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是何年「那年滚滚红尘不过是姿势优美的一个手势」

前半生就像一场冗长且无用的梦，时常坠入，梦里泪满襟，醒时已惘然。就好像站在《星际穿越》的虫洞里，无喜无悲地看着生命里那些片段，那是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好像熟悉，细想实际很陌生。

撒哈拉沙漠中的三毛与荷西

如果不是假期和老友相聚，可能也不会记得，曾几何时，那个早熟的女孩，抱着《撒哈拉的故事》、《哭泣的骆驼》在沙漠星空里向往爱情的样子。那是小学四年级的我。

三毛杂志内页

小时候读书很散，没有购买的条件，几乎是手边拿到什么，就看什么。三毛大约难得是父母的选择。很难想象这冷静理性的夫妻档是为何选择这么一位浪漫至死的作家，作为小学生的情感读物。现在说起，只能说这是最好的安排。成年的我，自由，任性，敏感，悲观，不得不说，没有毛姐的才华，她的性情可是沾染了一身。

还有一点，就是喜欢张爱玲。

三毛的作品里，总是不吝于对这位民国奇女子的喜欢。她半生漂泊，张爱玲和《水浒传》成了稳定她心神的灵丹妙药。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她最后一部作品，是以张爱玲为原型的剧本《滚滚红尘》。

当然，这部融入了大量三毛爱情观的作品，并没有得到当时隐居在美国的张爱玲本人的认可。诚如我所见，这是一部自我感动成分大于角色塑造的电影，和张爱玲、胡兰成、和他们那段传奇爱情并不相关。

张爱玲与胡兰成

张爱玲就如同冷眼鸟瞰人世的高岭之花，知世故而不世故，懂凉薄心底却是清明。很多人认为是胡兰成和他糟烂的爱情成就了张爱玲，我却恨他将她拖进她所鄙夷的平凡爱情中。她在没遇到那个民国渣男之前，早已少年成名，那时的她已经写出了小说《沉香屑·第一炉香》，这部作品在上海文坛一炮打响，张爱玲也做到了她当时所说的出名要趁早。

张爱玲

此后，张爱玲陆续发表了《沉香屑·第二炉香》、《茉莉香片》、《到底是上海人》、《心经》、《倾城之恋》等一系列小说、散文。她对于人性的刻画细腻精准，既有市侩泼辣，又透彻深刻。这时的她涉世而不入世，正是这份洞悉世事的冷眼，吸引了空有姿势，不见风骨的文化禄蠹胡兰成。

剧本是三毛养病期间的作品，一次的酒醉从楼滚下，迫使这只没有脚的鸟降落。

我还是更喜欢三毛的游记，无论是撒哈拉那间有天井的屋，亦或是玛雅遗址宿命的眼泪，我心目中的三毛一直是那个编着马尾，有些印第安长相的美丽女子。

三毛

三毛

她少女时期的叛逆，荷西去世后榕树下的忧郁我都不喜欢。再就是她漂泊半生后，回到台湾后，那种在撒哈拉的恣意又回来了。真真的梦里不知身是客，错把“故乡作他乡”。

三毛与荷西

导演找到三毛的时候，还带来了主演林青霞和秦汉。那段轰轰烈烈的爱情，让这部本就脱离现实的爱情电影，更像是林秦两人进行的一场行为艺术。

少女的韶华（林青霞饰），因为和男友小健的爱情，被封建的父亲关在阁楼。失去自由的生活，让韶华越来越疯狂。为了和爱人一起，她不惜自残，最后她的鲜血，为自己铺了一条通往自由的路。

在不断失去中成长的人，总是特别没有安全感，手中的一分一毫都攥得死死的。

韶华的这种无依感，一直持续到她成年。

张爱玲儿时的这段经历，在她的散文集里是有过讲述的。不过无关爱情。那是三观不合的父母，对于孩子的疏离与淡漠。她的继母在她眼里是恶的，刁蛮的，以至于她的作品里，很多市侩、陈旧的太太，都有她继母的影子。

张爱玲生母

可那也是带着张爱玲敏感、刁钻的偏见的，从‬她弟弟被善待的情况来看，这位继母许有些不是，大约也不是如张描述的如此恶毒。一个女儿，总是要将自己父亲的冷漠，赖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她的亲生母亲即使抛弃了她，也是为自由而战的女英雄。

张爱玲是有些刻薄和冷漠的，不仅对别人，更是对自己。

张爱玲

1944年初春，胡兰成读到张爱玲的小说《封锁》，倾慕其才华，追求了这位内心凌厉的奇女子。

胡兰成对于张爱玲，征服欲远大于爱。他对她的才华是羡慕的，甚至可以说是嫉妒。天赋，真的是不可逾越的鸿沟。张爱玲胡兰成如此，萧红萧军亦是如此。对于文字的驾驭能力，男人们望其项背，终生不可攀得，那么，就只好得到她们的人吧，在她们身上称王称霸，就好像摸了状元的笔，自己也能答得出似的。

胡兰成墨宝

也不是说胡兰成不好，他的文风繁复细密，句法开阖吞吐。比如：

“只见好大的月色。渐渐起露水，人生寂下去，只听得桥下溪水响。这时有人吹横笛，直吹得溪山月色与屋瓦变成笛声，而笛声亦即是溪山月色屋瓦，那嘹亮悠扬，把一切都打开。”

但胡的问题是太过诡辩，他总以严谨的结构、华丽的词藻来说些谬论，总试图美化自己上不了台面的私德。

胡兰成一生八段感情，最后与佘爱珍相伴到老

电影中韶华与汉奸章能才的结合，满足了三毛不可救药的罗曼蒂克。露台上，红色的围巾底下，林青霞饰演的女作家韶华与秦汉饰演的章先生相拥而舞，那是爱情的样子。

罗大佑作曲，陈淑桦的歌声，在夕阳里飘来，

“起初不经意的你，

和少年不经事的我，

红尘中的情缘，

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婚姻只维持了两年。张爱玲作为新时代女性，在那战火纷飞，通货膨胀的紧张时期为其花费三十万巨款，与其共同背负了汉奸骂名，甚至不惜与小护士、小寡妇共事一夫。真是如她所说的，低到尘埃里。

但她并不是电影中那纵情恣意的韶华，她没有赶走丈夫情人，那样热烈决绝的性子，胡兰成也不是章能才那般羞赧无助。

说白了，张胡两人，一个性子冷漠，除了笔触犀利，现实中极隐忍；一个自私纵情，沾些士大夫的酸狂，没什么底限和坚持。

以他们的经历写出来的故事，即琐碎又市侩。

这就让三毛的剧本，和故事本身发生了断层。人物的个性，他们的行为是对不上的。这就造成观影时，爱情热烈，人物美好，他们所做的事却是背离了人物设定的。

故事是张爱玲的经历，人物却是三毛自己。

张爱玲远没有三毛那般重视爱情，她的骨子里还是冷的，凉的。

36岁的张爱玲与65岁的赖雅

《滚滚红尘》最好的部份，反倒与爱情无涉，而是来自张曼玉跨刀演出的配角月凤所有登场片段。这是一个脱胎自张爱玲好友炎樱的角色。张曼玉生动的演绎使月凤这个角色十分鲜活。

月凤与韶华

女人间的友谊

两个女人，一个爱着汉奸，一个为革命者赴死。

韶华力劝月凤不要跟着男友去参加反政府的地下集会，月凤却笑着说“一个女人找到她心爱的男人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难道不是吗？我想是自己活该吧！”

直到传来月凤死讯，悲痛万分的韶华恍惚之间瞧见月凤魂魄，韶华责怪月凤不听自己的劝，“现在回不去了，值得吗？”

月凤回话说：“回不去不要紧，他们永远留在这里。”

这是三毛对于张爱玲的《半生缘》最后那句“我们回不去了”的个人回应。

也是三毛自己人生的回应，她的人生，早和荷西沉在那片海里，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最后，韶华将自己的船票给了章能才，为了爱情，孤身走进滚滚红尘里。

她们，殊途同归。

而章能才在多年以后，回到这里寻找韶华，才得知，这女人死在了那场运动里，替他这个汉奸死去。

他走在旧时两人走过的雪地里，想起彼时她在闹，他在笑。

此刻他好像大厦倾覆后的宝玉，孤身走在一望无际的白色里。

白茫茫的大地，真是干净。

方寸间感悟生命，痴嗔里皆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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