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南海的姐弟恋海盗王组合|影视剧中的小历史四

2016-03-14 夏临与秋笙 时拾史事

说完外国的海盗，接着说说中国的海盗故事。《加勒比海盗3》中正好有两个亚洲面孔，可以在中国海盗中找原型。

这位Madam Qing清夫人，从名字上看，应该是粤语“郑夫人”的谐音，原型便是曾痛击清朝水师、葡萄牙舰队和英国舰船的华南女海盗郑一嫂。

郑一嫂的银幕形象“清夫人”

下面这位由周润发扮演的海盗“啸风”，据说原型是曾率数万人的武装力量、上千艘战舰盘踞于南中国海的海盗张保仔。

周润发饰演的“啸风”，原型为华南海盗张保仔

真实的历史中，这两个人物还渊源颇深。

1. 岭南疍民

据说，郑一嫂出生于广东疍家，她的前夫郑一和后来的丈夫张保也都是广东疍民。疍民到底是什么人呢？

自秦汉以来，北起浙江，南至两广、福建、海南的沿海及内河支流，生活着一群以捕捞、采珠、水运为生的人，他们没有土地，世代以船为家，被称为疍民、疍人、疍户或疍家。

《隋书.南蛮传》就曾记载：“南蛮杂类， 与华人错居， 曰蜒， 曰禳、曰俚， 曰獠， 曰钽， 俱无君长， 随山洞而居， 古先所谓百越是也。”北宋《太平寰宇记》则谓之：“ 蛋户，县所管，生在江河， 居于舟船， 随潮往来， 捕鱼为业。”

可见，疍民与百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说法古已有之。有人认为，疍民的一些传统习俗诸如断发纹身、蛇神崇拜都留有古越人的遗风，“疍”字也是古越语“艇”或“小船”的汉字音译。另一些人更精确地指出，疍民是源自做为百越支系后裔的瑶族或壮族。还有一些人指出，疍民是由汉族、南方少数民族甚至掸族、马来族等一些南洋土著融合而成。

著名的粤式小吃艇仔粥，便是自疍家的寻常饭食演化而来

明清时期疍民与乐户、佃仆、娼妓、优伶等同属贱民，不准上岸定居，不准与陆上人通婚，不准入学读书，不准参加科举考试等。

“蛋妇女能嗜生鱼，能泅。昔时称为龙户者，以其入水辄绣面文身，以象蛟龙之子。行水中三四十里，不遭物害。今止名曰獭家，女为獭而男为龙，以其皆非人类也。”明末清初学者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这样描述疍民，其中不乏贬低的意味。

疍家女

2. 粤洋西路与华南海盗

明中叶以后，国际性走私浪潮与海盗活动不断冲击中国东南沿海，浙江、福建、广东海域是海盗的重灾区，其中以粤西沿海地区为最。

从珠江口西岸到北部湾，唐宋时期称为“ 南道”、“ 南路”；明代时泛指广州、肇庆、髙州、雷州、廉州和琼州沿海。这片海域濒临南海， 海岸线漫长， 岛域、港口众多， 又是华南对越南、柬埔寨和老挝的海上交通的战略要道。同时， 这里的岛屿与沿海内陆的深山老林，也是南疆民族杂居的所在，自古以来就是王法鞭长莫及的化外之地。

世道不公、 吏治腐败，加上生存空间受到挤压，岭南疍民聚众为盗的事情层出不穷。明万历年间王临亨在《粤剑编》记载：“ 疍民以船为家， 以渔为业， 沿海一带皆有之。聚而为盗， 则横劫海面， 亦多为大盗所劫。”明末清初，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称：“粤故多盗，而海洋聚劫， 多起疍家”。

除了国内外海盗武装之外，明末大批被清朝称为“ 西贼” 的南明武装转移到粤西， 并在此及附近海域建立据点。不仅如此，安南西山政权或明或暗对华南海盗活动起着的推波助澜的作用。美国学者穆黛安曾考证，清乾嘉时代的华南海盗， 有不少获得了越南西山阮氏政权的庇护与封赠。 西山政权不仅利用中国海盗, 甚至直接派人到中国沿海劫掠。华南海盗组织及其构成出现了新的复杂变化。

粤洋西路

清嘉庆十年，为界定势力范围，降低海盗内部纷争，7位华南海盗首领签订了一份“合约”，结成海盗联盟，各部编为天、地、玄、黄、宇、宙、洪七支。为了便于区分，人们根据海盗旗色的不同， 将他们称为红旗帮、黄旗帮、青旗帮、蓝旗帮、黑旗帮、白旗帮。各旗主要首领为： 吴知青（ 混名东海伯） 统领黄旗； 麦有金（ 乌石二） 统领蓝旗， 其兄弟麦有贵、麦有吉为助手； 郭婆带统领黑旗； 梁宝（ 总兵宝） 统领白旗； 李尚青（ 虾蟆养） 统领青旗； 郑一统领红旗， 郑一死后，其妻郑一嫂掌握红旗帮大权，后来郑一嫂与郑一养子张保暗中结为夫妻，共掌红旗帮，势力发展十分迅猛，“红旗遂独雄于诸部矣”。

3. 雌雄大盗

郑一嫂本姓石，曾是花艇中卖笑的疍家女，嫁与红旗帮首领郑一后参与海盗事物。英国商人格拉斯普尔被红旗帮海盗绑架过，他被赎回以后，便在其回忆录中写到过郑一嫂率领海盗攻击英国船只等一些事迹。

TVB剧中的郑一嫂

张宝仔的大名应为张保，广东人习惯把“仔”放在男性名字后面以示亲昵。做为新会船民之子，十五岁的张保，在与父亲捕鱼时被红旗帮海盗首领郑一所掳，因“年少色美”，“郑一嬖之”（可怜的小鲜肉）。

TVB剧中的郑一与张保仔，颜值低得不忍直视

张保不仅颜值高，且“聪慧，有口辨”，“未几升为头目”，郑一死后，复得郑一嫂宠爱，张保亦感念郑一嫂提拔之恩，虽“威行海面”，但“事郑一嫂甚谨，每事必禀命而后行”。二人共掌红旗帮大权，并对帮众约法三章：

一、私逃上岸者，谓之反关，捉回插耳，刑示各船，遍游后，立杀。

二、凡抢夺货物，不得私留，寸缕必尽出众点阅；以二分归抢者，以八分归库；归库后谓之公项，有私窃公项者，立杀。凡乡民贪利者，接济酒米货物，必计其利而倍之。有强取私毫者，立杀。

三、到村落掳掠妇女，下船后，一概不许污辱；询籍注簿，隔舱分住；有犯强奸、私合者，立杀。

红旗帮海盗在郑一嫂和张保手中发展壮大，就连官府都一时奈何不得。嘉庆十三年七月， 虎门镇总兵林国良率领军队出海剿匪，但中了张保诱敌之计。张保所表现出来的身先士卒、临危不惧的架势，使海盗气势更盛， 最终清军大败，林国良被海盗喽罗俘获杀死。值得注意的是，刺死林国良的小喽罗反而被张保处死，我们就不难理解，张保后来为何会被招安了。

TVB剧中的张保仔，这个鲜肉有点丑

嘉庆十四年二月至六月，红旗帮海盗与提督孙全谋和广东左翼镇总兵许廷桂所率清军水师分别展开战斗，互有损失，但清军损失更大。总兵许廷桂战败，自刎身死。

嘉庆十四年，百龄赴任两广总督，下令改海路运盐为陆路运盐，同时实行“ 海禁”，即禁止所有船只离港出海，从而切断海盗的补给线。令百龄没有想到的是，封锁政策反而驱使海盗深入内地获取物资。而清军兵力不足以应付广东狭长的海岸线，地方乡勇的作战能力又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海盗的对手？

同年，正当张保在香山地区与广东武举何定鳌率领的乡勇展开激战时，率几艘战舰在港口防护的郑一嫂发现了路过此地的三艘葡萄牙船只。郑一嫂下令攻击，并捕获其中一艘船。此举惹怒了葡萄牙人，他们随即与清军联手围攻红旗帮海盗。

张保突围后向黑旗帮海盗郭婆带求援，希望能与之夹击官兵与葡萄牙联军。但郭婆带非但见死不救，反而痛下杀手。据说，郭婆带一直妒嫉张保年纪轻轻便统领了势力庞大的海盗队伍，又艳羡张保得到了郑一嫂的青睐。海盗联盟就此破裂，红旗、黑旗双方都有所损失。郭婆带不久即向两广总督百龄投降，并得到清廷授予的把总官职。

郭婆带的投降引发了连锁反应，官府逐步掌握了海盗的据点及物资供应路线，红旗帮帮众包括张保也渐生归顺之意。百龄趁热打铁，亲自赴海盗巢穴招降。招降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原本定好的投降日期，张保误认为路过的英国舰船是来与官府展开联合偷袭的，便起兵逃窜。事后，还是郑一嫂亲自前往广州，再次与百龄谈判，才达成了最终协议。

嘉庆十五年，张保率17318名海盗连同226艘帆船、1315 门火炮、2798件其他武器投降。张保得到了千总之职，他与郑一嫂的事实婚姻也得到了官方认可（毕竟是义母义子的不伦之恋，有官方背书还是很重要的）。张保私人亦保留数十艘船，于公可协同清军剿匪，于私可进行盐斤贩卖。

拒不投降的海盗仍然有很多，被招安的张保和郭婆带彻底背叛原来的盟友，协助清军展开清剿。华南海盗，或被招安或被擒杀，抑或暗中蛰伏，暂时得到了肃清。但是在两次鸦片战争间隙，海盗活动又曾卷土重来。

张保后来因军功官升福建同安协副将，于道光二年病卒。郑一嫂随张保招安之初，应该是获得了朝廷诰命的，后来与张保育有一子，名张玉麟。

随便找了个清朝诰命夫人像

维基、百度所谓郑一嫂在张保死后曾协同林则徐抗击英军，应该不是事实。因为林则徐于道光二十年五月十五日的奏折中，曾建议朝廷夺去她的诰封，郑一嫂吃饱了撑的才会帮他吧。我们来看看林则徐在奏折中是怎么说的。

“至张石氏前夫郑一，乃从前广东洋盜之渠魁，党伙蔓延，橫行海上……张保即张保仔，本系疍户，幼嗣郑一为子……所聚大小匪艇数百只，盗伙数万人，劫掠商民，戕伤将士，其罪逆更有甚于郑一……当时在事诸臣，舍剿言抚，亦系为民苏困，事出权宜。现在递呈之张石氏，即郑一之妻，改适张保，……是其名节具亏，实恐玷污章服。查命妇夫亡再嫁，按律尚应拟罪追夺，所以励贞操而重名器也。今张石氏系再嫁后请封，尤为冒混……自应夺其原请诰轴，送部察收，仍将该氏饬族约束稽查，庶足以儆奸邪而维风化……”

瞧瞧，这就是招安的后果，过河拆桥。需要用你的时候，说得花好桃好，给你升官、加封诰命；不需要你了，男的就“罪逆更甚”，女的就“名节具亏”，当时招安是“事出权宜”，现在追夺诰命才是“儆奸邪而维风化”。

4. 《靖海氛记》

张保仔投降后， 两广总督百龄命其幕僚袁永纶撰写《靖海氛记》， 记录华南海盗骚扰沿海各县和后来投降招安的经过。大英博物馆和法国国家图书馆收录了这部书的道光十年版本，但在中国却难觅其踪迹。中国学者在2007年之后才得以接触这部关于华南海盗的一手资料，在此之前，只能从地方志或国外学术专著中进行间接引用。

上一期：从希腊到索马里，海盗不是那么好当的 | 影视剧中的小历史3

我是剧透分割线

有读者在评论里提到倭寇，倭寇的主体多为中国人， 真倭只占一部分， 此外还有学者考证倭寇甚至还包括一些马来人、暹罗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以及非洲人。由于这个系列是《影视剧中的小历史》，而我却没有看过关于倭寇的影视剧，所以暂时不写这个题材……

但是我看过在海战中日本水军大败而走的电影，要不然下一篇写这个吧，这算不算响应读者号召啊？

夏临与秋笙

理科超烂的文科人，爱甜品，爱电影，喜川菜湘菜，是个胸无大志、不学无术的资深宅基腐兼OCD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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