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睡不着这部电影不属于好莱坞它一点都不想煽情」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介绍一部忧伤的文艺片。警告：该片致郁。但该片有杰克·尼克尔森和梅丽尔·斯特里普！

当《蜘蛛女之吻》（Kiss of the Spider Woman）在美国取得成功后，阿根廷裔巴西籍导演海科特·巴班克（Héctor Babenco）顺势在美国拍摄了他的下一部作品——《紫苑草》（Ironweed）。

相比这个直译的片名，我更欣赏意译的《离离原上草》：影片中的那些流离失所的人，命如草芥，熬不过寒冬，等不来晴翠，早早被大地掩埋，了无踪影。

大萧条畸零人

这部致郁系电影改编自美国作家威廉·肯尼迪（William Kennedy）的同名小说。当初巴班克在好莱坞的一家书店对这部作品“一见钟情”，靠着放映了一遍《蜘蛛女之吻》打动肯尼迪，不但拿下改编权，还请到这位编剧出身的作家亲自执笔剧本。

肯尼迪的一系列小说都以他出生成长的纽约州首府阿尔巴尼为背景，《紫苑草》是其中最为著名的一本，曾获1984年的普利策奖。

虽然小说不乏群众基础，但这部电影最大的卖点是两位以演技见长的好莱坞演员——杰克·尼克尔森和梅丽尔·斯特里普。喜欢听美国民谣的观众，还会在演员表里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

影片的开始画面是一条破落的街道，垃圾遍地，随风飘起，落下，翻滚，不知所终。

这时，墙边的一堆“垃圾”忽然动了起来，随着镜头拉近，男主角Francis慢慢从废纸中爬出，一手还握着一个酒瓶。他喝干空酒瓶里的最后一滴，把它砸个粉碎，然后吃力地起身，踉踉跄跄走上清晨杳无人烟的主干道。这是1938年的纽约阿尔巴尼。

Francis来到一群流浪汉中，询问女伴Helen的下落，一无所获，只等来喝得醉醺醺的小老弟Rudy。Rudy兴奋地告诉他：“医生告诉我，我得了癌症！这可是头一样我过去从没得到过的东西，嘿嘿嘿。”

两人去墓地当临时工，Francis走到一座墓碑旁哭诉，原来里面埋的是他的儿子Gerald，因为他的失误，还是小婴儿的Gerald就被摔死了。

随着剧情的发展，他的过去如同拼图一般慢慢呈现出只鳞片羽。年轻的Francis参加罢工时，误杀了公司主管，之后成为棒球选手；因为酗酒，间接导致了Gerald的死亡；之后他离开家人，四处漂泊；期间又出于自保，杀了一名流浪汉。

可能因为万圣节到了，死去的人的鬼魂不断出现在他眼前，他故作坦然地面对，却忍不住心烦意乱。

其实，他的家人就住在阿尔巴尼，但是离家已经22年的他没有勇气再回去，只能远远望着里面亮起的灯光。

Francis的女伴Helen曾经是一名歌手，她有点神经质，虽然反对Francis喝酒，但其实自己也喝得不少。因为跟能提供一晚借宿的朋友闹翻了，她和Francis只好分头寻找安身之所。

第二天一早，Helen来到教堂，对圣母玛利亚忏悔。其实也说不上忏悔，她告诉玛利亚，人们所谓的“罪”，对她而言只是一种“选择”。

另一边，Francis为收废品的当帮手，不过没干完一天的活，他就准备离开，为了半毛工钱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还从废品商那里买了一件收来的白衬衣。

Helen来到图书馆，一夜没睡好的她打起了瞌睡，图书馆的管理员来提醒她：“亲爱的，你在这里看书看多久都没关系，但这里不允许睡觉。”于是，她只好强打精神。

这时，一位衣着时尚的旧相识走了过来，Helen恢复上流社会说话的语气，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在欧洲游历，但当对方提起Helen的弟弟和母亲时，她忍不住激动起来，指责他们骗走了父亲留给她的遗产。

被赶出图书馆的Helen来到酒吧买醉，又找了间小旅店安顿下来，洗漱后换上被搁置已久的丝质睡袍。

换上白衬衣的Francis带着一只火鸡回到家中，22年没有见过他的妻子丝毫没有责备他。他还见到了孙子、儿子和女儿。

但他在洗漱干净后，还是决定离开。

晚上，他去流浪汉露营的基地寻找Helen，却遇到城管驱逐。他奋力扛起被打了一棍的Rudy跑向医院，抵达时，护士告诉他“已经死了”。

他又跑去小旅馆寻找Helen，等待他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幕。

最后，带着半瓶酒，Francis爬上火车，独自开始新的流浪……

王牌对王牌

与大开大合的好莱坞电影不同，《紫苑草》的剧情相当平淡，就连原本应该成为高潮部分的Francis返家的段落，也与影片其他部分并无叙事上的详略或情感上的浓淡之分。这或许在于导演巴班克本就不想拍一个好莱坞式的“故事”。

巴班克也没有试图在影片中展现主人公的一生，而是通过陆续“泄露”的细节，让观众自行去感知他们来自何方、经历了什么、背负怎样的伤痛。

谈及自己拍片的理念，巴班克曾说：“我喜欢角色和情节以一种本能的形式发展。我总是尝试延伸极限，去发现你能多么接近死亡，却又能活下来；你有多大的勇气生而为人，而不是选择自裁。”

然而，好莱坞对巴班克的平实并不欣赏，片长约两个半小时的《紫苑草》上映后收获的评价多是“沉闷”、“无聊”。相比《蜘蛛女之吻》以300万美元的成本收获超过1700万美元的票房，这部投资2700万美元的影片只收获了739万美元的票房。

事实上，美国媒体对于导演和电影本身的报道非常有限，他们关注的焦点集中在拍摄期间，梅丽尔·斯特里普不时钻进杰克·尼克尔森的那辆温内巴戈露营车里都干了什么。

巴班克也觉得拍摄《紫苑草》的过程并不舒心。“在巴西，你是这样拍片子的：你坐在那里喊一声‘好吧，谁跟我们一起坐货车去？司机叫什么来着，保罗还是彼得？’在美国，你必须配备一名特别律师帮你处理那些合同，组织各种事情。如果你忘了一个名字，那就好像是一场噩梦，足够判你去坐电椅。”

在离开好莱坞的前一周，导演巴班克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我不属于这里。电影对这个国家的意义和对我的意义完全不同。我在这里一无是处。”

《心火》剧照。

影评人的赞美也大都给了两位主演，他们也确实在影片中展现了教科书一般的表演。前一年，斯特里普和尼克尔森刚一起拍了诺拉·埃夫隆执笔、迈克·尼克尔斯执导的《心火》（Heartburn），《紫苑草》是他们的第二次合作，也是迄今最后一次。

看了《心火》再去看《紫苑草》的观众，很容易产生那根本就不是同一对演员的错觉。

当初，当巴班克要将小说搬上银幕的消息传出后，好莱坞不少男演员都主动请缨想演男主角，但原作者威廉·肯尼迪对尼克尔森情有独钟，他曾如是说：“吉恩·哈克曼、杰森·罗巴兹和山姆·谢帕德最初都在考虑范围内，但尼克尔森有角色的那种韧性，那种爱尔兰调调。”

尽管尼克尔森跟剧组所签的合同里特意加上了一条：但凡有湖人队的比赛，天塌下来他也要离开片场去球场，但他还是赢得了导演巴班克的赞赏。“在开头两个镜头里，他还没有入戏，但拍到第三个镜头时，他就会火力全开，然后你就能顺利地一路拍下去，但你也别指望能得到比他在第三个镜头里所给你的更多的东西。”

威廉·肯尼迪也很欣慰自己没选错人，后来还专门写了一部纪实作品，讲述《紫苑草》的拍摄过程。书中记载，编剧出身的尼克尔森总是毫不犹豫地针对剧本提出各种意见，有时肯尼迪会听，有时不听。如果遇到后面一种情况，他也会乖乖照拍。

斯特里普则是女主角Helen当仁不让的人选。影评人罗杰·伊伯特评论她这个角色最奇妙的一点是，用上流社会的讲话语气配上底层社会的用词方法。

全片中，她的眼睛始终是红肿的，虽然从没有开口谈过自己是否患有疾病，但观众从她走路的姿势，甚至一个起身的动作，都能感受到她正被疼痛折磨着，但这份疼痛跟她内心的创伤相比，又似乎不值一提。

肯尼迪后来提到片中Helen在酒吧演唱的段落，是由斯特里普本人亲自演绎的幻想和真实两个演唱版本。“她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是她仍振奋精神唱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她总共唱了18遍。这位天赋极高的演员的敬业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临时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反应令人吃惊——每个人都哭了。”

杰克·尼克尔森和梅丽尔·斯特里普，这两位如今各自拥有三座小金人的演技之神，当年凭借《紫苑草》双双获得奥斯卡最佳男女主角奖的提名，不过分别输给了《华尔街》（Wall Street）的迈克尔·道格拉斯和《月色撩人》（Moonstruck）的雪儿。

另外两位演员——扮演Rudy的汤姆·维兹和扮演Francis妻子的卡罗尔·贝克的表演同样值得褒奖。在两位铆足劲的方法派的“夹击”下，属于自然流的汤姆·维兹多少缓解了影片的压抑感，也丰富了影片的角色类型。

好莱坞老牌性感女星卡罗尔·贝克面对强势的“对手”，没有试图提升角色的力量来与对方抗衡，而是以顺水推舟的方法，通过语气、神态的细微变化，表现出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的激动、忐忑、小小的醋意和大度的理解。

巴班克在《紫苑草》拍摄现场。

在巴班克的导演生涯中，《紫苑草》不是最出色的作品。但是它诚实展现了大萧条时期数量不在少数的一些人悲惨的生活状况，没有夸张，无意煽情。放眼美国电影史，这样的作品也不多见。

本月13日，“不属于好莱坞”的巴班克离开了这个世界，尽管他的多数作品的声誉并不隆显，但不代表它们不值一提，就像是紫苑草，虽不耀眼但自有其素朴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