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明其人「文人陈道明」

来源:TVB影视大全人气:569更新:2023-04-29 08:58:45

一条旧毛巾被啪地扔进积雨的水坑里,拉回来,绞两下擦脸。尽管仍旧布满惊惶和恐惧,但擦去煤灰后,乞丐般乱发下浮出的是一张知识分子的脸。戴上眼镜,他叫陆焉识;不戴的话,他叫陈道明——不过其实都一样。

这张脸背后还有作家严歌苓祖父的影子——《归来》主人公陆焉识的原型——学者严恩春。在严家亲戚们眼里,曾获得美国博士学位的严恩春“读书用功,敏感、孤高”,这种特质不仅在严歌苓身上得到承继,也完全可以用来形容陈道明。

《归来》上映之后,一场与张艺谋有关的争议狂澜,如期而至。但这些争议始终集中在电影本身,对两位主角的演技,却只有一边倒的赞扬:巩俐将一位内心孤独的妻子刻画得入木三分、不着痕迹。而陈道明的表现,至少有50分是入戏之前就能到手的,因为他挑选了一个最接近自己的角色。

“那个人物形象我有”

对角色的选择和挑剔,向来是陈道明在圈内为人所共知的“毛病”。他有一股捉摸不定的执拗。

1990年,黄蜀芹来找他演《围城》。一个认定“就觉得你像”,另一个认定这个人物不好演,就是不上。直到剧组放话“你不演这个戏就不拍了”,黄蜀芹摔折腿还坐着轮椅上北京来追着不放,陈道明才肯接下这个片子。

事实证明,黄蜀芹的眼光精准,天生书卷气的陈道明很适合演知识分子。10集的短剧拍了100天,最终呈现的效果,方鸿渐似乎是“直接从书里跳出来的”,这个角色日后也被看成陈道明演过的最经典角色。

有意思的是,此后20年陈道明演过皇帝、王爷、商人、汉奸、特务,甚至演过黑帮老大,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无一例外都有“知识分子”特性。《一地鸡毛》中的小职员小林,《我的1919》中外交官顾维钧自不必说,甚至连《黑洞》里的坏蛋聂明宇,都自带一股忧郁气质,他对此角色的诠释是:“坏人也可能学问很深”。

这是优势,也是短板。不然也无法解释,为何同是帝王戏,《康熙王朝》给人的印象那么深,而整整50集的《楚汉传奇》,却只出了一个让人提不起精神的刘邦。别忘了,康熙也是帝王中的知识分子,而刘邦则是草根出身。

也有真正的知识分子,陈道明觉得自己没演好的。《大汉天子》中的东方朔,一个亦正亦邪的角色被演成一个“正派文人”;电视剧版《手机》中的费墨,同样乏善可陈,“哪怕写成一个被人唾弃的知识分子也行,也比现在的好”,在陈道明眼里,问题出在剧本上——这个人“没写透”。

不可否认,陈道明有某种情结。“我们写知识分子的电影很多,《人到中年》、《太阳女人》……很多很多,包括《芙蓉镇》,但我始终觉得没有一个有典型性的知识分子形象出现。”

正因如此,当张艺谋找上陈道明时,后者一开口就是“那个人物形象我有”。

“入错了行”

《归来》开拍前,陈道明为心目中的陆焉识画过一幅画:一个蹙着眉头的中年男人,戴一幅半框眼镜,脖子上一条围巾。

这张脸特别像陈道明的父亲。在确定最终造型时,他还挑了一副最像父亲当年戴过的眼镜。

父亲陈宗宽身上有太多与陆焉识相似的地方。作为燕京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陈宗宽曾经执教于天津医科大学。“文革”开始后,他进牛棚、去“五七”干校,经历过那个年代所有知识分子共有的痛苦和焦虑。

这些记忆也刻进了陈道明心里。接下陆焉识,他脑中首先浮现的是父亲“那一声叹息、那种发呆、那种回来的紧张、那种待人的惶恐……”

但即使为身份付出过沉重代价,陈宗宽骨子里还是保持着文化人的清高,以致陈道明16岁进演艺圈时,父亲还有些“看不起这个职业”。因为这个家庭的成员,上至父母、下到兄妹,不是医生就是教师,只有陈道明为躲避上山下乡,阴差阳错进了天津人艺,当了演员。

某些方面,陈道明与父母的看法一致。“如果有再一次选择,我会当一个医生、律师甚至外交家。” 他始终保持着对知识的敬畏,在拍《围城》前后,他与钱钟书有过三次交谈,“突然发现自己在学问面前,特别可怜,你在文化人面前狗屁不是。”

也就是那时,陈道明开始思考在演员这个职业当中,应该怎么存在才算是正常人。他的结论是,“业余爱好都要认真,更何况是我的职业。”

片场上,陈道明从不带椅子,因为怕一坐下就会脱离角色,更怕走神。冯小刚在《我把青春献给你》提到这样一件事:《一地鸡毛》开拍,请演惯皇帝爷的陈道明饰演小职员小林。冯小刚捏了一把汗,怕陈道明活生生把唯唯诺诺的底层小人物演成微服私访。结果到了片场,陈道明就变了一个人,殷勤,周到,善解人意,任何事都有商有量。每天穿着几套踢里踏拉的戏服,完全就是一个活脱的小职员,整个人都入了戏。

但千万别以为陈道明对表演有多热爱,戏一演完,唰地一下,他就离开了小林。冯小刚形容:“那种不阴不阳的表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陈道明给自己的定位,就是一个称作“戏子”的职业人。下了班,他还是个读书人——所求不过是“心中要自在”。

“我就是不愿意上,就是不喜欢,我觉得我一到摄制组就像到了一个监狱。就是不愿意上。包括拍完《英雄》我歇了一年。你给我什么样的诱惑我也不动。”

“我也为五斗米折腰”

然而,名利场欢迎的永远是著名演员陈道明,却没给知识分子陈道明留下多少位置。即使陈道明不止一次在记者采访时强调,自己是文艺圈的,不是娱乐圈的。但身在迎来送往的娱乐圈,又要保持独善其身的文艺范,谈何容易?

媒体人何东在《东邪西独》里这样形容他:“无论演戏还是处事,他永远内心纠葛无数,脸上却常常一派理智与冰冷。”

但种种纠结到底还是藏不住,表现在外,就是“各色”。

“一上酒桌我就煎熬,一句话跟你说五遍,一个名片递你八张的时候,你就感到一种窝火,一种愤怒。”别人拍完戏混熟了都是互相邀请“有空找我玩”,陈道明向来是拍屁股走人,“没事别找我啊!”

他凡事较真。接受媒体采访,记者没看过的话剧,他坚决不肯谈,没公开宣传的新戏,也不肯开口。较真到别人头上,就有了某种盛气凌人的压力——《卧薪尝胆》开机,扮演范蠡的贾一平刚拍了十几场戏,就突然接到陈道明的一条短信:我郑重地告诉你,我认为你现在是在靠小聪明演戏,我说这话你可能不爱听,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有空他就拼命读书,看《道德经》,研究《清史稿》,算是对从事了“原来认为不怎么高尚的职业”的弥补。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是,季羡林曾称赞他的学识可以胜任北大的研究生导师。话虽有待商榷,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陈道明身上至少有文人的清醒。很少有演员自嘲比他更刻薄——“戏子太易蜕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便低眉垂眼,四处求人,一旦红了,立刻不知天高地厚。”

因此,拒绝是文人陈道明最好的自我保护。冯小刚邀请他演《夜宴》里的厉帝,他觉得和康熙重复,不肯接。陈凯歌找他演《梅兰芳》里的齐如山,不肯接;胡玫的《孔子》同样也被拒绝。

“中国的文人过去还有一点风骨、一点孤傲,还有一点竹节精神,现在全部被钱同化了。我说的这些人里头也涵盖我——既然你风骨了半天,怎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是的,我也拧不过。没错,我也为五斗米折腰。”

但至少,他想做到“我无奈于年代,但我争取也做到年代也无奈于我。”

(原载《明周刊》第43期,各书报亭及淘宝网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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