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如此圣洁岂容他人玷污」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468更新:2023-04-28 12:13:49

(本文原载于《回望新疆》一书,写于9年前,作者“煮天下”。以此纪念我挚爱的那段时光,还有今天在全世界汹涌舆论中壮美如初的新疆。)

2012年10月初,刚刚从甘肃甘南藏区游历归来的我,接到了台里的指令,率团奔赴新疆,参与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环球资讯广播和新疆人民广播电台联合举办的“老外看新疆”多媒体采访报道活动。想都没想,我接受了这个任务。

新疆!西部!我在那天的微博里写道:“半月来两次抚摸西部,实际是西部在抚慰我,痛快!高兴!”

我是个并不合格的背包客。12年前,第一次单枪匹马闯荡新疆,游历东疆南疆,行走半月有余;4年前,再次背起行囊上路,走过北疆西疆。12年驴友经历,想起了凯鲁雅克的那部《在路上》。当遇到问题时,背起行囊,上路;当卸下包袱时,再次背起行囊,上路。

上路。我知道,广袤的新疆,容纳得下千千万万个你我。

新疆的孩子

2000·吐鲁番

2000年底,《北京青年报》开辟了一个颇有影响力的新版面,叫“游侠行动”,召集全国驴友书写自己行走中国各地的经历和感受。开篇之作是我写的,题目叫《行走新疆》。现在去新疆已不算什么,而那个时候,内地人独自到新疆游历还是一件有点冒险的事,所以我也就莫名其妙地被封为了“第一游侠”。

去新疆的理由很简单。我生在一个大城市的郊区,一直到12岁,全家四口人都挤在一间12平方米的小平房里,我和姐姐一直住上下铺;家门口是个猪圈,城里的猪都没有农村的猪自在,猪圈小得可怜,当然臭味照样熏天。搬进了楼房,仍然是小房子;后来我自己有了房子,也很小。小房子,小工位,城市里的小小的存在,从心里无时无刻不在向往着一种大。哪儿最大?在中国,当然就是新疆。

记得俞敏洪说过,“一个人底蕴的厚度决定了生命的高度,而底蕴的厚度取决于两个方面:读书和游历。只游历不读书会变成社会痞子,只读书不游历会变成书呆子”。我没有机会成为痞子,但为了避免成为呆子,我走向了新疆。

12年前的新疆行,首站从吐鲁番开始。10月底的一天,我独自一人从甘肃敦煌出发进入新疆。凌晨4点,夜色正深,沉寂一片,火车抵达吐鲁番。这是我第一次去新疆,单枪匹马,未知的一切,兴奋,新鲜,多少有点忐忑。在火车站,我随便找了个停在那里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位汉族大姐,我问她:“如果包这辆车一天,到吐鲁番能转几个地方?”她说:“火焰山、葡萄沟、坎儿井、艾丁湖、阿斯塔娜墓、苏公塔、高昌故城、交河故城,8个地方,可以玩儿遍整个吐鲁番。”“多少钱?”“300块。”“走吧。”我说。

去吐鲁番不能只吃葡萄吐葡萄皮儿,还要寻古访古,印象颇深的是高昌故城。此城在吐鲁番郊外,呈正方形,面积目测约为1平方公里左右,书载城的四角都有寺庙和塔,但实际上只有东南角的寺塔可见。房屋只剩下了残垣断壁,坍土中偶尔能看到残破的陶瓷。城墙基本连为一体,梯形截面,黄土干筑,但是棱角皆失。我站在城中最高的土台上,试着体验一把当年各代高昌王的感受。从西域时的车师国属地到汉朝的西域都护府,到唐时的安西都护府以及回纥汗国的朝廷所在地,这里曾是当年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和商贸要道。以这一带为中心辐射出的丝路,东达哈密,西至焉耆,南通楼兰,东连玉门关,这片绿洲,在千年以前就曾是国际大融合的舞台。

千百年来,多元文化在这里长盛不衰,这里也成为融合的焦点。佛教、摩尼教、景教和伊斯兰教都曾在此留下印记。岁月变迁,先是摩尼教化入佛教,尔后佛教盛极一时,之后佛教渐趋衰落,改由伊斯兰教一统天下。有一点今人可能想不到,吐鲁番一带曾是古时新疆坚持佛教最久的地带之一,直到十三、十四世纪佛教才开始被伊斯兰教取代,直到今天这里仍留下大批佛教建筑。而这里的主体居民维吾尔人在9世纪才从漠北迁来,当时叫回纥人,后改称回鹘人,其中的一支改信伊斯兰教留了下来,并在多民族聚居中开始融合他族,尤其是欧罗巴人种的波斯民族,终于从原本蒙古人种的大方脸盘变成了现在五官分明、凹凸有致的模样。

一说到吐鲁番,人们就想到葡萄和葡萄干,这是把它的内涵严重窄化了。吐鲁番是一座悠远的历史古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多元文化融合之地。

新疆的孩子

2000·喀什

2000年游历新疆的时候,南疆铁路全线贯通不足一月,我从乌鲁木齐坐上硬卧车,去往喀什。铁路通车是当年的一大盛事,崭新的铁轨,崭新的火车,一条铁路将偏远的南疆与首府乃至内地连结起来,真是天堑变通途。只不过那时当地百姓普遍收入不高,300多元的卧铺票显然过于昂贵,半夜经过库车时,偌大的硬卧车厢就只剩下了我一个游客,以至于第二天早晨,我可以在狭窄的车厢里悠然练起了跑步。

喀什古称疏勒,自古就是水土丰沃之地。喀什附近县市很密,方圆几百平方公里范围内就有疏勒、疏附、伽师、英吉沙、阿克陶、乌恰等县,从帕米尔高原下来的盖孜河、从天山流淌下来的克孜勒苏河和恰克马克河都流经此地,所以这里是新疆农耕最早的地带。我去的10月,正值满大街瓜果飘香的时节,水果摊上的石榴最红火显眼,各种干果如桃脯、杏脯、蜜枣、葡萄干、巴旦木、瓜子、核桃等,无不让人垂诞欲滴。

一下火车就去了艾提尕尔清真寺。这里是疆内最大的清真寺,主殿木制结构,前有廊厦,内外都覆有地毯。梁柱四壁有彩绘图案,不过按照伊斯兰教风俗,四处都看不到偶像画像。中午时分,阳光斜入主殿,反衬出气氛的静谧肃穆。午后两点,清真寺的喇叭中传出男中音的高亢长音,此时可见成群结队的穆斯林男子鱼贯而入,是为做午课。走出清真寺,开始逛外面的巴扎,动静相宜,喧闹与静谧恰成对比。

第二日,从城中坐长途车去往香妃墓。我去那年正值内地古装剧开始火爆,香妃成了城里小青年的时尚偶像,“你是风儿我是沙”的浓情软语传唱南北,所以决意一定去她的陵墓看个究竟。拥挤的小公共里,人贴着人,其中只有我一个汉人,而且还是个外来的背包客,民族兄弟看我的眼神颇有点异样。

维吾尔语里陵墓称为“麻扎”。这个麻扎原为阿巴克霍加家族陵墓,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家族中出了个奇女子,1760年被选为乾隆帝的妃子,晋封为容妃,也就是民间相传的“香妃”。相传香妃想念家乡的沙枣树,乾隆爷不敢怠慢,遂派人千里迢迢前往运送,结果劳役过重,导致新疆乌什爆发了大规模的维吾尔族农民起义。这不禁让人想起了唐玄宗时期的“一骑红尘妃子笑”,不过伴随荔枝和沙枣而来的,不仅仅是妃子一笑,还有沸腾的民怨和抵抗。

办妥边防证,第三天,我坐上喀什开往塔什库尔干县城的长途车。车辆驶入帕米尔高原,路边越来越荒芜,两旁的景色也逐渐从农田变为戈壁、雪山,一派雄奇壮美的高原风貌。当时的县城还很狭小破旧,两边多为六七十年代建造的平房,县城人很少,八成为塔吉克族。这里最大的特色在于塔吉克人。塔吉克人是中国人中长相最像欧罗巴人种的,大多窄面高颧,深目隆鼻,薄唇白肤,眼睛多为灰褐或是宝石蓝色,一副美人胚子模样。我查了下史料,10世纪时雅利安人在里海以东的中亚大草原游牧,其中一部分迁到了伊朗高原、帕米尔高原南部的兴都库什山以及塔里木盆地周边,这就是塔吉克族人的始祖。另外,相传古希腊时期,马其顿人随亚历山大大帝东征中亚,其中一部分留于此地,也成为塔吉克人的远祖。这一部分人同当地的维吾尔族和柯尔克孜族人相融合,留下了一些本土化特征,从而成为今天的塔吉克族。看来,信史也好,传说也罢,融合依然是历史留给今天的印迹。

2000·库尔勒

那一次我还去了库尔勒。这是一座全国级卫生城市,街道特别干净、开阔,有甚于北京。又是在街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的哥是个汉人,问我去哪儿。我说,带我到沙漠看看吧,随便怎么走。又是300元钱,上路。

车辆穿梭于库尔勒边缘的沙漠公路,算是触到了神秘的塔克拉玛干大漠的一角。司机说,你不信吧,沙漠里还有湖呢。我们曲曲折折地拐进了沙漠的一个角落,拐进去,果真是湖!湖不大,水是碧绿的,两边胡杨叶飘曳,有点江南小景的姿色,却全然不见了沙漠的踪影。湖畔就我和司机两个,这种地方最适合静思。司机说,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就会开着车带着全家人到这儿来,再带着点羊肉,带个小煤炭炉,在这儿烧烤吃,比神仙还棒!

从湖边出来,继续行驶在沙漠之中。印象最深的是两边的胡杨林。金秋时节,树叶全变成了金黄。金色的叶片,配以金色的沙漠、金色的阳光,天地一体,金光摇曳,一幅只有在中国新疆可见的壮美的风景画。临走时,我带走了几片胡杨树的树皮,算是对这种生前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烂的神树的纪念。

2008·喀纳斯

除去中间几次短暂的出差,再次以驴友身份行走新疆已是8年以后的2008年。过了10多年瞪大眼睛爬格子的生活,8年没有好好背个包出去走走了,对城市的污浊空气和混乱交通已经极度厌烦(虽然北京被奥运会短暂改变了两个月,但过去了,一切也都回来了),腿也有点痒痒了。正应了旅游卫视的那句广告词“身未动,心已远”,我厌倦了都市上班族一成不变的生活,决心再次背包上路,而新疆成为我躲避城市的首选之地。与8年前不同的是,现在我有了妻子。一个人出去走,心里总有些愧意。好在妻子理解我,笑曰:“我不是还有咱们的大金毛皮皮吗,我就把他当你啦!”这一次,也是10月。

有目标、无目的是背包客的普遍特征。佛教有云,人有四执,其中的“我执”是第一大业障,通俗理解就是说,不钻牛角尖、不走死胡同、不执着到偏执,才会不纠结。这一次去新疆,就是想改变自己身上“执”的一面,所以我直到了乌鲁木齐,也没有想好下一站要去哪儿。随手拿了张当地的报纸,上面有旅行社广告,其中一条是到喀纳斯。得,就去那儿吧!

180元,四天三宿,真是个让人心动的价格。开始4天的行程。第一天,漫长的216国道,走了一天,夜宿布尔津。开始想,布尔津该是何等的荒凉之地,没想到县城旅馆鳞次栉比,道路开阔,游人如织,一到晚上全是出来到夜市吃鲜美的冷水鱼的,很像内地城市里的大排档,好不热闹。

第二天就去了禾木村。禾木是属于蒙古族的图瓦人村落,近700人。从资料得知,图瓦人信喇嘛教,说突厥语,史称“都播”、“秃八”,在隔壁的俄罗斯,还有同族的图瓦共和国。这里地处闭塞,交通不便,一到10月北疆大雪封山,村里就进不去了。导游说,你们运气好,没赶上下雪,“十一”之后你们想去也去不了了。

车行盘山之间,下面是波涛汹涌的喀纳斯河,两边的山上全是密密的森林,树木从山杨、疣桦到西伯利亚云杉、落叶松,应有尽有。拐过这片峡谷区,就到了开阔的谷地,湖中芦苇丛生,四处白杨参天,显得宁静而开阔。我们进入了一个全部由木架房构成的村落,中间泥泞的土路,两边都是粗犷厚实的木屋,尖尖的屋顶,家家都有宽阔的木栅院,院中厚木长桌长椅,有马拴于桩上,有牛游走其间,乐哉逍遥。我们开始骑马向山坡行进,陡峭的山坡上到处是沟坎石子,心想这马是何等的脚力,细细的四条腿,居然撑得起一个人的分量,而且在这么陡峭的坡上行走居然纹丝不动。上得高坡,见得一片葱绿的大平地,两边高山林立,真是气象万千。

第三天到了喀纳斯。这里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极了。喀纳斯湖顺南北峡谷约60公里长,湖水蓝绿相间,时而又半带乳色,据说湖水还可随天光变色。山坡上森林随湖远漫,树色柔韧,水色柔滑,阴阳相谐。湖深约百米,听人说湖里有北冰洋水系的大红鱼、蜇罗鲑,没准还有水怪呢。山林里据说有棕熊、马鹿、猞猁出没。

很多游客大声叫着闹着乘艇骑马,我则沿着湖岸独自下行,步行近10公里。草地湿滑,鞋子如同小舟。岸边,长满各色林木的山体直愣愣地铺展在面前,山顶上还有皑皑积雪,有如一幅宽银幕电影的巨大幕布。湖边有牧马饮水,空中时不时有飞鸟经过。此时,眼睛就是一支标准的广角镜头,可以随时随地收入眼前的美景。

必须要说说途中的住宿。返回喀纳斯附近的住宿区,先到了一处欧式高层宾馆,导游说,380的下,下了好几个;又是一处中式建筑,像宾馆,导游说,280的下;最后剩下半车游客,有老有少,还有一个德国驴友,包括我,大家开着车晃晃悠悠,七拐八拐,天黑了,终于拐进了一片连片的木屋中。“你们,180团费的,今晚就住这儿!”

喀纳斯的天阴晴不定,傍晚下起了小雨。我,那个德国人,还有一个湖南来的驴友,三个来自天南海北的独身背包客,凑在一起吃馕喝酒。德国人汉语很好,还取了个中文名字叫“万莫宁”,在巴伐利亚州政府驻南京办事处工作,也算是“驻京办”人员了。他说,最喜欢的就是中国新疆,这趟从喀纳斯回来还要去喀什。我问他会不会娶个中国姑娘做老婆,他说,那要问问我妈妈。湖南人是个政府公务员,曾经一个人从湖南、四川沿川藏线到拉萨,再西行阿里,然后从阿里一路搭车沿新藏公路北上,最后抵达叶城、喀什、乌鲁木齐,一趟让人惊叹的旅程。他的一句话我记住了,他说,与其天天在单位打麻将赌钱,不如把那点钱省下来多出去走走。真的是榜样。那晚特别快活,微醉,睡觉。我们住的木屋旅馆,木屋顶,木墙壁,木地板,10个人一间房,晚上有劳累一天的游客均匀地打着大呼噜,我则听着滴在屋顶的嘀嗒的雨声。后来雨停了,我出来上厕所,在空旷的露天野地里看到了星星。漆黑的夜空,伸伸手,星星好像就在头顶之上,真是体验到了“手可摘星辰”的韵味。心想,从来没这么近地看到过星星,从来没住过这么原生态的客栈,从来没跟驴友们这么快活地聊过,这180的价钱真是值了!

新疆同胞

2008·那拉提

回到乌鲁木齐,几个刚刚结识的驴友就地解散,各踏归途。我买了张通往阿拉山口的火车票,连夜赶往博州首府博乐。当时精伊霍铁路还在修建,从乌鲁木齐到伊宁没有直达火车,只能迂回行进。在博乐没多停留,又是租了个出租车。这一次路程较远,要去的地方包括果子沟、赛里木湖、伊宁、那拉提草原,价格果真比8年前要高多了,一天800元。谈妥,启程。

那时果子沟正在修路,遮天蔽日,尘土飞扬。从弯弯曲曲的沟壑绕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赛里木湖,像一块湛蓝的绸缎,就那样平铺着伸展在眼前。湖水清冽,一望无边,低头看水下,透着阳光的映射,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可以清晰地看见石子。湖岸很好看,有着圆润的弧度,像一弯月牙。岸上有栖息的骆驼,有放牧的牛羊,有疏疏落落的蒙古包,游客很少,一派大好风光。

10月去那拉提草原显然有点失策。本来以为会看到绿草如茵,或者风吹草低见牛羊,结果一看,草只有脚踝高,而且已变得枯黄。想象中的一片绿,变成了眼前的一片黄。拉我的师傅说,你来晚了,10月份天气变冷,草怎么能不黄呢,要来就得六七月份。不过,晚也有晚的好处,因为它让我看到了那拉提的另一面,静谧,高远,苍凉。

新疆的10月是属于黄色的,树叶是黄的,哈密瓜是黄的,大漠是黄的,草也是黄的。这片黄色也属于那拉提。在辽阔的草原上,我看到有哈萨克牧民在放牧,传统一点的骑着高头大马,新潮一点的骑着摩托,后面跟着一群低头吃草的牛羊。这些牛羊都不怕人,好像知道这里就是它们的家园,倒是车和人都要绕着走。那天天色不好,天空阴暗,天地之间的空间仿佛被大大地压缩,显得更为浑然一体。远方,群山苍茫,山顶上雾气升腾;近处,草原无边,雄浑辽阔,牛羊成群。内地的人天天见惯了狭窄的小巷子、小格子、小鸽子窝,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大场面。我不禁哼唱起哈萨克族的传统民歌《都达尔和玛利亚》:“今天晚上请你过河来我家,喂饱你的马儿带上你的冬不拉。等那月儿升上来,你我坐在树下,哎呀呀,你的歌声婉转如云霞……”只有这样的景,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歌。

新疆同胞

2012·新疆台同仁

时间又过了4年。真快啊,这一次,我自己的生活也变了,我有了孩子,成了父亲,而我挚爱的大金毛皮皮,永远地离开了我。38岁的男人,上有老下有小,事业家庭责任担当,万丈雄心磨砺在细碎的生活中,立没立起来,惑倒是一大堆。当年的棱角在职场中越磨越平,有时甚至连我自己都很讨厌自己。唯有上路。

这次去新疆之前,我刚刚从藏区游历归来。像前几次去新疆西藏甘肃青海云南四川一样,仍然一个人去的。张楚有一首歌《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无论如何不能认同。在我看来,不能独处、不能忍受孤独或者不能享受孤独的人才是可耻的。浮躁的都市,浮躁的职场,尤其需要一个人走出去。对很多人来说,这需要勇气。出去,不管去哪儿,独自上路,想想自己,以及未来的路,也证明我仍然还是那个我。

在这样的心境下,接到去新疆采访的任务,简直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只不过,跟以前的独行侠想去哪儿去哪儿相比,这一次我成了带队领导。我有自己的任务,也必须注意自己的角色,那意味着一种责任,也包括一些限制。不过仍然相当兴奋,因为新疆!

如果说前几次游历,看的是风景,是民俗,是与我习以为常的生活截然不同的那一个个地方,那么,这一次出发,我看的是人,是身边的人。他们都同样构成了一道风景。

鉴于在这本书中,我亲爱的中国和外籍同事们都将拿起笔,用自己的视角,书写沿途见闻,描画采访对象,讴歌新疆的建设和发展。为了免于赘复,我打算换个角度,把我的同事们,当成我的描画对象。“我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我”,我们常常只顾着眺望远方的壮美,却忘了细品身边的生动。

史林杰

这次出差是完成一次采访报道任务,名字叫“老外看新疆”,我们能够成行,离不开一个人的努力,他就是新疆人民广播电台原党委书记史林杰。大家都叫他史书记。

史书记生在甘肃天水,14岁进疆,年轻时当过农民、工人、军垦战士、边防军人,后来成了一名记者。用他微博里的话说,稍不留神就当了记者,稍不留神就当了领导,稍不留神还当了爷爷……这神留的,太让人羡慕了。可我知道,人生哪儿有这么多偶然,不留神的背后,一定有很多很多的留神,包括忍耐、勤勉、积累与努力。

来新疆之前就听说,新疆有三大“名记”,其中之一就是史书记。眼见为实,果然不虚此名。此君能文能武,能写自然不用说,年轻时扛过枪,现在仍然老当益壮,走路脚板飞快,呼呼风响,一般年轻人跟不上。作品能大能小,既著有25万字的报告文学集《记者墨踪》和40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风从东方来》,也喜欢信手拈来,随时随地发微博,每条微博不超过140字,绝对是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武器能旧能新,每次采访,史书记总是站在离采访对象最近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头也不抬,边访边记,一看就是传统老记者的经典风格。但如果就此以为他是个老古董可就大错特错了,你看他前脚刚把笔记记完,笔记本不知道放哪儿了,后脚居然又拿出来个高科技笔记本来,那就是他的宝贝儿ipad。这回是在ipad上写,照样头也不抬,边访边记,拍照,发微博,好不忙活。

传统老记者史书记是个新新人类、微博达人。我@了他的微博“新疆史林杰”,发现他的微博数量已达到6000多条,而粉丝数目高达惊人的86万!据他说,他是新疆党政官员中微博粉丝最多的。打开一看,我们此行的采访见闻,包括答问要点、采访花絮、所见所感,全都赫然在目。勤奋,忠实,所有的态度都体现在了那方寸之间。

我们同行的塞尔维亚专家塔尼亚对史书记代表的新疆男人由衷地感服。她说,新疆男人有军人气质,淳朴,实在,刚烈,大气,敢想敢干,说一不二,不像某些内地男人一样要么故弄玄虚,要么扭捏作态,要么小家子气。我接触的新疆男人不多,但史书记确实符合上面的特征。

史林杰身上有多重身份,记者、官员、媒体管理者。我更看重的是第一个。我们很多从媒体第一线上来的干部,一上来就懒了、倦了,好像以前受了数不尽的苦难终于可以盼到解放翻身当主人了,以为从此可以偏离第一线高枕无忧高高在上当司令当指挥了,以为从此可以发号施令当甩手掌柜自己只动口再不用动手了。很多人,包括我本人在内,有很多时候都会倦怠。确实,现实给了我们很多很多可以倦怠的理由,但专业,绝对不可以荒废。记者身份,是我们的宿命;采访报道,是我们压箱子底儿的本事。只要你是吃这碗饭的,你早晚手里还得拿着这杆笔。

姚兰

印象里,西北女人应该是风风火火,粗声粗气,膀大腰圆,好像不这么长就对不起西北这片辽阔奇伟的土地一样。但姚兰女士不同。高挑的身材,白嫩的皮肤,齐整的短发,得体的套装,50开外的人了,相貌依然年轻,嗓门不大,但穿透力很强,有一种十足的气场。如果用两个字形容她,那就是干练。她是新疆人民广播电台台长,人称姚台。

我对新疆出生长大的每一个人都充满敬佩,因为他们都有着了不起的经历。艰苦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不同于温室里的花朵,他们身上充满了自强不息和坚忍不拔。不管外表有多么柔弱纤细,内其里都有一种泼辣辣向上生长的旺盛的生命力。这让我想到了日语里有个词叫“拔群”,这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不努力生长,怎么可以出类拔萃?

姚台是兵团二代,生就一副好声音,从兵团最基层干起,年轻时曾当过石河子144团广播站播音员,后来调到乌鲁木齐人民广播电台,从播音员一路干起。1996年,35岁的她当上乌鲁木齐台台长,一任5年;之后又任乌鲁木齐市广电局局长、乌鲁木齐市委副秘书长,还短暂当过乌鲁木齐驻北京办事处主任。将近30年,她的经历都与乌鲁木齐有关。乌鲁木齐是准噶尔蒙古语,意为“优美的牧场”,优美牧场里磨练出来的人,不知是不是都是如此优质。

有一件事让我记忆犹新。我们这趟行程,12个人,8天,北疆南疆总共5个地方,全部由新疆台埋单,据我估算,总花费当在10万以上。从我在走前拿到行程单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遇到的是多么慷慨好客的主人,日程安排之紧凑,设计之合理,细节之绵密,照顾之周到,无不显示出东道主的当家人是如此的细腻和大度。来后,姚台为我们接风,喝下马酒,吃地道的民餐,吃烤全羊,在大巴扎看新疆风味歌舞;走前,姚台为我们送行,喝上马酒,吃“牛气冲天”等美味佳肴,不拘小节,极尽地主之谊。姚台、史书记,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多走走、多看看,多反映新疆的变化和现实。作为这个团的团长,说实话,我很惭愧,我们做得远远不够,但你们的真诚,我们都记在心里了。

关于送别,唐人有两句诗,王维有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高适有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同是送行,一句苍凉,一句高远,一句悲怆,一句达观,意境迥然,却都值得玩味。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后一句。祝福你,新疆台,姚台,天下谁人不识君!

张淑敏、热米拉、哈米提

他们是此行与我们朝夕相处的三个人。三位都来自新疆人民广播电台,年龄不同,经历不同,性格不同,他们是新疆台的一张张丰富的名片。

张淑敏大姐是新疆台国际部主任,是我们国际台的老熟人,也是我的老同行老前辈,与我共同语言颇多。张大姐一路上总穿着一件深蓝色毛呢子短大衣,戴一条精致的花丝巾,挂着浅浅的微笑,说话轻声细语,透着端庄宁静、知性从容。淡淡的,是她给我最深的印象。一路上我们基本都是同座,我也因此有机会向她讨教很多问题,比如,新疆为全国的发展做了多少贡献,又得到了多少回报,新疆人自己心里这一关是否能过得去;为什么一些少数民族群众从内心里对汉人充满不信任甚至敌意,“7·5”这类恶性恐怖事件为什么能够发生,之后汉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民族之间的结儿究竟能不能解,怎么解,光靠跨越式发展、实现利益共享就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吗,等等。新疆的独特发展之道,还有发展之中的困惑,是我最想了解的。从她那里,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应该说,张大姐就是一位新疆形象的宣传者和代言人,我对新疆的前景更有信心了。

热米拉则完全不同。她是一位活力四射、热力十足的维吾尔族女性,还是吉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才生。维吾尔民族的所有优秀品质都在她身上体现出来了,热情、大方、聪明、爽朗、好客,同时,她还是一位有知识有涵养见过大世面的新女性。在饭桌上,她可以落落大方地和领导对话,得体,有分寸;在车里,她又可以跟随行的每个人开玩笑,自然,风趣,调节气氛,打掉你的拘束和顾虑。她的普通话说得跟汉人没有两样,时不时还会从嘴里吐出两句不维不汉的“羊肉串儿话”,让人忍俊不禁。

同样忘不了的是,她是此行中最辛苦的人,既是陪同,又是导游,是翻译,甚至还是导购。最后一天离开乌鲁木齐前,热米拉陪我在大巴扎购物,热情地带着我买了很多维族药材,有治鼻炎的,有泡脚的,有舒经活络的。幸亏她的陪伴,不然一个初来乍到的汉人,怎么可能了解这么丰富的维吾尔医药文化。可是我知道,她才是最需要休息的。由于连日奔波,跑前跑后,到我们结束几天的奔波,从喀什飞回乌鲁木齐的时候,她得了重感冒,已经基本说不出话来了。而我们不知道的是,她家里头还有1岁的儿子等着她回家,等着她喂奶,而她已经8天没有陪过儿子了。每人都有各自的难处,而她能把困难藏在心里,把笑容、乐观传导给别人,这既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品质。

跟热米拉接触,有一件小事让我忘不掉。我是个摄影爱好者,喜欢拿着长焦镜头满大街“扫街”,随手拍一些纪实性照片。但这大概是最招人嫌的一种职业了,跟狗仔队差不多,首先我们要拍最真实最自然最反映事实的照片,要记录真相,这就需要偷拍、抓拍,要在人无意识的时候拍;但是,又必须考虑到新闻伦理。任何好的作品,一定都是建立在伦理之上,摄影尤其如此,因为它太过真实,所以当你到了一个陌生地域,尤其是民族宗教文化与内地完全不同的地区时,首先想到的应该就是尊重,尊重民俗民情,尊重拍摄对象意愿。这一次,我却疏忽了。在喀什旧城民居采访,我照例拿着相机随机抓拍,拍门前嬉戏的小孩子,拍街上晒太阳的维族老人,拍烤馕的小贩,拍制造铁艺的匠人……正拍到兴起,突然听到一声断喝:“你一定要问问人家同不同意,然后再拍!”说这话的是热米拉。说实话,作为一个有点矜持的一团之长,当着大家的面,被人家这么当头一句数落,脸上还真是有点挂不住。当时想回一句,可我想,怎么回呢,人家说得不对吗?当然是对的,是我不对。从那之后,我记住了教训,每次拍人,我都会问一问对方:“可以拍张照吗?”纯朴的维吾尔族人一概都那么落落大方,不但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我的要求,甚至还都做起了pose,给我留下了一幅幅生动的图像。我想,学会尊重,这就是热米拉的一句呵斥告诉我的。

哈米提是个有点腼腆的维吾尔族小伙子。听名字是个标准的维吾尔人,可一看人,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汉人嘛!听他说,父亲是维吾尔族,母亲是回族(?)。哈米提毕业于山东大学新闻系,还是我的校友呢。一路上,他同样跑前跑后,吃苦耐劳,搬箱子,拿行李,买东西,还不忘随处拿着照相机拍照,拿着采访机采访。辛苦了,哈米提!

新疆同胞

2012·国际台外籍专家

唐云、安娜、塔尼亚、魏汉、比拉尔、刘文心,听名字,有中有洋,其实他们是6个地道的外国人,是我们这次“老外看新疆”采访团中的外籍专家。6个老外,来自欧亚非三大洲,有金发碧眼的欧洲美女,也有黑肤卷发的非洲兄弟,有老成持重的长者,也有初出茅庐的青年。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肤色,但他们有相同的特点——中文好,爱中国,爱新疆。因为他们的中文太好,以致我们常常忘了他们其实是外国人;但又正因为他们是外国人,他们在日常起居甚至脾气秉性上与我们又有些微的不同。他们构成了此行一道独特的风景,值得在这里一一记录。

唐云

唐云,一位头发花白的意大利女性,一位资深的文化学者,我们的采访团中年纪最长的人。她绝对称得上是国际台老资格的外籍专家,30年前就受邀于国际台,而且是地道的中国通、新疆通。25年前,唐云曾走过当年的丝绸之路,到过新疆。那是在1987年,一个充满改革的激越与纯真、到处遍布生机又有些躁动的年代,她踏上西进之路。那时的新疆刚刚启动发展的脚步,样子显然与这次不同。我在12年间几进新疆,而她的人生阅历更为丰富,跨度更大。这次重游故地,在她的文章中,我们将细品她几次游历新疆的感受。

唐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纯真和简单。这里多少有点中西文化的不同。中国人尊老敬老,崇尚资格和资历,一些老人也喜欢倚老卖老,喜欢被人称为“老师傅”、“老资格”、“老前辈”,西方人则不同,不服老,你说他老,对方一定觉得是在骂他。60开外的唐云也不服老,我问她走这么远路身体受得了吗,她说,我年轻时是登山运动员,身体棒着呢!也难怪,虽然头发花白,但她声音年轻,腿脚利索,采访的执着劲头一点不亚于年轻人。这一次由于工作安排原因,唐云没能跟我们走到喀什,从昌吉回来,她与安娜就和我们半道分手了。不能不说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为此,唐云老师甚至在回来的车上哭了鼻子。

唐云的一句口头语是“我喜欢”,她说,“新疆,我喜欢”;“西藏,我喜欢”;“中国文化,我喜欢”……得知这次能来新疆,老人笑得像个孩子;提前离开新疆,她又哭得有点像个孩子。这就是新疆,它有招人魂魄的魅力。神秘、悠远、与众不同,新疆的风貌不但让内地访客,更让全世界人充满向往。

塔尼亚

塞尔维亚人塔尼亚是国际台环球资讯广播的老朋友了,再往大里说,她也称得上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今年9月亚欧博览会召开之际,她就曾随《老外看点》主持人peter一道远赴新疆,做了节目,还去了吐鲁番,不到一个月再次旧地重游,这种幸运和幸福真是让其他老外羡慕。她的行程正好跟唐云和安娜相反,她是半路赶到,与我们在乌鲁木齐机场会合后直奔喀什。喀什,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更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遥远,神秘,充满异域风情。塔尼亚说,当听说她此行的目的地是新疆喀什时,塞尔维亚语部的外籍专家们一阵尖叫:“啊!你要去喀什!太棒了!”

塔尼亚的汉语相当流利,属于汉语思维汉语表达出神入化的那种。2011年12月3日,一袭红装的塔尼亚曾经登上人民大会堂的讲台,参加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成立70周年纪念大会,并且代表所有外籍专家用中文致词,流利的汉语,连国家领导人都为她鼓掌。这是一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但拿得起,放得下,在下面相当低调平和,为人也特别诚恳真实,在国际台有出了名的好口碑。

这一次,塔尼亚的敬业同样让新疆台的同行们赞不绝口。在喀什牲畜交易市场、旧城改造民居、国际大巴扎等地采访,她从来采访机不离手,在采访对象的身边总有一个穿火红衣服的外国女性,那就是她。在新疆电台大演播厅,作为外籍嘉宾录制完《老外看点》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特别节目,她又把中方嘉宾、来自兵团史志办的陈平先生叫到一边,说:“我回去要用塞尔维亚语做一期关于兵团的节目,能不能再采访你15分钟?”在新疆行的最后一天早上,大家都还没下来吃早餐,她则早早地赶到餐厅,又对史林杰书记来了个独家专访。注重细节,孜孜不倦,锲而不舍,这就是塔尼亚,十足的工作狂,记者的榜样。

安娜

都说俄罗斯女人漂亮,你见到安娜就知道此言不虚。虽然已年近四十,但她风韵犹存,金发碧眼、棱角分明的她绝对是我们采访团中最漂亮的风景。我们的摄像师也毫不吝啬,把最多的镜头给了她。

安娜来之前就说,到新疆想来看一看这里的俄罗斯族人,毕竟是血浓于水、一奶同胞嘛。据我了解,新疆的俄罗斯族只有1万人,他们大多是18世纪从沙俄迁徙来的,主要分布在北疆的伊犁、塔城、阿勒泰和乌鲁木齐等地。这次由于行程短促,安娜没能在新疆找到民族同胞,但她依然有一个大大的收获。

安娜是国际台环球资讯广播《老外看点》节目的老朋友,这一次我们制定了详细的微视频拍摄计划,其中之一就是走进昌吉回民小吃一条街的一家店铺作坊,拍摄学做回族名吃油炸糕。谁来当这个主角呢?毫无疑问,自然是聪明漂亮的安娜。

这家油炸糕店在小吃一条街可是个老字号了,他们家制作的炸糕外焦里嫩,外皮酥脆可口,芝麻馅儿香气扑鼻,所以自然是宾客盈门。老板娘十分热情,先是给安娜戴上了花帽子,穿上了花围裙,一身地道的厨娘打扮,然后又带她走进小小的厨房。四五个回族厨娘正坐成一圈赶制炸糕,先把面擀平,放在手里,放进调好的芝麻馅儿,按平,然后放进油锅,炸得外表焦黄就可以出锅了。工艺并不复杂,但俄罗斯厨娘安娜还是学了好一阵子,直到她亲手制作的炸糕喷香喷香地出锅。安娜还不忘现学现卖,一阵吆喝:“谁吃我做的炸糕啊,都来瞧都来买啦!”peter赶紧吃了一口,不忘调侃:“这可是我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苏丹小伙儿比拉尔好心眼,在摄像机前吃了好几口。这一幕幕全被摄像机记录了下来。

魏汉

魏汉的名字挺大气,不知是不是取自“不知有汉,遑论魏晋”。他是个典型的印度小伙儿,方正的脸盘,深邃的眼睛,棕黑的皮肤。他还是高学历,在人大念的中文硕士,又到北大攻读博士。据他说,他来自印度的第二种姓刹帝利,也就是说,是个准贵族,属于印度的高富帅一类吧。

我们团里的老外,每个人都有点拿手绝活,魏汉更是了得,他的绝活是走钢丝,为此这趟还拜了师傅。我们在乌鲁木齐参观中外闻名的阿迪力艺术团,正赶上阿迪力师傅教弟子训练,3米多高、10米多长的钢丝凌空架起,训练有素的维族弟子们手持长杆,吊着安全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这些都是跟着阿迪力训练多年的徒弟,他们在高空走,我们在下面仰着头看,像欣赏杂技一样。魏汉看了,突然说了句:“我来试试。”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魏汉身材并不高大,但却身手敏捷。只见他几步就爬着软梯登上了钢丝的一端。师傅给他系上安全索。大家在底下仰着头喊“魏汉加油”,心里却在说“魏汉行吗”。最紧张的是我这个团长。对魏汉来说,寻求刺激找点乐子还好说,对我来说,要是采访团的团员特别是外籍嘉宾出了点闪失,万一真是缺胳膊短腿或是挂点彩,那我也就别回去了。所以我在下面大喊:“魏汉,不行就下来!千万别冒险!”

魏汉可能上辈子就是刹帝利里的杂技演员,一看就是胸有成竹。一般人上到这般高度,早就腿肚子转筋甚至栽倒下来了,可他还是一脸平静。最绝的是,他从没练过高空走钢丝,没有用长杆把握平衡,甚至脚上穿的就是平时那双中国制造的普通皮鞋,就这么着,魏汉居然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从钢丝这端走到了那端,平安无事地走完了全程。哇塞,下面一片狂呼!只见阿迪力师傅乐得合不拢嘴。事后,我们都向他道喜,祝贺他又收了个来自天竺的徒弟。

分手之前的那个晚上,姚台和史书记为我们举行欢送宴会。席间,几位老外都端起酒杯,用本民族语言演唱了本国歌曲。塔尼亚唱的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啊朋友再见》,比拉尔唱的是一首苏丹歌曲,魏汉唱的是著名的《阿布拉古》(印度电影《大篷车》主题曲)。30年前,这首歌曾经在中国传唱一时,几乎每个人,甚至包括当时只有6岁的我,都会摇头晃脑哼唱:“阿布拉古,呜——阿布拉古,呜——”但我从来没有听一个印度人当面唱过。不愧是原汁原味,魏汉的清唱有板有眼,韵味悠长,特别是夹带鼻音的颤音唱得极有味道,如有余音绕梁。那晚我喝得有点多,魏汉唱的时候,我的眼睛有点湿润,因为一首歌,把我唱得有点想家了。

魏汉与阿迪力

刘文心

刘文心是个四十开外的韩国男人,我只知道他本名叫刘宰源,至于为什么改叫文心,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有一颗文学青年的心。他是采访团里学历最高的外国人,是新闻传播学的博士,有学者派头,有韩国人生就的自尊心,也有对一切都要穷根究底的一股劲头。

在昌吉特大型企业特变电工的展馆里参观,对于那些高深的电力知识,一般人会碍于礼节一知半解地听讲,听过也就过去了,而他不然,他一定要反复追问讲解员,特变电工发展成就的“一高两低”,那“两低”是什么。他拒绝参与我们的视频拍摄,因为不希望被别人当成“演员”,我说,既然那样,可以。在喀什,一下飞机就赶上盛大的酒局,好客的喀什地委宣传部副部长陈丽设宴为我们洗尘。喝到最后,刘文心兴起,竟用大高脚杯倒了满满一大杯53度的伊犁老窖,和陈丽两个人对干,那叫一个豪爽。我问他没事吧,他嘿嘿一笑,说我是韩国男人里酒量最小的。事实证明他确实不是自谦,那之后的几天,他一直茶米未进,拿大把的吗丁啉当饭吃。用peter的话说,他那股憨直劲儿里,还真的有着一种可爱劲儿。

比拉尔

比拉尔是我们团里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团里唯一的黑人,20来岁,卷花头,小胡子,脸上还挂着未脱的稚气。他来自苏丹,一个在新闻里很熟悉但在印象里又很陌生的国度。熟悉国际新闻的人都不忘问他,你来自哪个苏丹,南苏丹还是北苏丹?他会平静地说,我来自北苏丹。其实,在新的国际版图中,北苏丹就叫苏丹。

比拉尔是第一次来中国,可能他平生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他来中国时间不长,汉语说得不太流利,因为这个原因,他平时看上去很安静。但从一踏上新疆大地的那一刻起,他就兴奋得像个孩子。他不停地说,来新疆感到太亲切了,太亲切了,这里的宗教习俗、文化,都跟他的家乡接近,让他找到了家的感觉。他是个虔诚的穆斯林,中午时分,我们都在吃拉条子,他却不见了,一问,他是找附近的清真寺做“午课”去了。一天5次礼拜,一次不能少。少年老成的他,在新疆这片土地上像个回乡的孩子,在乌鲁木齐大巴扎娴熟地拨弄着冬不拉(他说,这就是他家乡的琴),在昌吉清代粮仓里熟练地演示着推磨,在喀什牲畜交易市场里看到高高大大的骆驼竟一跃而上,还冲着我的镜头摆出了胜利的手势。一看就是沙漠里长大的孩子,有着泥土一样的淳朴,而且忘不了自己的根。

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首府阿图什,我们走进了一家双语幼儿园。正午时分,孩子们正出来做午操,汉族的、柯尔克孜族的、维吾尔族的,多民族的孩子,不同的面孔,一样的纯净无瑕,一样幸福的童年。陪同的克州地委外宣办干部说,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高中,这里的孩子们都不用交学费,在学校里的绝大部分费用全免,这使得大多数贫困农牧民的孩子有书读,有学上。有了文化,学会了可以用来交流思想的语言,孩子们就不会掉队,也不会像他们的父辈那样闭塞,我们的民族就真的有希望。看到孩子们玩儿,peter、魏汉、刘文心,全都变成了大男孩儿,跟着一块玩骑马,玩滚球。这时,我看到比拉尔流泪了。他可能想到了故乡,想到了故乡的少年,也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我也曾经是个苦孩子、穷孩子,但从孩子到成人的这30年中,我经历了生活和环境中太多不可思议的变化。我知道,这是在中国,变化已成常态,一切皆有可能。我理解比拉尔,我甚至怕我们对富足的习以为常、我们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感会冒犯到他的尊严。他思念自己的家乡,他不希望家乡的同胞在战火和颠沛流离中受苦,我们同样希望。

真的,和平是最美好的。希望新疆永远如此。

2012·国际台中国同仁

把最后的笔墨留给我们,因为我们是一家人。

Peter。名字像美国人,听口音像西方人,其实他是地道的北京帅哥。Peter本名叫于永靖,但在节目里我们都叫他peter,慢慢地,他也就不姓“于”而姓“皮”了。至于为什么叫peter,他说,上初中时英语老师让学生们取英文名,让他在peter和tom里选一个,他一听,tom太俗,不要,结果就选了一个更俗的peter。Peter此行很辛苦,既是《老外看点》节目的中方主持人,负责在新疆录制的几期节目的主持和编辑,又是我们微视频节目的创意、策划、导演兼出镜记者。一人分担多角,他都能玩得转,也玩得好。在节目中,他幽默诙谐,自成一体;在台下则是指挥若定,颇有大将风范。不要觉得他是靠耍嘴皮子上来的,正是依靠他多年如一日的努力、勤奋、付出和积累,《老外看点》做出了品牌,peter也做出了成就。

于昕怡。我们团里出了名的才女,国际台前驻墨西哥首席记者。勤勉,踏实,低调,平和,质朴,随口可以说出她的一大堆优点,而这些都是我所欣赏的。去新疆是我们点将让她去的,而她二话不说,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其实后来我才知道,她内心一定会有些纠结,因为她一不吃羊肉,二不善酒力,去新疆会有些不太适应。但即使这样,她仍然愉快地坚持了下来,尽管回来后就大病一场。路上她完成了多篇通稿,顺便提一句,我们的这本书,全有赖于她出色的编辑和润色。

郭鹏、蔡军、邓波涛。我们的三位摄像师,三位男子汉。他们的负担最重,因为每人都扛着一架摄像机;他们的任务最重,因为拍摄视频是他们的职责,而视频对国际台来说还是个新生事物,特别是微视频,怎么拍,拍什么,确立什么样的主题,选择什么样的题材,表达什么样的意图,怎样吸引网友的点击,其实对我们来说都是新课题;他们的工作最忙碌,摄像是一个太过复杂和艰巨的工作,每到一地,每访一人,他们都要各有分工,扛着机器四处奔忙。而拍的仅仅是素材,回来之后还要大海捞针一样地处理、剪辑,工作量翻了几番。由于他们的出色工作,我们留下了生动而有价值的视频资料,他们同样用手中的镜头传递着对新疆的情感。

最后说说我。

在中国的文化里,12年是一轮,代表一个人生阶段,每到这时做一次系统性梳理是应当和必须的。从26岁到38岁,我在12年间几度游历新疆,观赏了风景,品味了民俗,洞悉了文化,而所有的景致,最后都归结为人。我看到了新疆的面貌,新疆的人。还有一个收获,就是这12年间,我明显地成长了。

12年恍然如梦。在写这篇稿子的一个夜里,我还真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又组了一个团,又来了。姚台、史书记、张淑敏大姐、几个外籍专家,都在其中,而热米拉和哈米提依然跑前跑后,忙个不停。谢谢你们,希望能再去新疆,见到你们!

在昌吉的那晚,在饭桌上,我曾对热情的主人说,我会再来新疆的,因为新疆是灵魂居住的地方。是的,我想再重复一遍,新疆是灵魂居住的地方,不管是否上路,灵魂里一定会有那么几个地方,其中包括新疆。把这一页轻轻翻上,把这些心得紧紧包裹好,装在心里,暖在怀里,让我们知道,我们所要前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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