有几缕从桥上挂下的稀疏树枝，显示着微薄的生命气息。

《家丑》交代时空的过度场景

除此以外，电影中重檐叠瓦的江南大宅像是一个黑暗的迷宫。昏暗的房间、一进又一进的厅堂、绕不完的走廊过道。人性的丑恶戏码在这巨大又逼仄的空间里上演。整部影片的基调是沉重甚至是阴暗的。无论是沉沦于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朱正辉，还是在利益的诱惑下丧失人性的佣人田七，亦或是封建传统下的掌握着权势的朱华堂，都充满着“恶”。

迷宫一般的深宅大院

人际关系中布满着仇恨与欺诈。父子互相残杀，主仆反目成仇。权势者可以胡作非为，贫苦者在利诱之下也可以丧尽良知。平静的江南生活背后，是一种颠覆人性的想象。“旧的伦理在坍塌，而新的伦理还未重建。”

电影中，有一段“买鱼”“杀鱼”的场景。悠悠而来的卖鱼船，在狭窄的河道中缓缓前行。石铺的河埠头边，田七正在熟练地剖鱼。鱼米之乡滋养了江南居民，人们早起捕鱼，撒网江上，日落而归。

河道中悠悠而来的卖鱼船

“几处疏林斜日照，渔舟孤影单”是一道江南独有的精致。然而电影中的片段，却将那种诗意蒙上一种压抑感。当田七剖开鱼，血从与鱼肚子喷涌出来，浸染了清澈的河水。血腥的画面背后暗示着人性的扭曲，也为后续复仇的情节埋下的伏笔。

田七在石铺的河埠头边杀鱼

马波德在《家丑》笔谈中提到，该片的本意并不是让观者从中得到安慰、鼓舞或激励，而是通过民族文化心理的透视，揭示对当时社会的普遍想象。这并非是构想中完美的江南，而是与真实的人生与情感深深交融的电影空间，烙刻着深刻的时代背景与记忆，充斥着戏剧性和现实主义的张力。

《家丑》被《当代电影》杂志评选为当年十佳国产片之一。或许正是它所表现的江南背后诗意与现实交融的两面，令那个诗句中所描绘的虚无缥缈的世外桃源般的江南，有了更为真实的质感。

参考文献

1. 赵建飞.中国电影中的江南影像.[D].上海：上海戏剧学院.2011(05):122-139

2. 马德波.《家丑》笔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J].当代电影,1994,(6):7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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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信息：《家丑》1994年(中国大陆)上映，刘苗苗、崔小芹执导，乐美勤、张延继编剧，李万年、王志文、何冰、吴丹等主演，青年电影制片厂、宁夏电影制片厂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