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30年前的国产恐怖片神作是无数人的童年阴影

​前段时间，网上流行一个段子：

起因是有人说：疫情让中国电影业倒退三十年。

于是有网友评论：还有这等好事。

这固然是调侃，但玩笑归玩笑，背后却透露出一种颇为无奈的现实。

当下的电影市场虽然年年票房数百亿，一部院线大片的票房动辄过十亿已是寻常。

但刨除掉飞速狂飙的票房数字之外，国产电影真的变好了吗？

答案可能是未必。

倘若我们将时间倒回到三十多年前，回顾八九十年代的国产电影，就会发现——

三四十年前绝对是国产电影最开放最具有创造力的时代，各种类型片百花齐放。

尽管当时的内地电影市场规模很小，拍摄技术和制作条件都非常有限，但当年的电影人却用认真、大胆的创作精神，拍出了不少名垂内地影史的经典之作。

所以我写「被遗忘的国产类型片」的专题，就是旨在帮大家回顾重温这些被遗忘的经典。

本期的关键词一如标题所述，依旧是推荐一部三十年前的国产恐怖片。

之前推荐《黑楼孤魂》的时候，很多评论表示不够吓人，并提到了另一部童年阴影。

确实，从惊吓程度来讲——

这部影片虽然没有鬼，但却是很多人心中最吓人的国产片！

《圣·保罗医院之谜》Enigma at St. Paul Hospital

如果你是看电影频道长大的观众，对于这部影片应该不陌生。

翻一翻豆瓣上的评论区，几乎口风出奇的一致：

它是很多人的童年阴影、当年差点被吓死之类的评论，比比皆是。

这片到底厉害在哪儿？

别着急，让我们从头说起。

影片拍摄于1990 年，由当时的「国产cult片知名厂牌」峨眉电影厂出品。

说起峨影厂，估计上年纪的观众都不陌生，它在国产类型片领域的探索可谓影响深远。

从国内最早的连环杀手惊悚片《死期临近》，到童年古早武侠神剧《自古英雄出少年》，及至后来的很多大陆与香港的合拍片如《智勇和尚》（又名五郎八卦棍）、《慈禧秘密生活 》（你没有看错，这部片也有参与）、《笑林老祖》（又名少林好小子）、《中俄列车大劫案》、《小醉拳》、《铁马骝2》等等。

可以说，峨影厂在整个八九十年代，是无数人的童年记忆制造机。

当然，除了童年回忆之外，也有童年阴影，就比如这部《圣·保罗医院之谜》。

影片导演米家山的履历相当传奇，他是八十年代著名的「禁片导演」。

作为成长于文革一代的导演，1976年米家山从山西艺术学院美术系毕业，被分配到峨眉电影制片厂，最初是在电影厂做美工，之后又转行成为导演，并开始创作剧本。

八十年代他曾经接连三个剧本被毙，其中与韩三平联合导演的《不沉的地平线》就曾送审5次，前后改了20多遍，原本11本剧本被删成了9本。

1988年，米家山首次独立执导了电影《顽主》，影片改编自作家王朔的同名小说。

故事以幽默调侃的方式，通过三T公司这样一个荒诞的载体，对现实社会的病态现象和病态人格进行揭露和抨击，后来冯小刚的《甲方乙方》和《私人订制》都受此片影响颇大。

影片结尾，导演直接安排了一场跨越历史的时装秀。

拖着辫子的前清遗老，民初妖艳的时装女子，头蒙白毛巾的持枪农民，日本军官，头戴西瓜帽的老地主，穿着比基尼的时装模特。

在舞台上轮番走秀，看上去一片杂乱，毫无秩序，场面荒诞又先锋。

影片拍完之后虽然成功上映并实现盈利，却也引起了不小的争议。

在八十年代末的一次全国文联大会上，评论家仲呈祥批评《顽主》为：

建国以来最反动的电影。

随之而来的是舆论的疾风骤雨，影片本来已获当年6项金鸡奖提名，结果最终颗粒无收。

导演米家山也因此被停职两年，不得已只能转战福建电影制片厂，在那里拍了两部片子《袁氏遗产案》和《你没有十六岁》，其中后者因涉及教育问题，再次被禁。

1990年，米家山重回峨影厂，靠着在地摊杂志上看到的一篇小说《没有作案人的现场》为灵感，拿着40万元投资，仅用28天拍完了电影《圣保罗医院之谜》。

影片上映后赚了200万元，在当年可以说是非常卖座。

拍完此片之后，米家山就淡出了电影圈，之后偶有复出拍了几部电视剧，但影响力大不及前。

说完了导演，再说回电影本身。

影片的故事背景设定在解放初期的成都。

当时国民党已经败退台湾，但在大陆仍有不少残余妄图反扑，策划了各种恐怖袭击事件。

事发当晚是一个狂风暴雨之夜，城市里却一片漆黑。

原来，解放军侦察科长肖凡（蔡鸿翔 饰）得知有一批国民党余孽在溃败前，曾在当地的发电厂内安装了一批爆炸装置，试图引爆发电厂制造混乱。

由于无法确定爆炸装置的埋藏位置，这让不熟悉电网系统的解放军部队陷入被动。

但为了尽快恢复城市的电力设备，肖凡决定先开一个机组试试，看看能否成功供电。

结果就在发电机启动的同时引发了一场爆炸，一声巨响后，火光冲天。

就在此时，发电厂不远处的一家医院里，也发生了一桩离奇案件——

值班护士俞娜被爆炸声惊醒，起身关窗时，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似乎在暴风雨中看到了非常恐怖的画面，结果在巨大惊吓中倒地，当场死亡。

闻讯赶来的肖凡，带队来到案发现场。

负责搜集现场情况的战士告诉他，俞娜并非他杀或自杀，而是受过度惊吓而死。

究竟什么样的场景，才能够将人活活吓死？

带着这个疑问，影片的剧情正式展开。

俞娜所在的医院名叫圣·保罗医院，历史悠久。

肖科长为了查案，向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展开走访，结果一无所获。

不过倒是有医生告诉肖凡了一个细节：

俞娜出事当晚，曾听到她喊了一声“爸爸”。

经过调查，肖科长查到了俞娜的家庭关系，俞娜目前还在世的亲人只有母亲俞惠英。

而俞娜的父亲倪寿康正是发电厂的总工程师，也是唯一能够找到爆炸装置的关键人物。

巧合的是，就在不久之前，倪寿康意外住院，结果因为药物过敏而死亡。

倪寿康死后，他的妻子俞惠英也发了疯，被送进医院里的精神科负责治疗。

而如今俞娜也意外身亡，案件唯一的突破口就只剩下疯疯癫癫的母亲俞惠英。

按照负责治疗俞惠英的精神科医生万琼生的说法：

俞惠英可能是因为丈夫去世导致悲伤过度，因而精神失常。

每次俞惠英发病的时候都会失控，万医生就会化身杨永信，通过电疗来让其冷静。

肖科长从俞惠英那里什么也没问出来，无奈之下，又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倪寿康。

据调查，倪寿康生前的主治医生叫吴之翰，就在倪寿康死后他也辞职离开了医院。

觉察到吴之翰可能是知情人的肖科长，立刻带队找到了吴之翰的家，结果吴之翰已经自杀。

通过吴之翰自杀的枪支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国民党特务人员。

但除此之外，却并没有其他发现，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夜色中，肖凡在医院值班室与医院的罗院长相遇。

知情人接二连三遇害，而罗院长一直讳莫如深，让他内终觉得罗院长在隐瞒着什么事。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肖科长再次来到俞娜死亡的值班室，他尝试在案发现场，理清俞娜当晚死亡的原因。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窗外对面的一所建筑。

会不会，是俞娜当晚目睹了对面建筑里什么可怕的东西？

从罗院长那里得知，那是医院的停尸房，只住有一个性格孤僻的看尸人王驼背。

钟楼三楼的窗户在风雨中扑打着，可罗院长不是说钟楼年久失修，二、三楼早已封死了吗?

肖凡和助手搜查了停尸房，断定二、三楼曾有人来过。

现在要解决的，是查清楚来者身份。

肖凡决定，从已经死去的倪工程师下手。

于是他命令挖开倪寿康的坟地，撬开棺材一看，赫然发现——

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只有一堆稻草。

莫非倪寿康当初是假死？

另一边，神色紧张的罗院长悄悄找万琼生，结果却撞上了万琼生正在奸污俞惠英。

罗院长愤怒之下打了万琼生一巴掌，可万琼生却没有生气，提醒他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原来——

万琼生和罗院长都是国民党潜伏在成都的特务残党。

两人表面上是医院的医生，背地里却负责执行一些暗杀灭口的任务。

为了不让解放军控制城市电网系统。

两人先是杀害了倪寿康工程师，然后又用药物控制了他的妻子俞惠英。

可万琼生却人面兽心，在不断用药物麻痹俞惠英的同时，长期将其作为泄欲工具。

然而罗院长却一直喜欢着俞惠英，所以才会对万琼生的恶行产生了不满。

也由此为两人的分歧，埋下了伏笔。

与此同时，一直暗中跟踪王驼背的解放军也有了发现，有人想杀王驼背灭口。

在被解放军救下之后，王驼背交代了倪寿康假死的真相。

原来，倪寿康当初的死因并不是药物过敏，而是中了枪伤。

但因为倪寿康天生心脏位置异于常人，所以当时并没有死去。

倪寿康在停尸间醒来，被王驼背收留在停尸间。

之后，王驼背帮倪寿康伪造了已死的假象，一直待在停尸间三楼。

在王驼背的带领下，解放军找到了老倪的尸体。

不过，奇怪的是，倪寿康死前曾留下的一份电厂图纸，却不翼而飞。

至此俞娜死亡的真相被揭开，也迎来影片最大的反转。

原来，当晚的爆炸声同时惊醒了俞娜和藏在钟楼的倪寿康。

俞娜在关窗时看见了本应该已经死去的父亲，导致自己被吓死。

谁也没想到，竟然是父亲吓死了自己的女儿！

而倪寿康也因为吓到女儿，情绪激动之下触发心肌梗塞而死，父女双双殒命。

在俞娜死亡的值班室，肖科长重现了当晚的死亡场景，这一切都被俞惠英看在眼里。

巨大震惊下的俞惠英恢复了意识，于是私下去追问爱着她的罗院长。

负罪感使罗院长交出了偷来的图纸，原来他从看尸人那里发现了倪寿康尸体端倪，并悄悄偷走了图纸。

如今的他既不想把图纸交给自己的上级万琼生，又不愿意交给解放军暴露自己的身份。

所以他将图纸留给了俞惠英，让他见机行事。

可就在这时，万琼生找上门来，逼问图纸的下落，结果罗院长拒不承认。

最终万琼生枪杀了罗院长，而这一切都躲在暗处的俞惠英看在眼里。

为了复仇，俞惠英悄悄放了疯人院里的患者制造混乱，然后继续伪装成精神失常的样子。

万琼生见到疯癫的俞惠英，竟然又想对其施暴。

没想到俞惠英却悄悄藏了一把刀在被子里，捅死了这个曾经无数次强奸自己的恶魔万琼生。

影片结尾，她留下了自己藏图纸的信息之后，选择以自焚的方式结束了悲惨的人生。

至此，案件终于告破，整座城市终于恢复了光明。

从类型上来说，《圣·保罗医院之谜》应该算是七八十年代比较流行的反特片。

这种电影类型的出现，其实是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很大关系。

新中国建立以后，以“反特”为主题的侦破片可以说伴随了几代人的成长。此类电影的剧情通常围绕着公安机关或国家安全机构与间谍特务周旋斗争的故事，早期反特片的故事或是主题通常都带有鲜明的政治色彩。

到了70年代末期开始，如《黑三角》、《405谋杀案》等大批经典反特片不再拘泥于间谍斗争的形式，片子里开始大量运用西方电影的惊悚元素，逐渐向现代侦探类型片靠拢。

这部《圣·保罗医院之谜》正是如此，影片既有谍战片的政治隐喻在其中，同时也效仿好莱坞的黑色电影和侦探片的结构，融合了悬疑、暴力、阴谋、政治惊悚等多种类型元素。

初看是灵异片，看着看着又觉得这是个侦探片，直到最后才发现是政治惊悚片。

导演米家山希望在此片中尝试更为新颖的风格，在那个审查制度较为宽松的年代，本片披着“反特”的外衣，行“鬼片”之能事。

至于结尾，解放军的调查员让涉案人员围坐一起，踱步中分析案情，明显有福尔摩斯和波洛的风采。

影片主要故事场景都发生医院、钟楼、停尸房这类的经典恐怖片场景，而为了追求真实的恐怖效果，剧组甚至真正去了成都华西医院实景拍摄。

影片中太平间阁楼中数千个骷髅以及各种人体组织的标本，均是医院真实的标本。

据说当时剧组吃饭的旁边就摆着解剖用的尸体，影片中余惠英的扮演者陈玛雅还被送去了真实的疯人院，和精神病患者吃住在一起体验生活，力求演出精神病患者的真实感。

根据导演米家山透露：当年在电影局审片后，两位参与审查的女同志都不敢回家。

电影最为人称道的是对惊吓手法的运用，阴冷的镜头，加上诡异的背景音乐，恐怖氛围渲染达到了教科书式的水准，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为了展现雷电交加的场景，剧组还专门订购了能够快速启动的频闪灯来加强效果。

片中的不少场景如今看来依旧非常高能，比如：

小护士满脸惊恐的特写镜头，长大后再看依旧觉得瘆得慌。

值得一提的是这段戏采用了大量交叉剪辑，很有希区柯克在《惊魂记》中的经典段落的感觉。

还有停尸间内，突然从床下面伸出的枯瘦手臂，同样堪称非常高能。

此外还有那个皮笑肉不笑的医生，以行医之名对患者实行不轨之事，也是国产电影中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变态恶魔形象。

此外影片还留下了一些值得玩味的细节，给予观众丰富的剧情解读空间。

影片中的主角肖科长的形象并不高大全，在这个案件中也并没有起到真正的推动作用，他唯一的一次对俞娜和倪工程师之死的解密，破案基本靠猜。

而在以往反特片中作为敌对势力的特务分子，也并非单纯的邪恶，比如有情有意的罗院长，即使是最后牺牲了自己，也要为自己所爱的人予以帮助。

而医院的看尸人王驼背这个中立派角色，则无疑象征了那个时代的民众，他们对于即将到来的新社会一无所知，在恐慌麻木之余更多的是一种不知所措。

凡此种种，都让这部电影成为无数人心中的童年阴影代表。

即使三十年过去了，这部《圣保罗医院之谜》仍然是国产恐怖类型片的巅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